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兒似乎被他們說話的聲音驚到，皺著眉頭哼哼唧唧的就要醒過來，蘇姚連忙將她抱在懷裏輕輕的拍了拍，小寶兒砸吧了一下小嘴，又甜甜的睡了過去。

  蘇姚輕輕的摸了摸她睡得紅撲撲的小臉兒，眼神之中閃過一抹柔光：“能如此無憂無慮的，也就隻有她一個了。”

  楚非衍點燃了蘇姚特製的熏香，將馬車周圍的血腥味道驅散：“姚兒還在掛念老師和無塵道長的事？”

  “相爺幾番安慰我，可是哪能說放下就放下，畢竟……”

  “姚兒似乎格外的注重親緣。”

  蘇姚愣了愣，神色間閃過濃濃的懷念：“曾經，我並不覺得親緣可貴，可是後來經曆的事情多了，才漸漸明白這是最割舍不斷的東西。就像是德源帝，在後期他做了許多錯事，可是對你，他也是存了許多親近、慈愛之心的。”

  楚非衍眉心動了動，這麽多年過去，心底的排斥已經淡了許多：“是啊，現在想起來總是讓人感慨良多。”

  蘇姚和楚非衍十指緊扣，輕輕的靠在車壁上，聽著馬車緩緩向前，車內一時間靜默無言。

  呼和圖獵為了報複，的確下了大功夫，派遣出來的人一批又一批，可惜都被名臣帶著人斬於劍下。

  花費了十多日的功夫，蘇姚一行人終於來到了柳州。

  這一路上，他們吃睡都在馬車上，可以說是日夜無休，一踏下馬車，蘇姚都有種陽光刺眼之感。

  楚非衍抬起手臂，用衣袖幫她和小寶兒遮擋著陽光：“名臣，去買把紙傘。”

  “是。”

  名臣很快便買了紙傘回來，楚非衍打開，撐在了蘇姚的頭頂。

  從進入柳州開始，蘇姚的麵色便微微泛白，此時照耀在陽光下，帶著一種半透明的質感，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相爺，老師和無塵道長在什麽地方？”

  “柳州城西南的位置有一處村落，村落之中建了一處學堂，這幾個月，老師和無塵道長都待在學堂裏。”

  “我們趕緊過去吧……”

  “好。”

  馬車越走越偏，道路也越發的崎嶇難行。

  等趕到靜寧村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

  天空陰沉的厲害，仿佛就要下下雨了。

  蘇姚等人的馬車剛剛停穩，村長便連忙趕過來迎接，還未靠近，便被名臣等人身上的肅殺和血腥之氣震懾，臉色泛白的向後退了兩步，神情間滿是惶恐和瑟縮：“見過這位大人，見過夫人，不知道兩位來我們靜寧村是做什麽？”

  蘇姚懷中抱著小寶兒，開口的語氣柔和：“老人家不用害怕，我們是來找寧老爺子和無塵道長的，聽聞他們在村子裏的學堂之中擔任私塾先生……”

  聽蘇姚提到了寧閣老和無塵道長，村長的神色明顯放鬆了許多，眼中不由自主的帶上了悲戚之色：“兩位可是寧老爺子的親人？他……他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

  蘇姚抱著小寶兒的手微微一緊，不由得向後退了兩步。

  楚非衍連忙上前將母子二人接在懷中：“姚兒……”

  蘇姚肩膀微微發顫，眼圈紅的厲害：“無塵道長呢？”

  “前些天下雨，有幾個孩子不聽話到山上去采蘑菇，不小心被困在了山裏，無塵道長為了幾個孩子不小心被滾落的山石砸傷了，如今正在村子之中修養……”村長說的越發愧疚。

  “帶我們過去瞧瞧。”

  楚非衍想要將小寶兒接過來，蘇姚卻搖搖頭拒絕了：眼下她需要有一個支撐，有小寶兒抱在懷裏，她才能覺得心中安穩一些。

  很快，村長便帶著蘇姚和楚非衍來到了一處民房之中。

  房子很是寬敞亮堂，院子也收拾得極為幹淨，蘇姚走進來的時候，有一位村中的大嫂正在廚房之中忙著熬藥、做吃的，見到蘇姚和楚非衍，局促的點了點頭，便連忙退了回去。

  楚非衍護著蘇姚，上前推開了房門。

  正半靠在床上的無塵道長輕生咳了咳，聲音中帶著虛弱：“可是藥熬好了？我都說了，我這身子養幾日就好了，不必每日都派人過來熬藥，多麻煩呀……”

  說了半天話，沒有聽到回答之聲，無塵道長不由得抬頭看過來，隨即愣在了原地，片刻之後，緩緩笑開：“你們來了。”

  蘇姚忍了半天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眼前的無塵道長一身素衣、須發蒼白，往日裏精神矍鑠的麵容此時一片萎黃，周身透露著一股破敗、頹然之氣：“柳叔……”

  聽到這個稱呼，無塵道長渾身一顫，眼神之中閃過一抹滄桑：“許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如今在聽見，竟然覺得陌生的很，還是稱呼我一聲無塵道長吧。”

  楚非衍坐到了無塵道長的床邊，卻沒有按照他的意願改變稱呼：“柳叔，您出了事，怎麽不寫信告訴我呢？”

  “不過是受了一點小傷，我本身便懂醫術，哪裏用得著你們來回的折騰。”無塵道長麵上帶著笑意，說話間滿是一片輕鬆自然，“姚兒懷裏抱著的就是小寶兒吧，快些走近些讓我瞧瞧，聽說小寶兒出生之後，我心中一直掛念著，可是寧瑜那老夥計事兒多，讓他回京城，偏說自己模樣難看衝撞了孩子，我們便隻能在心中想想了。”

  蘇姚吸了口氣，連忙將小寶兒抱過去放在了無塵道長旁邊：“柳叔您瞧，小寶兒是不是和您心中想的一模一樣？”

  “看來那個賭約是我贏了！我說小寶兒是女孩，定然長得和姚兒極為相似，可是寧瑜卻不信，非要說一般女兒都長得像自家爹爹，我們還賭了一壺酒呢，看來今天晚上我有口福了。”

  蘇姚竭力忍耐，可是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向下落，根本不用診脈，單單是從麵相上看，無塵道長的壽元已經到了極限。

  無塵道長抬起頭來，看著不住落淚的蘇姚，忍不住笑了笑：“快些別哭了，別讓我們小寶兒看了笑話，生離死別皆是人之常情，有誰能夠真的長命百歲呢？按照習俗，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再過世，已經算是喜喪了。”

  蘇姚用力的咬了下嘴唇：“柳叔，你應該早些告訴我的，如果我早點過來，說不定您的身體也不會……”

  “閻王讓人三更死，哪能留人到五更。我這是壽命將至，哪怕有神仙在世，也是救不了的，姚兒不必苛責自己，能夠在臨終前再見你們一麵，還看到了小寶兒，已經是意外之喜了。我比寧瑜幸運，這一生，沒留什麽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