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知越是這樣，越是耽擱了宋語棋的婚事，宋語棋眼下還未及笄，可也就在明年了，到時候議親，誰願意有這麽一個嶽母？

  她重重地歎了口氣，真是恨鐵不成鋼！

  宋語墨在旁也是神色尷尬，垂頭不語，明夫人團團說了一圈，平南伯夫人又在旁插諢打科，氣氛好容易才和緩過來。

  宋老夫人隱隱露出笑意來，心中也妥帖許多，宋語墨嫁到明家，起初她還有些不願意，如今看來這倒是極好的。

  明家對她諸多愛護看重，又行事周全，心愛的大孫女能有這麽個好歸宿，她也算放心了。

  不是她偏愛宋語墨，不疼宋語棋，實則是宋語棋有爹娘照看，她和丈夫就是有心想插手也是難，宋語棋有兩個人照看著，可可憐宋語墨年幼喪母，兒子又被續弦牢牢地把持著，隻能他們老兩口多照看些了。

  ……

  待笑過之後，明夫人便叫宋語墨去瞧瞧睿哥兒，人多怕小孩子要鬧，到底還要母親來照看。

  宋老夫人也言笑晏晏，適才來時已抱著睿哥兒過來叫他瞧過了，老祖宗瞧見小孫子，那是歡喜的不得了，不過小孩子喜歡跑，到底是呆不住的。

  宋語墨微笑著答應出去了，明夫人和幾位夫人都坐在一處說笑，宋語墨剛走到大堂門外，瞧著外頭雪色隱隱，便擔心睿哥兒穿的不夠厚實，腳下加快地往那偏廳而去。

  剛踏出一腳，卻見從前院屏風後麵轉出一個人影來，一襲柔紫色的錦煙長裙，上麵刺繡精美繁複，似有銀線勾勒，在雪色和日頭的照映下折射出華麗的光線來，發上用珊瑚翠寶頭麵簪著，瞧著也很是富貴氣派。

  她頓住了腳，臉上隱約露出幾抹冷凝來，身旁的丫頭瞧見來人，也是一驚，“夫人難不成還送了帖子給她麽？”

  宋語墨沉默不語，沒有說話，帖子是她寫的，明夫人自不會在這等事上插上一手，且明夫人已知她和明玥都與明珊產生了齟齬，自然也不會特意邀請她來。

  那麽……就是不請自來了？

  她眯了眯眼睛，便立在了廊下，明珊往前走了兩步，抬起頭來瞧見她的身影，倒是和煦地笑著上前道：“知道今日是嫂嫂的芳辰，是以便不請自來了，嫂嫂不會怪罪吧？”

  宋語墨壓下心頭的恨意和惱怒，扯出一絲冷淡的笑容來，“這有什麽的，明家到底是三姑娘的娘家，無論何時來都是成的，與我這生辰也沒多少幹係。”

  明珊並不急惱，卻隻淡笑著屈膝行禮，點頭稱是，“那我便先去拜見伯母了。”說罷，她嫋嫋婷婷地一行禮，便轉身往正堂內而去。

  看著她的背影，宋語墨心頭的恨幾如惡龍咆哮，可到底壓製了下來，轉過頭去道：“我們去瞧瞧睿哥兒，等過些時候，你抱著睿哥兒去夫人房中，沒什麽事就不要出來了。”

  丫頭低聲應了兩人這才往前走去，到了偏廳之時，卻瞧著裏頭頗是熱鬧，圍了一圈人，笑聲不斷，而笑聲之中隱約還有睿哥兒歡快活潑的聲音來。

  她微覺驚訝，隻走過去瞧時，才見眾人圍成了一個圈，看著睿哥兒騎在那彩繪小馬上樂嗬嗬地仰頭看著眾人，模樣可愛至極。

  一旁明玥倒是在旁坐著細心照看，瞧著睿哥兒的模樣，臉上也帶著笑意，聽見聲音便抬起頭來瞧見宋語墨，微笑道：“他才不怕呢，興許還覺得熱鬧好玩呢。”

  看著兒子的模樣，宋語墨也不由得笑出聲來，既他玩的開心，索性也不去管它，反正離開宴還有一會兒工夫，等他玩累了，正好睡覺也省事的很。

  明玥看她似有話說的樣子，便起身坐在了一旁的圓桌旁，宋語墨坐下來之後，低低地道：“三姑娘也來了。”

  聞言明玥一怔，明珊？宋語墨厭惡明珊至深，總不會是她請她來的吧？

  瞧出她眼中的狐疑，宋語墨語氣中帶著無比的厭恨道：“這輩子便是我不見她，我都是樂意的，隻可惜這到底是她的娘家，我便是再不喜歡她，也得為明家著想。”

  看著她無比憎恨的模樣，明玥倒也沒有多說什麽，她沒有生育過孩兒，也理解不了這般感覺，隻是看了看宋語墨一眼，隨後低聲道：“嫂嫂不必著急，既來了我去應付就是了。嫂嫂照看好睿哥兒便是了。”

  宋語墨也是這個意思，她是萬萬不願和明珊打交道的，若是可以，這輩子不說話都成，可今日她是主她為客，這麽多人總不好在眾人麵前表露出什麽來。

  聞言便是一喜點了點頭，低聲謝過。

  明玥擺了擺手，倒也沒說什麽，隻是轉頭叫折柳去打聽打聽，折柳應聲轉身離開，兩人在原地坐著說了一會兒話之後，便見丫頭來請諸位姑娘，說是前頭小宴已開，請諸位過去。

  眾人嬉笑著轉身離開，宋語墨抱著睿哥兒，左右看了好一會兒，生怕再出什麽岔子，玉笛笑眯眯地道：“少夫人放心，小少爺我一直瞧著的，什麽事都沒有。”

  宋語墨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感激地看了明玥一眼，隨後便叫貼身丫頭和乳母抱著孩子去了明夫人的內堂中歇著。

  兩人這次一道往客廳中而去，客廳中擺了兩三桌，各自坐了，明夫人身旁便是宋語墨，宋語墨率先起身，舉著酒杯笑意妍妍地對諸位的到來稱謝，歡聲笑語之間，眾人便開席了。

  明玥坐在一旁，手邊挨著的便是明珊，兩人麵色都十分平靜，淡笑著看開了場之後，隨後便各自低下頭來用飯。

  這一桌上坐著的都是些相熟的女孩，不過眾人卻是不知兩人之間的齟齬，隻笑語歡聲地說話逗趣，氣氛倒也熱鬧。

  明玥叫玉笛在旁布菜，過了片刻之後卻聽明珊輕笑了一聲，隨即聲音就傳了過來，“大姐姐對我倒是真不放心，還叫人去打聽，實則珊兒這次來並無他事，不過是想來湊湊熱鬧罷了。”

  明玥心中微頓，隨後淡淡一笑，“既有前車之鑒，本宮自不敢掉以輕心。且不說三妹妹沒有三頭六臂，可這能耐也是大得很，本宮輕忽不得。”

  明珊呼吸一窒，隨後輕笑道：“珊兒能有什麽能耐？不過都是敵不過大姐姐的本事罷了。這說到底，有本事的人才是厲害的。”

  明玥微微一頓，半晌沒有說話，明珊頗覺訝異，輕輕地轉過頭去，卻見明玥笑了笑，臉上的笑意愈發擴大，也轉過臉來看著她微笑道：“你說的極是，本宮也這麽覺得。”

  明珊臉色微怔，隨後又見明玥笑如花開，心情極好的模樣，她本就生得美，這般燦然一笑，笑容中帶著幾分故意的冷然，便如一朵芙蓉花開在冰霜之中似的，嬌豔動人又讓人情不自禁地倒抽一口冷氣。

  “說到底，不過是到最後看誰更有本事些，我倒是想看看，三妹妹還有什麽能耐呢？也好叫我開開眼。”明玥緩緩地說道，目光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

  明珊心頭微震，半晌說不出話來，明玥笑意盈盈地看著她，一旁的幾個女孩聽不清兩人說的什麽，卻瞧著兩人笑容滿麵的模樣，忍不住笑著插嘴道：“明家姐姐生的可真是好看，這一笑連我都瞧著有些挪不開眼了呢。”

  明玥扭過頭去，見是梁家姑娘，輕輕勾唇，愈發笑得妍好，“梁姑娘生的也很是好看，也不知是誰家有福氣，能討了這樣一位仙女兒般的姑娘來當媳婦。”

  梁姑娘當時便是滿臉通紅，害羞不已，一旁的交好的女孩大笑起來，促狹地看著她道：“自然是徐家有福氣了。”

  梁姑娘又羞又惱，扯著她的衣裳便錘了她一把，一旁的女孩被殃及，頓時笑鬧起來。

  瞧著這裏笑聲陣陣，引得幾個夫人都扭過頭來瞧，見眾人都笑得很是歡暢，紛紛露出了笑容來。

  明玥端坐其中，笑容淡淡，而一旁的明珊麵色卻有幾分僵硬似的，半晌才反應過來低下了頭。

  等用完了宴，因了天氣冷，也不好安排戲班子唱戲了，是以眾人便都圍坐在暖和的花廳裏，隻用著隔扇隔出一方天地來，幾個彈曲的女先兒便在一旁彈著清雅的曲子，眾人低聲圍坐說話，一旁上著茶點瓜果，熱鬧中透著幾分雅致。

  宋老夫人也是笑容滿麵，原本這樣的情形隻有在文官的家中常見，文官好個風雅之事，有時便不喜戲班子的熱鬧，銅鑼齊響的喧鬧，便時常請了彈曲的人在側，眾人低聲說笑間，樂聲入耳，也是一樁美事。

  她原以為將軍府是武將之家，多半有些粗俗，卻沒想到也會這樣來安排，倒是極用心的。

  眾人低聲說笑著，宋語墨便抱著堪堪睡醒的睿哥兒坐在一旁，陪坐說笑，睿哥兒本在母親懷中老實待著，可待全然醒過神來便呆不住了，踢騰著要往地下跑。

  宋語墨無奈，隻好將他放在地上，叫乳母和丫頭緊緊跟著，不許出了什麽差錯。

  一旁明玥和明珊坐在偏廳的軟榻上，兩人都靜坐不動，隻看著睿哥兒歡喜地爬過門檻往外跑，乳母手中拿著一件小披風趕緊跟上，生怕凍著了的模樣。

  過了片刻之後才聽明珊淡笑道：“這樣的孩子，舍得下手的人怕是也是心腸冷硬罷！大姐姐可查出來是誰所為了麽？”

  明玥沒有看她，隻看著睿哥兒出了門，這才淡淡地道：“作孽之人自會得到報應，天道輪回，也不會放過誰的。”

  明珊微笑起來，微微蹙眉，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樣，“大姐姐可是在說我？可珊兒無論做了什麽，到底沒有對這孩子下過手，這是傷天害理之事，珊兒還想留著命在，看老天爺最後到底要站在哪一邊呢。”

  明玥扭過頭去，看著她的模樣，隻覺得心中厭惡，不假辭色冷若冰霜地道：“那就請三妹妹好生保重身體，看到這世道上報應不爽的那一日！”

  兩人目光相撞，誰都沒有退縮，麵色中也是抗衡般的冷然，隻過了良久之後，才聽見一旁傳來說笑聲將兩人打斷了。

  宋夫人從後庭裏頭出來，笑眯眯地往前走，坐在了宋老夫人身旁，笑著道：“這將軍府可真是大，隻出去一趟，險些就找不回來了。親家母可真是好福氣。”

  明夫人看了她一眼，心中微覺詫異，不過麵上倒依舊笑著道：“夫人說的哪裏話？便是貴府上我也是去過的，那等雅致果真是讀書人才有的，我們這都是魯莽的武夫，能收拾成這樣也實是不容易了。”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嘲。

  眾人哄然而笑起來，誰都知道明德出身不顯，但能屹立朝堂幾十年，先帝在時甚受寵信，也並非是一般的武將之家，更何況明夫人出身高貴，她這麽說不過是自謙罷了。

  誰知宋夫人卻像是當真了似的，笑著道：“可不是，我家墨兒別的倒還好，隻是跟在祖父母身邊，那也是讀書極多的，倒是可以輔助夫人一二。”

  明夫人麵色未改，笑著點了點頭，順著她的話道：“兒媳確實幫了我不少的忙，在這裏我還想謝過宋老夫人和閣老大人的教養之恩呢，養出這麽好的一個孩子來。”

  宋老夫人剛因宋夫人的話有些不悅，見明夫人這般說，倒也給麵子地笑了起來，點頭道：“哪裏哪裏？還是明夫人帶的好啊。”

  看著兩人你來我往地謙虛起來，不過話題中心都是在誇讚宋語墨如何如何好，宋夫人麵色微青，頗有幾分不高興的模樣，這話什麽意思？

  意思是她這個繼母沒有出過力和功勞麽？

  她恨恨地甩了一把手帕，坐在一旁不再多言，觸及到自己袖口出的堅硬物什時，不由得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來。

  明玥並沒有聽清那一群說的是什麽，不過瞧著麵色的變化也能看得出來，隨後目光輕輕地落在了宋夫人鼓鼓囊囊的袖口處，眉頭漸漸皺起，露出幾分不快之色來。

  轉過頭去，見明珊似並未注意到，這才鬆了口氣，想了想便站起身來往外走去，她剛出門，卻見在一旁和別人說話的明珊扭過頭來，看了看宋夫人又看了看明玥，眼中露出幾分譏誚之色來。

  這邊正說著，一旁宋語棋卻是縮著手腳不吭聲，宋語墨對這個嫡妹倒是很憐惜似的，姐妹二人感情也還不錯，隻是被宋夫人從中作梗，眼下也不常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