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姚冷冷的看著沐辭修，半晌之後忽然笑出聲來：“皇上，是不是身居高位久了，高高在上的俯視著整個王朝的子民，就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神仙，可以隨意的操控人的生死，甚至是無所不能？別說現在我和楚非衍還沒什麽，就算是我們有什麽，你又如何能夠確定一切會盡如你所預料？”

  蘇姚整個人放鬆下來，周身的氣息顯得銳利而肆意，她走到一旁的小亭子中，微微側身倚靠在欄杆上，抬手將延伸到欄杆處的一朵白牡丹摘了下來。

  沐辭修眼神一閃，目光更加專注的望著蘇姚：“姚兒，你如此氣憤，難道不是確信自己在楚非衍的心中比不過他的籌謀嗎？他一直幫著沐卿晨，可據我所知，並非是出自真心，而是當初沐卿晨將整個匯通錢莊的銀子收攬在了麾下，所以他不得不去妥協。明麵上他尊沐卿晨為城主，可是實際上，到底誰說了算，還真說不準。你覺得他如此苦心的謀劃到底為了什麽？”

  “你想告訴我，楚非衍誌在天下？”

  “不錯，當初，他是身中鴆羽之毒，明知道自己命不長久，依然做到了丞相的位置上，掌控著整個朝堂，由此可見他的功利心極為深重。如今你幫他解了毒，讓他不必擔心壽命之憂，不就更加如虎添翼了嗎？他的身份，是太上皇的嫡子，是大安朝最為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如今的形勢，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你覺得他會放棄？”

  蘇姚目光輕盈的落在牡丹花潔白的花瓣上，伸出指尖輕輕的撥弄了一下：“那又如何？”

  “你如此聰慧，難道想不明白嗎？他想要奪權，就要占個名正言順，至少在表麵上看去，不能有大的汙點。大安朝曆來以孝治天下，太上皇身為他的生父，不管當初發生過什麽事情，他都必須好好的善待奉養。如果他為了你，放棄自己的父親，他就會被萬人攻訐，一個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在意的人，手底下的那些個臣子們又怎麽會放心的跟著他？所以，他勢必就會放棄你，姚兒，你為他付出了這麽多，到頭來隻換得一場空，我真為你覺得心疼。”

  蘇姚垂眸看向手上的牡丹，素白的手指一翻，花朵頓時落在地上：“皇上，你覺得這朵花如何？”

  “美則美矣，沒有根基。”

  “那皇上覺得我和這朵花相比如何？”蘇姚揚起唇角，清冷的眼眸中漸漸地有星辰一般的光芒閃耀，“皇上說的那些話，的確容易讓人心神動搖，可你似乎忘記了一點，我——蘇姚，並不是誰的附屬品，也不需要等著被選擇或者被放棄！我想要的，會自己努力爭取，迫害我的，會不留情的回手反擊。至於你說的楚非衍，若是他真的為了所謂的江山，而將我當成可以隨時犧牲之人，那這樣的人，不要也罷！”

  她是個顏控，看到美狐妖就心跳加速、走不動路，可這美狐妖若是淬了毒六親不認的，她還能傻傻的撲上去？又不是腦子進水了，身為女子，本就相對弱勢，若是平日裏就自己作踐自己，還能指著別人來愛你不成？

  如果不是場合不合適，蘇姚真想說一句：我就是我，不一樣的煙火……

  沐辭修心頭一顫，她沒有了過往的記憶，性情也變得清冷了許多，可依舊是那麽的明亮閃耀，也許這就是他明知道對方已嫁作人婦，依舊放不下的緣故……

  蘇姚抬腳，繡製著藍海水紋的精美繡鞋直接在白牡丹上一碾而過，清冷的身姿纖細筆直，裙擺微動，在沾了塵土的白牡丹花上拂過，不帶絲毫的猶豫憐惜：“皇上，如果你沒有別的賜教，那我就先離開了。”

  “姚兒，”看著她的背影，沐辭修眼底閃過一抹掙紮，片刻之後，光芒漸漸的堅定下來，“跟我回京都好不好？”

  “皇上說笑了。”

  沐辭修眼中的光芒熄滅，最終化成一片冷冷的沉色：“我送你出去。”

  “不敢勞煩皇上。”

  “走吧。”

  沐辭修徑直走到蘇姚身旁，態度格外的堅定。

  蘇姚皺了皺眉，最終還是快些離開的想法占了上風，並沒有再和沐辭修多爭辯什麽。

  出了行宮的大門，挽香和煙籮連忙迎了上來，蘇姚沒有多說什麽，快步上了馬車，而後頭也不回的徑直離開。

  看著她仿若逃離的背影，沐辭修目光之中的沉色越發的濃鬱，他立在原處久久未動，直到風漸起，才淡漠的收回目光。

  朱崇拿了一件玄色的披風等在一旁，見他回過神來，才上前搭話：“皇上，涼州城不比京都，雖現在是夏日，但也快入秋了，一到下午便多了幾分涼意，皇上身體還未痊愈，需要格外的注意一些。”

  “傳話下去，讓他們動手吧。”

  朱崇心頭猛然一動，雖然知曉自己不該多話，可是看著皇上的模樣，還是忍不住插了句嘴：“皇上，那些事情一旦做下了，被蘇姑娘知曉真相，恐怕……恐怕會一時間難以承受，到時候，她和您的關係隻會鬧得更僵。”

  “朕知道，”沐辭修想著蘇姚毫不猶豫的從牡丹花上踩過的情形，一時間隻覺得心中空蕩蕩的，仿佛有什麽東西消失了，“我知曉她反感什麽，卻又不得不去那樣做，因為除此之外，我找不到絲毫可以讓她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的辦法。”

  朱崇連忙低下頭去，神色越發的恭謹。

  沐辭修轉過頭，負著手向行宮之內走去，玄色的身影漸漸地和行宮留下的陰影融合，竟平添許多寂寥之感：“我以為當了帝王就可以為所欲為，可最終卻發現，不管我的身份如何轉變，隻要對方是她，我就會變的束手束腳。因為她從來沒將我放在眼中，而我卻將她放在了心上……”

  從未放在眼中，所以他說的再多，於蘇姚而言，生出的也隻會是疏離和防備。

  而他將蘇姚放在心上，將最為柔軟的角落展示給了她，便是默認的給了她為所欲為的機會……

  朱崇跟隨著的腳步漸漸的變慢，最終慢慢的停靠在了路邊，這個時候，皇上應該不想要別人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