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四十, 路修遠在鬧鍾鈴聲中準時睜開了眼睛。

  晨訓六點鍾開始, 時間足夠, 所以他放空自己在床上躺了五分鍾。

  五點四十五分, 路修遠掀開毯子下床, 去衛生間解決了生理問題, 然後走到洗漱台前。

  鏡子裏清楚倒映出他略有些蒼白的臉，右眼處黑洞洞的窟窿, 以及青紫發黑、血管暴凸的右半邊身體。

  視線從鏡麵一掃而過，伸手將牙刷握進手裏。正準備刷牙的時候右臂不受控製地輕微痙攣，牙刷脫手而出, 剛擠好牙膏全砸到了瓷磚上。

  他盯著那灘牙膏看了會, 蹲下來撿起牙刷, 熟練地抽出兩張紙將瓷磚擦幹淨, 換成左手繼續刷牙。

  五點五十分, 路修遠站在衣櫃前，依次穿好作戰服長褲和外衣, 拉鏈拉到最頂端, 扣子一顆顆仔細扣好，然後是眼罩和襪子，最後是手套。

  對著鏡子確認沒有任何遺漏的地方, 轉身走出臥室。

  同樣早起的許歌抬頭打了個招呼：“早。”

  “早。”

  “廚房熱了牛奶，喝一杯再去訓練吧。”

  “嗯, 謝謝。”

  接到通訊請求的時候晨練剛進行到收尾部分。

  天氣炎熱, 一大早就飆升到三十多度, 其他隊員要麽穿著短袖要麽光著膀子，隻有他長袖長褲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因此臉色漲得通紅，淌出來的汗幾乎是別人三倍多。

  一邊喘氣一邊放緩腳步，抬起手腕接通了電話：“呼……隊長？有什麽事嗎？方便，行，三分鍾內到，嗯我知道了。”

  監督訓練的渠朔從隊列後方小跑過來，並列站在一起的時候比路修遠高出一個頭：“怎麽了？”

  渠朔是新隊員的教官，負責監督的也是新隊員，嚴格來說路修遠並沒有向他匯報行蹤的義務，於是朝天翻了個白眼。翻完之後還是交代出來：“隊長讓我去一趟科研樓，怎麽著，渠教官想盯梢啊？”

  渠朔自動過濾掉他話語中的嘲諷，從腰包裏抽’出一瓶水扔給他：“去吧，格鬥訓練九點鍾開始，如果趕得及盡量不要遲到。”

  路修遠接住水再次翻了個白眼：德性。真把自己當官了。

  他趕到科研樓的時候劉方舟已經在門口等著他了，“路哥！”

  “你也在？隊長也找你了？”

  “不是，我是專門接你的，總之你進去就知道了，隊長和尋哥都在。”

  說完領著人直接往負一層走。

  路修遠沒有單獨進入負一層的權限，但也明白沈十安讓他來這裏絕對是為了什麽要緊事。

  然而即便做好了心理準備，事實的衝擊性依然遠比他預期得猛烈。

  林阮給他介紹完整件事之後，路修遠呆呆坐在椅子上半天沒回過神。

  棠頌見狀，以為他對接受實驗有所猶豫，遂解釋道：“我們已經在針對喪屍病毒樣本和喪屍個體的實驗中都獲得了成功，雖然還不能保證疫苗對於活人也絕對有效，但就算出現了什麽變數，藥物本身對於正常人體也是不會產生任何損害的，最糟糕的情況，就是你依然會維持現在的狀態。”

  沈十安走到路修遠跟前：“不要慌，仔細考慮清楚，無論如何要不要接受實驗是你的自由，如果當真不願意那就選擇拒絕，我們都會理解。”

  “我願意！”路修遠立刻道，扭過頭用力眨了眨唯一完好的左眼，“我不是不願意，我是突然聽到這個消息有點……我需要做什麽？”剛剛下來之前已經衝過澡換過衣服了，他把消毒服的拉鏈拉開，露出青紫發黑、咬痕遍布的變異右臂：“直接注射就行嗎？”

  沈十安暗暗鬆了一口氣：他的空間裏其實還裝著同樣感染了喪屍病毒、目前昏睡不醒的羅威，之所以沒有選擇羅威而將路修遠作為首要實驗對象，那是因為羅威的感染程度已經很深，如果把他從空間二樓拿出來而疫苗又沒有起效的話，對於羅威而言後果極有可能是致命性的。因此路修遠同意接受實驗是最好的結果。

  棠頌興奮不已，立刻將調配好的第二針疫苗拿了出來，注射之前又對路修遠進行了一番詳細解說：“人體畢竟和單純的病毒樣本或者喪屍不一樣，所以我們沒辦法保證疫苗一定會成功，由於異能的特殊性，你的右半邊身體雖然早就發生了變異但依然保持著一部分生命活性，因此也最符合普通人剛被病毒感染時的情況，如果疫苗有效，這半邊已經變異的身體應該會在短時間內恢複正常，但是為了保險起見你暫時不要撤除異能，直到我百分百確定這種正常狀態時穩定的，明白了嗎？”

  路修遠點頭，問了一個問題：“如果疫苗有效，我這半邊身體恢複正常了，這些傷疤能愈合嗎？”

  “沒問題，等你的細胞恢複活性，隻要讓陶源幫你治療一下就能愈合如初。隻不過，眼球的結構比較特殊，作為一個獨立部位和其他細胞組織是分割開的，可能無法再生。”

  “這個我想到了。”

  “如果中途感受到任何異常都可以立刻反饋給我，你放心，實驗絕對是安全的。準備好了嗎？”

  路修遠深吸一口氣，再次點頭。沈十安抬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眾人屏氣凝神，林阮打開攝像頭記錄實驗過程，棠頌沉著冷靜，將一管藥物穩穩推進了路修遠凸起的右臂血管。

  像是積雪上被澆了一盆熱水，變異右臂近乎發黑的青紫色迅速消褪，袒露出健康皮膚本該有的色彩，這種消褪以注射點為中心快速擴散，仿佛在路修遠的皮膚下此時正進行著一場無聲又激烈的戰役，疫苗所向披靡，病毒兵敗山倒。

  短短半分鍾，整條右臂全部恢複正常膚色，除了依舊猙獰可怖的牙印和傷疤，再也找不到半點被病毒感染過的痕跡。

  路修遠睜大眼睛，似是難以置信。

  他嚐試著捏了捏手掌：“我，我的手有知覺了…我能攥拳頭了，我的手臂好像恢複力量了……”他轉頭看向沈十安：“你打我一拳，你打我一拳讓我確定一下不是在做夢……”

  沈十安往他肩膀上捶了一下，由衷為他感到高興：“不是在做夢，疫苗成功了，以後你再也不用……棠頌！”

  沈十安臉色一變驚呼出聲：“這是怎麽回事？”

  隻見路修遠才恢複如常的手臂，忽然又從指尖的位置浮現出大片青紫，這青紫越來越深迅速蔓延，沿途血管凸起皮膚幹裂，似乎隻是一眨眼的時間，整隻右臂便再度被駭人的變異狀態所占據。

  路修遠愣愣的有些反應不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棠頌麵沉如水，迅速從右臂上抽取了一點血滴到林阮拿過來的病毒試紙上，黑色的血液將將接觸到白色試紙，代表喪屍病毒陽性的鮮紅色瞬間浮現，刺目異常。

  林阮眉頭緊皺：“會不會是藥物的劑量不夠？”路修遠隻有一半身體感染了病毒，所以他們是按照正常人一半的劑量進行注射的，如果隻要感染了所需的劑量都必須考慮整體呢？

  棠頌眼中爆出一絲希望：“我們再試一次！”

  兩人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準備了藥劑，第二次注射進路修遠的身體。在眾人焦灼而期盼的目光下，青紫色迅速消褪，但不過是短短的十幾秒，便再次席卷而來。

  棠頌臉色發白，眼底濃重的青黑映著眼中巨大的失望讓他看起來憔悴不已又瀕臨崩潰：“怎麽會…為什麽…為什麽退化後又逆轉了…明明實驗裏狀態都能持續的……我漏了什麽？我到底漏了什麽？？”

  路修遠的臉色比他更白。

  坐在椅子上低頭看著自己駭人的右臂。

  沈十安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扶住他的肩膀按了按：“路修遠……”

  “沒事，”路修遠忽然抬起頭，甚至還衝著沈十安等人笑了笑：“我們本來就知道疫苗不一定能對人體起效不是嗎？最糟糕的情況也就和以前一樣而已。棠少校，林阮，你們別泄氣，既然能做到讓喪屍病毒退化就說明你們研究的方向是對的，雖然還隻是暫時性退化，但已經非常了不起了，憑借你們二位的智慧最後一定會能讓疫苗徹底成功的，加油。”

  劉方舟看著他的臉有些擔心：“……路哥，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幸虧有棠少校提醒，我沒把異能撤除，隻要有異能在喪屍病毒殺不了我的。”他將消毒服仔細穿好重新拉上拉鏈，“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沒有的話我就不打擾你們工作了，我答應了渠教官上午還要參加訓練。”

  路修遠走出科研樓後看了一眼身份手環，還不到八點。遠沒到渠朔說的訓練時間。

  他暫時不想回別墅，實驗失敗的消息預計很快就會傳回去，到時候迎接他的隻剩下各種同情憐憫的眼神。

  本來是打算沿著圍牆轉兩圈，等到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竟然已經站在公寓樓裏渠朔的住宅門口。

  渠朔正好洗完澡打開門準備去食堂吃飯，看到路修遠有些驚訝，隨即從他的臉色中意識到不對勁：“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路修遠盯著他看了會兒，被碎發遮掩住一半的左眼逐漸陰翳，直至暗不見底，忽然攥緊左手一拳掄了過去。

  渠朔猝不及防之下被打個正著，踉蹌後退兩步，嘴角立刻滲出血絲。

  還來不及發問，路修遠已經衝進來又舉起了第二拳。

  他打得毫無章法，像是全然在宣泄心中累積到極致的苦悶和憤恨，那苦悶和憤恨如此之深，甚至已經化作無力的絕望感。

  渠朔剛開始擋了幾下，後來幹脆不遮不擋，也不還手，任憑他拳拳到肉地往自己身上招呼。

  路修遠不記得自己打了多少下又打了多久，隻知道到最後整隻左臂都酸痛難耐抬都抬不起來，額上有汗水，眼中有淚水，全身脫力軟倒下去，被渠朔一把接到懷裏。

  “都怪你！我草你馬的烏龜王八蛋！你這個殺人犯！劊子手！要不是因為你，我怎麽會變成這幅不人不鬼的樣子！”

  渠朔抱著他坐在地上，任憑他痛哭嚎啕肆意發泄，手掌一遍遍在他背後輕拍：“是，都怪我，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噓…會好的，都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許久之後，筋疲力盡的路修遠在渠朔的沙發上陷入沉睡。

  渠朔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視線從他完好的左眼移向右眼的眼罩，再到挺秀的鼻梁和蒼白的臉頰，最後在他同樣蒼白的嘴唇上極短暫地停頓片刻又收了回來。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疫苗的失敗讓棠頌大受打擊，自此更是廢寢忘食整日待在科研樓，連帶著林阮的身影都極少能在別墅裏看見。

  七月底新隊員考核結束，利刃正式隊員再次擴張，然而整個團隊都不自覺地籠罩在一股緊迫的、壓抑的氛圍當中，所有人都在玩了命似的做任務，晶核入賬屢創新高。

  時至八月初，京城基地內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多年以後人們再回想起來，都覺得這或許就是人類逐漸走向滅亡的喪鍾。

  有三名異能者失蹤了。

  ※※※※※※※※※※※※※※※※※※※※

  為啥會有讀者覺得快完結了啊，我還有好多沒寫鴨。

  難道你們都不想看了嗎？哭唧唧。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陸筱幽、海洋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惑心 28瓶；千柒、蘋果、越鏡舞、曉羽、西昂 10瓶；麵包包包 8瓶；34828808 6瓶；懶就是了、楓意、淶邇 5瓶；dlink2012 3瓶；Licyivy、魚之樂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