肖瑤反問出那句話時，一是為防事態惡化，二是真·熱血上頭。

  可現在所有媒體人員和政府官僚們都用那種‘你這麽搞肯定要完’的目光看她，叫肖瑤意識到自己恐怕捅了婁子，於是一腔孤勇也就瞬間變成了一秒就慫。

  頭鐵絕三代，認慫保平安。

  她握著話筒，看著那女記者心想，就算對方等會拋出再刁鑽的問題，自己也絕不進套了，怎麽安全怎麽答。

  可沒想到那記者用微妙的目光盯著肖瑤看了一會兒，居然神情古怪地笑了下，然後跟旁邊的高旻對視了一眼，兩人像是隔空達成了什麽協議一樣，女記者沒再抓著方才的問題繼續問下去，而是一個大拐彎道，“好的，那麽我再問殿下最後一個問題吧。”

  “你問。”肖瑤說完，戒備地看她一眼。

  記者見她這般謹慎，沒忍住笑了，“隻想問殿下，您馬上就要回帝都接受王儲訓練了，之前自己是否作了些什麽準備呢？”

  這是一個極其安全的標準問題，一般想樹立怎樣人設，就會往哪方麵回答，但肖瑤胸口無一顆大痣，叫她回答準備了什麽根本就是為難她——準備什麽？什麽也沒準備，除了吃喝玩樂以外，她就讀了一肚子毫無益處的八卦宮廷史，總不能說看了點八卦吧。

  “……沒什麽準備。”肖瑤看到高旻一個激靈，拚命朝她使眼色，遲疑片刻又加了一句，“做了點心理準備吧。”

  這倒是大實話，她大部分時間都在做要回帝都的心理準備，可在別人耳中聽起來卻不是這樣。

  ——殿下為王儲訓練做了什麽準備？——做了點心理準備。

  大概會以為她在皮，或是故意不好好回答問題。

  果然那記者愣了一下，然後就被逗笑了，她用一種重新認識肖瑤的目光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別有所指地道，“殿下十分謙虛，這是我做記者以來聽過最有意思的回答。”

  “那你可能剛入行不久。”

  肖瑤一點沒覺得這個答案有什麽意思，對彩虹屁敬謝不敏。

  沒想到那個女記者宛如一個抖M，剛剛咄咄逼人的時候那個鋒芒畢露，現在被肖瑤不軟不硬噎了一句反而笑得春風拂麵的，還用那種令人瘮得慌的讚賞目光直勾勾地打量她。

  不得不說，這眼神姬姬的，叫肖瑤十分別扭，她連忙退後一步，“沒別的問題了吧？”

  肖瑤見她沒再問什麽，而旁邊高旻也一點頭，連忙轉身就走。

  采訪算是告一段落，還有最後一個環節——握手。

  肖瑤重新戴上通訊耳機，在高旻示意下在民眾密集度最高的一片紅毯區域停下。幸好這次是官方組織的活動，民眾在旁邊有荷槍實彈的部隊維持秩序下，普遍表現比較冷靜，所以肖瑤戴著手套握了十幾次手也沒覺得怎麽樣，隻是手舉久了有點酸而已。

  殿下，走到中間時候，您稍微停下來跟他們聊幾句。

  肖瑤聽到這個要求倒是挺高興，終於能把手放下來了。

  但當她真的在紅毯中間停下，看到站最前麵的幾個民眾舉著的東西時，卻一點笑不出來了。

  之前說了，這些民眾很多都舉著巨型歡迎橫幅和照片。

  此刻肖瑤麵對的這些民眾就是如此，例如左邊有一位高舉著原主父親肖靖殿下在世時的照片，右邊有一位抱著原主小時候七八歲的照片，站在中間最前麵這位小姐姐則舉著，舉著原主穿著尿不濕裹在華麗包裹裏的嬰兒照……

  真的……大可不必。

  攝影師們一直在跟拍，所以此刻機場橫屏上，就是肖瑤跟自己穿尿布的嬰兒照同框的畫麵。

  肖瑤盯著那個嬰兒照三秒，然後僵硬地往左邊平移了一步，自以為不動聲色地挪到了那個肖靖殿下的等身照片前，可誰知這不動不要緊，一動那個抱著原主嬰兒照的小姐姐就不知道被戳中了哪根神經，立刻激動得不行，說當年自己有多喜歡肖靖殿下，肖靖殿下就是她心中唯一的希爾君主人選……即便肖靖殿下不在了，她也會繼續支持公主殿下，就像支持當年的肖靖殿下一樣。

  肖瑤見漂亮小姐姐對自己說完，居然激動得就哽咽了，連妝也給哭花了。她一邊感慨這快比追星都誇張了，一邊頗為為難，畢竟這可是全國轉播的時刻，被民眾表白說什麽君主人選和隻支持自己什麽的，若是恰巧被那位皇叔看到這一幕，自己估計是吃不了兜著走。

  肖瑤連忙擺擺手，“謝謝您謝謝您，但您別哭了。”也別再說什麽危險發言了球球了。

  結果對方捂著嘴哭得更凶了。

  “殿下長大了嗚嗚嗚……”

  “……是啊。”所以到底為什麽要抱著那張嬰兒照？

  “而且、而且，殿下有他的眼睛。”

  “……”

  肖瑤無語地轉頭看向肖靖殿下的等身照片，確實看到肖靖殿下跟原主長得有三四分相像，尤其是那種稍微下垂的那種眼型。

  但其實給人的感覺還是不同的——肖靖的眼睛深邃溫和，看著你的時候像是永遠脈脈含笑，衿貴清雅，而原主的眼睛就有些擰巴，她低頭時有點狗狗眼，像是乖巧單純小朋友，抬眼時卻又像桀驁不遜的貓，有種‘你怎麽打我都不會聽話’的感覺。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現場導播是個人才，居然根據剛剛那小姐姐的話，立刻讓攝影師換了個機位去拍肖靖殿下的照片，然後在肖靖殿下的眼睛上做了一個特寫鏡頭，然後橫屏屏幕上的畫麵一下子分成了為左中右三個部分。

  左邊是肖靖殿下的眼睛特寫，右邊是肖瑤的眼睛特寫，中間是那個小姐姐哭著看著肖瑤的中景鏡頭。

  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分畫，整的跟硬拚湊起來的一家三口似的……

  肖瑤嘴角隱隱開始抽搐，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此刻自己就像是處在哈利的地位，愛著肖靖殿下的小姐姐看著她的黑眼睛淚流滿麵，就像是愛著男版莉莉的女版斯內普在看著哈利的綠眼睛流下一滴熱淚似的。

  這個不妙的聯想讓她冷汗都下來了，肖瑤沒想到握手聊幾句都能聊出這種場麵，可小姐姐一直哭得在抽抽，她沒法抽身離開，也真的不知道說什麽才能安慰她。

  於是肖瑤隻好尷尬地伸出手，硬邦邦地拍拍小姐姐的肩，“不哭不哭，好了好了。”

  小姐姐：“嗚嗚嗚嗚嗚……”

  “哎呀，哎呀我怎麽做你才能不哭呢……”肖瑤頭都快禿了，她不知道說什麽，安慰了半天突然看到後麵的副秘書長小胖像是提了半天飛機餐打包袋提累了，此刻趁沒人注意偷偷把袋子放地上休息，於是肖瑤腦中靈光一現，下一秒便對小姐姐問了一個驢頭不對馬嘴的問題，“吃了嗎？”

  “……嗚嗚嗚嗚嗚？”

  肖瑤歎口氣，耐心道，“我是問，你吃飯了沒？”

  小姐姐嗚嗚嗚地搖頭。

  肖瑤點點頭，“那餓不餓？”

  小姐姐嗚嗚嗚地點頭。

  肖瑤笑了，轉身對副秘書長招了招手，讓他把那包打包袋拿過來。

  副秘書長立刻會意，巴不得能逃脫這個苦差，立刻樂嗬嗬地一跑三顛地把打包袋送了過來。旁邊的高旻見公主殿下又在作幺蛾子，已無阻攔的力氣，隻用一種死氣沉沉的目光看著她。

  肖瑤沒有理會高旻，而是從那個袋子裏拿了個最上麵還溫著的盒子出來，二話不說遞過去，然後把她懷裏那個礙眼的嬰兒照片一把抽出來放在旁邊。

  這位小姐姐隻知道自己哭到一半，懷裏照片就驀地被公主殿下抽掉了，然後殿下又塞進來一個溫溫的盒子，不知是什麽東西。她很是愣了一下，居然連哭都停住了，然後啞著嗓子抱著那盒子問，“這是，殿下送我的？”

  肖瑤點點頭，衝她眨眨眼一笑。

  小姐姐低頭看。

  盒子不知什麽材質，銀色係帶，包裝得十分精美，上麵還印著黑紅金三色的王室徽章，看上去像是什麽高檔禮盒。

  大概是包裝的作用，旁邊人看著居然也生出了豔羨之情，紛紛問‘殿下可以也給我一份嗎’。

  肖瑤自然是樂得答應，手腳飛快地又派發了一份出去。

  有一就有二，五份包裝精美的飛機餐一下子分送完畢。

  高旻那向來笑眯眯的狐狸眼裏，此刻已經徹底無神了。

  肖瑤倒是很滿意，最後跟幾個要求握手的民眾又握了握手後，便對大家揮了揮手，然後轉身向已經候在紅毯中央的王室專車走去。

  一上車，肖瑤就看到薄斳寒和高旻已經一人坐後座，一人坐副座，一副準備立馬跟她開小會的模樣。

  肖瑤頓了一頓，最終還是認命地慢吞吞將車門關上。

  車門剛關，高旻就嗖地一下從副座上轉過身來，趴在座椅上直勾勾盯著她。

  “……幹嘛。”她往後退了退。

  “殿下您知道自己剛剛都說了些什麽嗎？”高旻一刻不停地就開始控訴，“什麽叫做了心理準備？！多好的發揮機會，結果您都在做什麽。”

  肖瑤一本正經，“我在回答記者問題。”

  “……”高旻放棄似的捂臉，“這也就罷了，那第三個問題您不該那麽回答的，很可能未來三天我們都要為此忙得團團轉了，還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把那句話的影響降到最低……”

  “……到底會有什麽影響？”

  高旻長歎一口氣，跟肖瑤講了王室回答記者時的最大禁忌——不能懟民眾，不能懟民眾，不能懟民眾，哪怕把政府懟出翔也沒太大關係，懟別國更是說不定會增加人氣，但王室成員唯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懟民眾。

  “我沒有懟他們啊。”

  “您的意思就是做錯的是那些機場的民眾——”見肖瑤有話要說，他舉起雙手表示投降，“我知道我知道，本來就是他們的錯，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這麽說，永遠不要指責民眾做錯，否則——後果很嚴重，真的很嚴重。”

  肖瑤挑了挑眉，總覺得高旻在危言聳聽，畢竟剛剛握手時，那幾個民眾看上去並沒有被得罪的樣子。

  高旻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一般，“對，那些人本就是王室最忠誠的支持者們，否則也不會一聽到消息這麽快就趕來接機，您就算送飛機餐他們也會很高興地收下，自然不會有問題。”

  “但問題在於，王室近年來支持率隻有百分之五十幾，在這其中隻有百分之幾的人會趕到現場來，而其他那些您沒看到的百分之四十幾正在網絡上或者電視機前看今天的轉播，隻要他們中有一半覺得殿下今天這番話不中聽——”

  “會怎麽樣？”

  高旻一臉正經地沉聲道，“您就有大麻煩了。”

  他的語氣實在讓肖瑤都有些發毛了，她下意識看向從剛才起就一直沒說話的薄斳寒求證。

  薄斳寒卻沒有否定此事的嚴重性，“現在先別說這些了，去問一下華視那邊到底什麽情況，然後讓人把現場活動結束後第一輪民調結果拿來分析一下，我們需要準備一下接下來的應對策略。”

  ※※※※※※※※※※※※※※※※※※※※

  感謝在2020-11-24 22:10:24~2020-11-25 20:21: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48484871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瑞木之夏 3個；4111、蒹葭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甜甜、laveace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