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點了點頭，並未多勸婦人起身。

  蘇姚看了一眼，心中了然，現在災民眾多，而他們又人手不足，若是想讓場麵不至於混亂得無法收拾，隻能樹立自身的權威，收獲越來越多的感激，也就有越來越多的人維護他們，讓他們能夠安然的在災民之中行醫救人。

  陸續又有不少重症的患者被送了過來，梅老來者不拒一手銀針使得出神入化，蘇姚神色專注的跟在他身邊，碰上內症的患者，她淺薄的醫術沒有什麽辦法，但若是外傷，她可以幫忙清理傷口。

  一路辛苦趕來此處的災民，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傷痛，蘇姚在一旁跟著梅老學習，漸漸的竟然也能體會到一些門道。

  榮城周邊的動靜自然瞞不過沐辭修。

  沐辭修站在城牆之上，看到跟隨著梅老的蘇姚，眉心忍不住皺了皺：“下麵的那個女子來自何處？”

  “回稟公子，那名女子是老者的孫女，兩人皆是遊醫，據說走過不少地方，他身旁的那名異族的男子出身自呼和部落，是老者偶然之間買下的護衛，身份並沒有什麽異常之處。”

  沐辭修眼神再次在蘇姚的身上流連而過，他總覺得對方似乎有些熟悉，可是仔細去分辨，卻又分明沒有見過：“好好看著他們，不要讓人鬧出什麽亂子來。”

  有下屬的官員上前說話，神色間憂心忡忡：“世子，這些災民不知道從何處聽說了榮城能夠收納他們，已經是越聚越多，現在緊閉城門，將他們拒之城外，之後說不得會留下諸多隱患，還請世子早做決斷。”

  沐辭修緊了緊眉心，並未開口解釋。

  榮城表麵上看著風平浪靜，賑災也順利進行，可實際上，形勢已經到了千鈞一發的境地。

  去年受災，榮王府已經拿出了大部分的積蓄來購買糧食，今年再次遭遇天災，朝廷同樣隻做表麵功夫，明麵上說著調撥糧食物資，可實際上各道關卡卡得嚴嚴的，有糧食，但運送到榮城的日子卻是遙遙無期。若是將這些災民放入榮城，眨眼之間便會將現在的平衡打破，然後把他苦心經營的局麵破壞殆盡。

  到時候榮城的百姓無處安置，災民也會覺得受到了欺騙，從而對榮城進行報複，到了那個時候，即便他有通天之力，恐怕也是無力挽回。

  “災民的情況可通知楚相爺了？”

  “回稟世子，已經將情況告訴了楚相爺，不過相爺這兩日舊疾又犯了，到現在纏綿病榻、無法起身。”

  “朝廷派遣下來監督賑災的沐斯年呢？”

  “沐公子正跟著賑災大臣想辦法籌集糧款。”

  沐辭修眼中閃過一抹冷意：等著他們籌集到兩款，榮城百姓都要餓死大半了。

  “先給朝廷上折子，催促賑災的糧款、物資，另外想辦法聯係各處糧商，向他們購買糧食、共度災難，且宣布一項政令下去，這次賑災出力最大的商戶，可以免榮城兩年稅收，且榮王府會大力的支持他們在榮城發展，一應商鋪購買、租用皆有便利。”

  “是。”下屬官員應承下來，心中卻沒有抱多大的希望。

  這些年年景不好，但是一些糧商們卻囤積聚奇，趁著天災的時機，暗中賺了不少銀錢。榮王還在榮城的時候，便想辦法節製過糧商的發展，隻可惜糧商們經營多年，且和漕運方麵互相勾連，宛若一棵大樹根深葉茂，牽扯甚廣，未免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得不對她們百般忍耐。

  世子出的這些政策雖然聽上去不錯，但恐怕那些老奸巨猾、宛若狐狸一般的糧商們並不會買賬。

  許多災民看到了出現在城樓之上的沐辭修，不由的向著城樓之下靠攏。

  有不少人跪在地上，對著沐辭修不住的磕頭，希望他網開一麵，開啟城門將他們迎納進去，一時間，哭喊之聲連成一片。

  蘇姚幫著一位婦人包紮好手臂的傷口，抬起頭來望向城門之上。

  城樓巍峨，她隻能看見沐辭修一身玄色衣衫。

  哭喊聲不住的傳來，見沐辭修沒有絲毫同情之意，漸漸的又夾雜了一些咒罵聲。

  蘇姚目光沉靜悠遠，片刻之後再次低下頭幫著另外一個人處理傷口。

  她沒有見過這樣大型天災的場麵，也知道現在的賑災跟前世完全沒法比，國家並沒有那麽強大的力量來救助如此多的災民，更多的還是要百姓自己扛過去，而她現在能做的有限，在和楚非衍商量好政策之前，隻能落目於眼下，幫著災民減輕一下身體上的傷痛。

  驛館之內，名臣將城門口發生的事情稟報給了楚非衍：“主子，可需要繼續散布消息？”

  “沐辭修不是愛惜名聲嗎？那我就幫他將名聲堆得高高的，將皇上的禦賜金牌拿出來，隨我去城門口宣旨。”

  “是。”

  災民哭喊聲連成一片，沐辭修蹙了蹙眉心，轉頭叮囑一旁的官員：“再調撥一批糧食過來，熬粥之後發放給災民，派人竭力的安撫，就說城中無法安置如此多的災民，隻能讓他們暫且忍耐。”

  官員神色苦惱：“世子，城中的糧食不多了，老百姓一天也隻能喝上兩頓稀粥，若是再調撥糧食出來，恐怕用不了多久，便無法維持現在的局麵。”

  “我會再想辦法。”

  正說著話，親隨快步的跑了過來：“公子，楚丞相來了，如今已經到了城樓下，正在下馬落轎。”

  沐辭修眼神一動，一抹冷意驀然閃過：“就說此處災民雜亂，為免影響楚丞相的身體健康，請他到榮王府中敘話，我現在便下去。”

  “不必了，”溫潤的聲音不徐不緩的響起，緊接著，一身雪白衣衫的楚非衍借著名臣的攙扶緩步登上城樓，“咳咳，有些事情還是當著百姓們的麵說出來比較好……”

  “見過楚丞相，不知道丞相登臨城樓，是有什麽吩咐？”

  楚非衍看向城樓之下群情激奮的災民，眼神之中閃過一抹悲閔之色：“皇上曾經說過，朝廷肱骨之臣及天下讀書之人，應當做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而如今災民秧秧，而我等朝廷官員卻視而不見，如此作為，實在是誅心至極。”

  沐辭修目光冰冷的望著楚非衍，周身的氣息不斷的起伏，一股怒意席卷而來：“楚丞相，我了解你的苦心，可現在的榮城容納不了那麽多災民！”

  楚非衍！

  他是要將整個榮城都毀了才甘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