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落在臉頰上，伯靈一直麻木的身體，竟然感覺到了幾分滾燙。

  “你現在就隻剩軀殼了，不過……你這副軀殼我喜歡……你可要好好的照顧好了……”

  “靈兒……你怎麽可以如此殘忍……”伯言脖頸處青筋暴露，手臂卻僵硬的維持著一個溫柔的力道。

  “三十年……我在奈何橋上……等你三十年……你若是提前死了，我就喝了孟婆湯去投胎……再不見你……你若是三十年後依約而至……我們下輩子就做個平凡夫妻……我幹幹淨淨的嫁給你，然後給你生好幾個孩子……”

  這輩子她身子髒了，配不上了，下輩子，她把自己守得幹幹淨淨的……

  “我不要，我不要，我隻要你現在好好的！”

  伯靈眼瞼微動，一直凝聚著的淚珠順著眼角滾落：“兄長……伯言……”

  “我在，我一直都在！靈兒……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別這樣，我害怕啊……”

  伯靈唇角微微動了動，抬起手來艱難的拂過他麵頰上的淚痕，然後驀然無力的垂落了下去。

  伯言渾身打著顫，抖得宛若篩糠一般，他慌忙的拿起衣袖擦拭伯靈臉上的淚痕，然後死死地將她抱在懷中。

  蘇姚坐在稍遠處的水榭邊，半晌之後，玉芙緩步走了過來：“王妃，伯靈姑娘已經去了。”

  蘇姚端著茶盞的手指微動，片刻之後站起身來：“按照伯靈姑娘臨終前的囑托，派人將她的屍身火化了吧。”

  “是。”

  玉芙離開沒多會兒，院落之中便傳來一陣吵鬧聲。

  蘇姚並未感覺意外，等到吵鬧聲音漸漸消了下去，才起身來到了院落裏。

  幾名護衛死死的扣住伯言，直接將他按在了地上。

  伯言臉頰上帶著被地麵擦傷的血痕，仍舊在拚命的掙紮：“放開她，你們想要做什麽！放開我的靈兒！”

  蘇姚眉心緊皺，她同情伯靈的遭遇，對伯言就越發的看不上，現在表現的如此痛苦，當初又為何狠得下心來傷人呢？

  她正要上前說什麽，手腕驟然被人握住。

  “相爺？”

  “我來幫姚兒出氣。”楚非衍拉著蘇姚的手，讓她站在自己身後，而後冷著麵容走到伯言麵前，抬腳狠狠的將他揣在了地上。

  伯言被關押在大牢之中，知道自己沒有了活路，索性連東西都不願意吃，如果不是盼著還能見伯靈一麵，餓都能把自己餓死了，這會兒被楚非衍一腳踹在了胸口，蜷縮在地上滿臉痛苦之色。

  “這裏是王宮，可不是給你上演悲情戲的地方。”楚非衍周身彌漫著冷意，出口的話宛若冰刀一般：“當初你為了權勢，想要聯姻，絲毫不顧伯靈對你的心思，那個時候就沒想過會有今天嗎？伯靈是你朝夕相處了將近二十年的妹妹，她是什麽樣的性子，你心裏難道就一點數都沒有？”

  伯言瞳孔劇烈的顫動著，然後抬手狠狠的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我知道……我知道的……她曆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早就應該想到的，隻是心中存著僥幸，我以為……以為……”

  他不是沒有掙紮過，隻是那點掙紮終究沒有勝過對權勢的渴望。

  “你身為呼和部落的臣子，卻存了私心，暗暗積蓄力量、意圖謀反，視為不忠。我父親呼和部落首領於你們兄妹有救命之恩，你卻以怨報德，視為不義。不顧和自己心上人的約定，為了權力想要另娶他人，視為不信。真是可惜，老天偏偏讓你這樣的人活著，而讓伯靈死了……”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伯言猛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想要從護衛手中搶過刀自盡。

  一旁的名臣一腳踢在他的手腕上，把彎刀踢落。

  楚非衍神色更冷：“看來你到現在還沒有明白……名臣，讓人按照伯靈姑娘的意思，將她的屍身火化，把骨灰交給伯言，然後把這個人扔出去吧。”

  “……是。”

  楚非衍厭惡的看了伯言一言，轉身望向蘇姚，神色才柔和下來：“姚兒，此地髒亂，我們先回去吧。”

  “好。”

  滾滾煙塵升起，走出了老遠，蘇姚還能聽見伯言撕心裂肺的哭聲，她向楚非衍手臂上靠了靠，出聲說道：“當初第一次見到伯言，總覺得他和相爺有幾分相似，可現在再瞧，才知道差別大著呢！相爺就是天邊的雲彩，他連地上的汙泥都不如。”

  “我在姚兒眼中有這麽好嗎？”

  “自然，無人可與相爺相比。”蘇姚倚靠在楚非衍的手臂上，停頓了片刻之後，微微的抿了抿唇，“伯靈也算是用心良苦，隻是不知道伯言能不能體會她的苦心。”

  “那就要看伯言的造化了，按道理來說，伯言做出了叛逆之事，雖然臨終悔悟，但是這條命終究是留不住的，因為誰也不知道，他的野心什麽時候會再滋生出來。伯靈應當是看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才用自己的死，將伯言變成一具行屍走肉。若是伯言真的因為伯靈的死變得無欲無求，倒是可以有一線生機。”

  “當初伯靈和我說，可以讓伯言成為我們手裏的刀，幫著呼和部落去除糟粕，早一日恢複安寧。可如今瞧他的模樣，這把刀還沒有出鞘，就已經折斷了。”

  “再瞧瞧看吧。”

  蘇姚輕吸了一口氣，望著楚非衍，眉眼之間帶上了些許笑意：“多謝相爺。”

  “沒頭沒腦的，謝我做什麽？”

  “別人不知道，難道我這個做娘子的，還不夠了解你嗎？按照你往日的做法，早就把伯言給殺了，如今留下了他，承擔著隱患，無非就是不想看我憂心罷了。”

  “隻要寵著姚兒，我的心中便十分快活，這可不用你道謝。”楚非衍將蘇姚向自己懷中攬了攬，低頭吻在她的額角，“姚兒若是實在覺得過意不去，那就多讓我快活一些，平日裏沒事任任性、撒撒嬌，最好再闖出一些爛攤子來，這樣我就能一直跟在姚兒後麵，圍著你轉來轉去了。”

  到那個時候，嶽父若是再叫他去前朝幫忙，也有借口推脫，省得像現在這樣，一忙便是大半日，想要見自家娘子都得抽空跑過來。

  “這可是相爺你說的，仗勢欺人的事情，我可是最愛做了。”

  “嗯，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