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過錯
作者:玉聽蘭      更新:2020-12-28 19:39      字數:4350
  一旁的暗衛自是也聽見了,這乃是皇家秘辛,不可隨意叫人得知,見幾人都怔怔地站在原地,便開口低聲催促。

  薛夫人回過神來,低下頭來看見明玥臉上一片平靜,眼神動了動,到底是什麽也沒說,低低地歎了口氣後,便帶著她一塊出了門中去了。

  廳堂槅門被掩上,夏國公夫人和座上帝後還有慶和公主臉色都勃然一變,夏月嫣卻是呆呆地立在原地,身形微晃,像是喝醉了酒的模樣,目光遊離,站在原地,低低地笑道:“我壓根就沒有孩子,我哪裏能有孩子呢?他壓根就不喜歡我,怎麽會想讓我有孩子?嗬嗬嗬嗬,我是騙他的,可他早就知道了,卻看著我做戲,他的心可真是狠……”

  夏國公夫人三魂都快沒了,隻拚命地扯著女兒的裙擺,大喊道:“你這是做什麽?這是做什麽!你失心瘋了不成?還不快向陛下和皇後娘娘賠罪!”

  夏月嫣扭過頭去,臉上的笑意瑩然,目光中帶著幾抹憐憫地看著她,“娘,我說的都是實話,你怎麽不相信我呢!我真的沒有孩子,不信,不信你可以傳太醫來啊!”

  看著眼前的鬧劇,皇帝的眉頭皺得愈發緊,實在沒有料到這樣的一出戲竟會在生辰宴上出現,側目看去,慶和公主臉上的震驚不比他少,不似作偽,這才若有所思地扭過頭來。

  皇後麵容慘淡,看著夏月嫣像是失了魂的模樣,不知道說什麽好,半晌後才勃然大怒道:“混賬!子嗣之事也是你敢隨意糊弄的!你這是欺君之罪!”

  聽見這話,夏月嫣也像是沒聽見一般,隻低低地道:“臣婦知錯,臣婦知錯……”

  看著她的模樣,夏國公夫人一瞬間像是老了十歲一般,目光中盡是不可置信,看著皇後愈發惱怒的模樣,痛哭失聲道:“求陛下和皇後娘娘責罰,是妾身教導不周,才讓她有這般大的膽子,是妾身的錯,一切都是妾身的錯……”

  慶和公主從震驚中恢複過來,看著夏國公夫人的模樣,臉上也似有憐憫之色,過了片刻之後看向皇帝和皇後歎氣道:“今日之事,實非本宮所料,讓陛下和皇後受了驚,都是本宮的過錯。”

  皇帝眉眼淡淡,不置可否,眉宇間現出一抹倦色來,“此乃大臣家事,朕不好隨意置喙,不過祁夫人既是皇後的表妹,這也算是家宅內事,便由皇後和公主定奪吧。祁大人明知如此,卻據實不報,朕倒是小瞧了他了。”

  說完了這話,他便站起身來示意宮人上前攙扶,往外走去,慶和公主起身行禮,皇後卻是滿臉的驚慌和無奈,“陛下……”

  皇帝不曾反應,直到皇帝走了出去之後,她才無可奈何地坐了下來,臉上帶著幾抹頹然,看著夏月嫣和夏夫人的模樣,沉沉地歎了口氣,“來人,請太醫來。”

  無論如何,此事都要調查清楚才是,隻有這樣,皇帝才不會以為她也知情,將他們都蒙在鼓裏。

  夏國公夫人聞言,隻愈發哭得傷心,伏在地上傷痛不已。

  諸人被帶離了廳堂之後,慶和公主身邊的大丫頭和嬤嬤便出來招呼眾人,瞧著時辰不早了,有了這麽一出,眼見著壽宴是進行不下去了,眾人便紛紛告辭。

  薛夫人聽了那般石破天驚的話來,整個人也是長籲短歎,見明玥神色平靜,半晌後才歎氣道:“你早便知道了?”

  明玥點了點頭,若是她不想著要告發蘇鈺,她也不會出此下策,這藥無色無味也並非是毒藥,隻不過是在暗示之下會讓人說出實情來而已,猶如心神被人操縱,是以,這樣夏國公夫人在提起她身懷有孕時,她下意識便隻能將這話說出來。

  不過若是不曾今日解開的話,那孩子她打算栽贓在誰的身上?十月懷胎下來,總不能什麽都沒有,想來她也沒有那麽大的膽子隨意保養,來混淆祁家的血脈吧?

  既是如此的話,那這陷害的罪名說不得又要落在某人身上了。明玥覺得這個某人是自己的可能性甚大,想到這裏,不由得舒了一口氣。

  不管怎麽樣,這辦法用的她一點都不覺得歉疚。

  坐了一會兒,勉強緩過勁來,薛夫人這才將她扶上了車馬,囑咐了好幾遍,這才叫車夫趕車回了鎮南侯府。

  明玥躺在車馬上,舒展了一下身體,眼中帶著笑意,扭過頭來道:“這一次倒是沒有吃飽呢。”

  綠絛笑眯眯地替她捋著裙擺,忍俊不禁,“等回了府,萬大娘必是做好了飯菜了。世子妃想吃什麽都成。”

  明玥微笑著點了點頭,將身後的亂糟糟的盡皆拋在腦後,不再多想。禍福有命,敢做就要敢當才是。

  姿態舒展悠然地回了鎮南侯府,明玥看樣子心情甚好的模樣,自然也不能落人口舌,進府便叫人去傳太醫了,明麵上總得走個章程才是。

  進了院子,便見家裏的侍女們來回走動,很是忙碌的模樣,明玥忍不住詫異,她們早就知道自己要回來了?

  綠絛也頗覺意外,不過倒也沒說什麽,將她扶上台階,隨後便說自己去傳膳,明玥點了點頭,抬手便推開了門往屋子裏走去。

  隻剛一進門,就察覺屋子有人,抬眼看去時忍不住大吃一驚,“你、你……你怎麽回來的?”

  蘇鈺已然換了一身正經的裝束,坐在桌子旁,臉上笑意盈盈,看著她伸出手來接著她笑道:“我想回來等著你,所以便回來了。”

  明玥目瞪口呆,公主府守衛森嚴,又有陛下暗衛,人多眼雜,他就不怕出個什麽事,真把他當做刺客抓起來?難為她還對夏月嫣下手,殊不知他早就跑開了!

  她氣惱不已,抬手便重重地捶了他一把,怪不得院中的丫頭們忙來忙去,原來他早就回來了。

  蘇鈺笑眯眯地將她抱入懷中,摸著她的肚腹道:“別擔心,不會再有什麽事了,直到孩子出生,我都陪著你。”

  明玥靠在他懷裏,滿臉不相信的模樣,斜睨著道:“當真?”

  蘇鈺笑著在她臉頰上親了親,隨後才道:“自是真的,絕無假話,若是我食言,便讓我再穿一回女裝。”

  說起這個,明玥便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一想起那個畫麵,她就樂不可支。

  蘇鈺看著她嘲笑自己的模樣,也不以為意,悠然自得的緊,能逗得她心情愉悅,這也是一樁好事。

  至於臉麵什麽的,他從來就不是很在乎。

  綠絛自去傳膳後就一直未進門,想來也是知道了他回來了,等到用膳的時候,兩人對著一桌子的飯菜,倒是吃的不少。

  這次慶和公主的生辰宴,看戲居多,吃東西可真是少的很了,她肚子裏的娃娃都不樂意了。

  見她吃的香甜,蘇鈺也胃口大開,用了不少,將桌麵上的大半飯菜都一舉拿下,萬大娘高興不已,這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誇讚了。

  等用過午飯,明玥倒有些吃撐了,頗有幾分不適,太醫正好趕到,見她似有積食之狀,便也開了藥,無論如何鎮南侯府世子妃看了太醫取了藥,這是不爭的事實,至於內裏如何,大家還真的沒有太多的心情去研究。

  畢竟更要緊的事情出來了,夏月嫣聲稱自己無孕之事,有幾家夫人是聽到了的,雖知道這是別人的陰私之事,還涉及皇家,自不曾開口。

  可對夏月嫣的處置便說明了一切,不出一日工夫,宮裏頭就下了皇後的懿旨,說是夏月嫣不幸小產,待身體調養好後,便移居到皇家寺廟中為那早夭的孩兒靜心修行,帶發祈福。

  祁家的事由宮裏發懿旨,著實有些奇怪,不過知道內情的幾家都沉默不言,而其他人雖然疑惑,想著興許是看在夏國公府的麵上,這才有此決斷便也不奇怪了。

  消息很快就傳了出來,不少人也為祁家的事情歎息,而緊隨其後不久,朝中祁淵的官職也得到了調動,調任禮部承議郎,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明升實降。

  禮部承議郎雖說名義上是二品,卻是個實打實的虛職,朝中若無什麽大事大典要辦,根本不會沒有這個職位的用武之地。先前不過都是朝中大臣榮養卻不好直接辭官的過度職位,而那樣的人多數也都是半截身子埋了土的,像祁淵這樣身強力壯正值盛年的人任此職務,還是前所未有過的。

  平南伯夫人得知這一消息,忍不住歎了口氣,轉過頭去,小兒子坐在一旁正摟著自己的侄子說話,如今侄子也兩三歲了,正是調皮的時候,和自己的二叔大是臭味相投。

  先前薛夫人都不肯叫小兒子帶著孫子一道玩,可這兩天也是沒有法子,小祁氏這兩日頻頻往娘家跑,回來之後便是心情鬱結,哭哭啼啼,連帶著身體都調養的不好,自然也沒有精力去照管自己的大兒子。

  雖是如此,薛夫人和薛伯爺也無可奈何,這是宮裏頭的旨意,他們又能有什麽法子?更何況祁淵和夏月嫣所做的事情,怎麽開口求情?

  他們還遠遠夠不到那個份兒上,怕是慶和公主能求些情分,可這事有沒有慶和公主在裏麵一手促成還未可知,如何能答應下來?

  薛側抬起頭來瞧著她憂心忡忡的模樣,當即道:“我說娘,您想什麽呢?這事情跟咱們又沒有幹係!”

  “不可胡說!”薛夫人臉含薄怒,扭過頭來輕嗔道,見薛側蠻不在乎地低下頭去,重又摟著自己的小侄子教他玩手中的九連環,不免歎了口氣,轉過頭來看了看天色。

  如今這天氣漸涼,這兩日又是不住的落雨,氣溫陡然便降了下來,想來祁家那邊再過半月甚或者月餘便要出門了,卻不知還會不會有什麽變數?

  想到這裏,她不免沉沉一歎,叫來管家理事,一問之下倒有些驚訝不已,“婚期已定了?”

  “正是。九王府裏傳出來的消息,隻不過請帖都還未送呢。”管家低聲說道。

  薛夫人沉默了良久,到底是什麽也沒說,隻沉沉地歎了口氣,此事興許是不會再變了,隻不過卻未必沒有更大的風浪撲襲而來。

  “九王府的婚宴想來也不會大張旗鼓,大爺和二爺去了便是了,備些禮罷。”薛夫人輕描淡寫地吩咐道,時代漸漸翻滾,有的是年輕人的戰場,他們這些人,老了。

  管家點了點頭,隨後又說這鎮南侯府世子妃恐很快就要生產,薛夫人點了點頭,想起當日公主府的情形,悠然道:“備些厚禮吧,我親自去。”

  ……

  元德二年九月,京都之中秋色美不勝收,風光大好,天氣漸涼之時,祁家出來了一輛車馬,其中的女子端然而坐,麵上一片死灰之色。

  馬車轆轆地往山上行去,而坐在對麵的便是她剛剛辭官不久的丈夫,麵色冷淡眉宇間帶著冰冷的陌生,她抬起頭來,目光戚戚聲音哀哀,“祁郎?”

  對麵之人仿若未曾聽見,目不斜視端然而坐,她心中焦急,不由自主就伸出手來拽住了他的袍袖,“此事絕非我本意,若非明玥暗中挑唆,決計不會有現在的局麵。你、你怎麽能怪我?”

  祁淵冷冷地扯回袍袖,終於扭過頭來看著她,看著她的目光中帶著痛恨無比和嫌惡,仿佛那根本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自己的仇人一般。

  觸及到這樣的目光,夏月嫣心中大慟,淚如斷線之珠一般頻頻落下,過了良久之後才扭過頭來看著他,“你怪我,你怪我斷送了你的仕途,可難道我不也是一樣麽?”

  從此之後,京中再無夏家貴女,再無祁家夫人,有的隻不過是一個冷冰冰的名號,她自此都要在佛寺之中清修,青燈書卷伴此殘生。

  不過饒是如此,她也覺得心中還帶著幾分寬慰,祁淵也辭官,和她一同進入皇家寺廟,縱然那日子是想得到的淒苦,可有他陪在身邊,她這輩子也會甘之如飴。

  可分明,他並不願意……

  他是被迫辭官,一個不能立在權力中心的官員,還有什麽意思,有這樣的職位,還不如他主動請辭,說不準還能躲過這人世紛爭,他日重新立於朝堂之上。

  這是他此生的抱負,始終不曾磨滅,盡管他成了眼下的這般局麵,他也不肯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