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數不清的缺點
作者:玉聽蘭      更新:2020-12-28 19:39      字數:4332
  “聽說京城中都這麽稱呼的,我提前練練手,別到時候給你丟了人。”

  傅靈光忍不住笑了起來,京城確實是這麽稱呼的,隻不過他一個外男稱呼倒是沒有必要,她笑了一會兒,低聲道:“你要跟著我們回京城嗎?”

  金六臉色一白,目光中帶著說不清的哀傷和恐懼,“姑娘不肯帶我走嗎?”

  傅靈光沉默了一會兒,想了半晌之後微笑道:“既然如此,也好,那你就跟我們回京城吧。”留在敕樂關,他沒有人照顧,不知道以後會是個什麽模樣,她都已經救了他,自然不會再不管他的。

  傅家是在旨意下達的第三天動身的,來到敕樂關,他們就沒有多少家當,如今更是除了鍋碗瓢盆什麽都沒有,而那些都被傅靈光收拾齊整送人了。

  看著一貧如洗的傅家,來送行的不少人都紅了眼眶,別過頭去偷偷擦眼淚。而父親曾教過的學生都撲上來哭著喊,問他什麽時候能回來。

  一向平靜自持的父親看見這般情形也忍不住掉了眼淚下來,飛快地擦去之後,隻和那孩童笑著說道,等過些日子還會有先生來教你們讀書,等你們長大了,去京城趕考,成為國之棟梁,到時候就能相見了。

  盡管是這樣,眾人還是依依惜別,一直送出了將近三四裏地,直到上了官道之後才停住了腳步。

  父親坐回馬車之中,拿著袖口不住地擦著眼角,半晌之後才舒了一口氣,抬起頭來雙眼紅通通的,看著傅靈光微微地笑著摸了摸懷中的一個瓷罐,“靈光,咱們帶你娘親回京城,她最喜歡京城瑞鴻樓的糕點了。”

  傅靈光輕輕地點了點頭,轉過頭看向飛快從車窗後麵倒退的景色,眼淚猛然滾落了下來。

  敕樂關,這座黃沙覆蓋之城,留下了她的豆蔻時代,讓她從一個胖乎乎的小女孩變成了如今能力擋數人的苗條少女,她在這裏曾日日夜夜地念叨過一個人,也曾埋怨和痛恨過敕樂關的嚴寒燥熱,還有數不清的缺點。

  而她現在要離開它了,卻覺得很傷感。也許從此之後,她再也不會再回來了。

  一路上,他們走走停停,便是住驛館都能得到驛長殷勤周到的招待和侍奉,饒是如此,父親也經常接到陛下發來的政令,要他發表見解,父親忙得沒有時間理會她,隻有金六時常陪著她。

  她換上了京城女子的衣裳,卻覺得有些穿的不大習慣,她在敕樂關時穿的都是改良過的胡服,緊腰窄袖行走之間就很利落,思來想去,她還是換掉了這個衣裳,穿上男裝來坐在一旁。

  這一日剛在雲州府的驛館下榻,他們已經趕了快一個月的路了,實在疲乏的緊,父親也偶感風寒,隻能在這兒歇息下來。

  她坐在驛館後麵的台子上,往驛館後麵去看,那裏有一個長長的斜坡,如今是青草覆蓋,很有點像敕樂關的模樣,身邊傳來響動時,她扭過頭去,金六拖著自己一瘸一拐地腿爬上來,將手裏的地瓜遞給她,笑著說道:“這是我在後廚自己烤的,可香了,你吃吧。”

  她笑了笑,伸手接了過來,和他一道分著吃,金六今日很有些不一樣,欲言又止的,不過她也沒在意,過了好久,他終於吭哧著開口了。

  “姑娘,在京城像你這麽大的年紀,應該要嫁人了吧?”

  聽見這話,她心頭猛然一動,隨後笑了笑扭過頭來笑罵道:“你什麽時候?覺得我年紀大了不成?”

  金六憨憨地笑了笑,抓了抓腦袋,傅靈光這會兒其實才發現其實金六長得不難看,長期暴曬在敕樂關的烈日底下,皮膚不如常在中原的人一樣白皙,卻帶著粟米的顏色。

  她心中微微一頓,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那自己想來也一樣了。

  金六接著說,“哎呀,都說中原的男子是小白臉,女子也生的膚白貌美,像雪一樣,他們都喜歡這樣的,你說我能娶來媳婦麽?”

  傅靈光沒有說話,她心裏也有些擔憂,二哥哥……會喜歡這樣的女子嗎?她還沒有想完,就聽見有人來告訴她,父親要見她。

  她趕緊站起身來往屋子裏走,沒有看到身後金六落寞和自卑的眼神,那眼神閃了閃,隨後化成了一抹癡心妄想的自嘲笑意歸於平靜。

  進了屋子,父親側躺在榻上,一旁還放著幾個奏折和文書,而他手中則是拿著一封信在仔細地看著,聽見她來,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來。

  她心裏疑惑的很,坐在父親身邊聽著父親低聲說著,就在她一頭霧水的時候,話鋒一轉開始說起她的婚事了。

  她臉上一紅不知道說什麽好,父親看著她的模樣微笑起來,低聲道:“你娘生前的時候告訴我,你很喜歡裴家的那個二郎?”

  聽見這話,她身形猛然一顫,直接站了起來,將凳子都給帶倒了,父親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她知道自己這會兒一定是臉紅的厲害,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來話。

  看著她的模樣,父親微微鬆了一口氣,仿佛是篤定了一切似的,低聲道:“我與你定的親事就是他,你覺得可好?”

  傅靈光隻覺得自己腦海之中翻江倒海,腦筋都似麻痹了一樣,什麽有用的話也想不出來,隻是傻傻地坐在一旁。

  她適才還在擔心著回到京城,二哥哥還會不會記得她,喜歡她,可下一個瞬間,她就被告知,她與他已定下婚事了。

  這樣的轉變實在太過巨大,讓她不知道如何是好,難道他還記得她?所以才在他們一回京就要迫不及待地提親?如果是這樣的話,是不是並非他不願來敕樂關,而是他來不了?

  種種思緒纏繞心頭,是歡喜還是緊張不一而足,隻不過隨著父親的低聲訴說,她下意識地察覺到自己心裏的歡喜緩緩地淡了下去,更多的是難過。

  原來她與他的這樁婚事,並非是他一直記著她,而這隻不過是傅家和裴家的恩情回報罷了。

  他們在敕樂關的時候,情形其實還要更加險惡一些,若不是裴老太傅暗中相助,隻怕他們的日子會過的更慘,而如今,他們榮耀回京,洗刷了身上的一切罪名,卻不能忘了裴家對他們的相助之恩。

  裴家大哥哥已娶妻生子,而裴家二郎卻一直未曾婚配,這個原因也並非是他在等著自己,而是他根本不願意被婚事束縛,所以才一直抵抗家中的安排。

  如今裴老太傅親自求取婚事,父親感激他的恩情,自然不會答應,而父親卻不想隻為了這個就把她嫁給別人,所以才要問問她是否是真的喜歡裴家二郎。

  是與不是,還有什麽要緊嗎?傅靈光苦笑了一聲,略去感情的事情不談,就是為了傅家不能忘恩負義,她也要嫁過去的不是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父親房間的,隻知道到最後自己是點頭答應了,這樣的婚事於她來說,有沒有意義,自然是有的。

  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那是多少女子都夢寐以求的事情,可她怎麽一點都歡喜不起來,還帶著一股心酸呢。

  又過了半個月,他們抵達京城,傅家的宅子已被陛下下令修繕,盡可能的恢複到當年的一草一木,而她也知道這其中裴家也出了不少力,比如說放在角落處的秋千,宮裏的人有可能不知道,可如今還是好端端地立在那裏。

  傅靈光撫摸著那木頭上歲月的痕跡,微微一笑,緩緩地舒了一口氣,娘親,你瞧見了嗎?咱們回家了。

  操持家務,收拾屋子,傅家已沒有了女主人,她要扛起這所有的一切,這一天她正在廚房的屋頂修煙囪的時候,下人來稟報說是裴夫人來了。

  對於這個婦人,傅靈光是記得的,她一向很溫柔,和自己的母親感情也很要好,是個生的很美的女子,二哥……裴家二郎就是隨了她的相貌。

  她還沒從煙囪上下來,就瞧見了這個婦人微笑著走了過來,瞧見她的身形大吃一驚,不住地道:“我的天喲!你快下來,快下來,若是跌著可怎麽好?”

  眼中的關懷和話語中的急切都是發自內心的,傅靈光能辨認的出來,所以還是從煙囪上爬了下來,翻身輕巧落地,她身後的侍女都吃驚的瞪大了眼睛,而這個婦人還是滿眼笑盈盈地看著她。

  傅靈光上前行禮,被這婦人一把抓住,將她的頭深深地抱在懷裏,隨後哽咽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好孩子,這些年你都受苦了。”

  眼淚啪嗒地落在她的頭發裏,她眨了眨眼睛,感覺到了娘親的氣息。

  待四下坐定之後,裴夫人便關切地問著她在敕樂關的生活,問她娘的情況,眼圈紅紅的,傅靈光有些不大自在,這些年她已經習慣了沒有人噓寒問暖了,阿娘不在了之後,還是她去照料阿爹的生活的。

  待說完了話之後,裴夫人擦了擦眼角,舒了一口氣,“回來京城,回到自己家了,一切都過去了,你放心,你有什麽不懂的和不會的,還有我呢!別擔心啊!”

  說起來,傅靈光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會的,不過在買賣下人和調教下人的事情上,她還真是一竅不通,裴夫人說到做到,不僅她手把手地教她,還讓裴家大郎的妻子也來教她。

  那個年輕的婦人生的溫柔大方,一笑起來就像暖洋洋的日光一樣,最要緊的是皮膚白皙,舉止優雅,明顯就是京城的大家閨秀,也就是金六所說的,男子們都會喜歡的女子。

  裴家大郎待她也很好,她見過兩人幾次,舉手投足之間都是關懷,就連裴大奶奶生氣時裴家大郎都會待她很溫柔,低聲賠罪的模樣,像極了父親和母親。

  她心中一陣羨慕,隨後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手,粗糙中還帶著繭子,而她不用照鏡子就知道自己也沒有那麽白,舉止也沒有那麽溫柔和優雅,換句話說,她不是男子們喜歡的那種女子。

  而裴家二郎因為不認同這個婚事,被家人鎖在自己的屋子裏,不得出門,看守很嚴實,她還沒有見到。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露出一抹黯然之色來,她曾心心念念想要回來見他,可如今他真的就在咫尺了,她卻不想去見他了。

  婚期定在半個月後,因為她們還沒回京時,裴家就已經在準備了,所以也並不倉促,而趁著這個時間,她打理家宅將一切都料理的井井有條。

  閑暇時裴大奶奶也就是她未來的嫂子,會帶她出去出席宴會,她知道那是她在幫助自己進入京城的社交圈子,她剛回來很多人都不認識了。

  她參加過生辰宴、滿月宴還有好幾個宴會,有人看著她的模樣很驚訝,也有人很喜歡她,就像是九王府的小王妃,還有和她要好的鎮南侯府世子妃。她們對她很和善,也很熱情,看著鎮南侯府的孩子生的真是好看的緊,她喜歡的很,心想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生個寶寶出來。

  很快就到了成婚的時候了,她大紅嫁衣鳳冠霞帔端坐在堂中,身邊圍了幾個嬤嬤,這些都是裴夫人尋來的,想到她雖然是婆婆的身份,卻為她做了這麽多,傅靈光就覺得心中感激。

  過了門,不管她和丈夫怎麽樣,一定會孝順她的,就像孝順娘親一樣。

  拜堂、入洞房,一切都很順遂,外麵鑼鼓喧天歡聲笑語,熱鬧的就像敕樂關過年的時候一樣,她坐在新房的床榻上,撥弄著自己手中的流蘇,沒過一會兒新郎官就被推了進來。

  裴家還是防著他跑,就連外出謝客都沒讓他出去太久,而外麵還傳來戲謔的兩道聲音,“裴行,娶了妻就該老老實實了,別喝酒了。”

  他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蘇鈺!你等我出去,到時候看世子妃怎麽收拾你?”

  “別說了,我如今都要有兩個娃娃了,你再不抓緊,可真要落後了。”戲謔的聲音漸漸遠去。

  他的聲音就在近前,熟悉到她一聽就能認出來,她以為過了這麽多年,大家都長大了,聲音也會變了,可沒想到他一開口,她還是迅速就認出了他的聲音。

  想到這裏,她鼻尖一酸,猝不及防地落下淚來,麵前的人嘟嘟囔囔地還在暗暗地罵著蘇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