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聽從了蘇銳的話，便叫丫頭去將此事告知蘇錦，蘇錦起初訝異了片刻，後來竟是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擠出一絲微笑來看著青荷道：“多謝青荷姐姐傳話，我知道了，這就叫人收拾去。”

  青荷心中略帶幾分狐疑，看著蘇錦略有些發紅的眼睛，頓了頓之後才笑道：“如此甚好。”

  青荷轉身離去，蘇錦關上了房門，狠狠地低著頭過了良久之後才見豆大的眼淚從臉上掉落下來，隨即她輕輕抽泣片刻，然後便抹掉了眼淚，咬住唇輕輕地笑了起來。

  明玥和孟氏都收拾了兩日之後，將東西堪堪收拾好，又過了兩日之後，便到了日子了。

  一大早明玥就起了身，用了早膳沐浴過後，這才領著一群人出了門。

  而南園也同樣如此，不過孟氏既是要出門，便從南園的正門而出，一條街上倒是隔了不短的距離，收拾完畢之後，也是長長的一條車隊，緩慢地往前進發而去了。

  瞧著這架勢，就知道是誰家的女眷上山祈福去了，瞧見鎮南侯府的徽記，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尋常的佛會上可不容易見到鎮南侯府的車駕，聽說鎮南侯府夫人如今不問世事，也自不燒香拜佛，而當家的世子妃卻是那般脾性，自也不常去寺廟中上香。

  便是僅有的幾次，也是格外引人注目些。看著遠去的車隊，眾人都在一旁竊竊私語，暗自討論著鎮南侯府的諸多奇聞軼事，不亦樂乎。

  明玥端坐在車馬中，閉目養神，臉上的神色平靜的緊，折柳小心地拿著香爐，護著放好，這才抬起頭來輕輕地舒了一口氣道：“世子妃今日沐浴過後，卻是來不及焚香了，便在這裏補上，也可顯虔誠。”

  明玥沒有睜眼，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折柳放好了東西之後，這才坐在一旁和玉笛挨在一塊，看著手上的注意事項來。

  後頭的車馬上，孟氏坐在軟榻之中，麵上氣色瞧著還好，一旁的蘇錦恭敬地跪坐著，替她揉了揉腿部的肌肉。

  孟氏支著下巴狀似眯著眼睛睡覺，過了片刻之後低聲道：“你也累了，不必這麽著了，好生歇著吧，要行法事隻怕更要勞累的緊。”

  蘇錦輕輕地哼了一聲，隨後低聲道：“這樣的人，也值得娘為她費心做法事？”

  孟氏緩緩歎了口氣道：“你胡說什麽？逝者已逝，總還要惦記著生著的人，銘哥兒這些日子精神頭不大好，總得要這麽著才好。”

  蘇錦撇了撇嘴，麵無表情地轉過頭去，隻是撩著裙擺轉身坐好，隨後便不再多說什麽了。

  馬車行了一個多時辰，才晃晃悠悠地到了普濟寺前，普濟寺前早有車馬停下，不過也被鎮南侯府的偌大陣仗給驚住了，紛紛避讓。

  明玥掀起簾子看了一會兒，隨後吩咐下去，叫停在不惹人注意的地方便是，也讓別人好走。

  明義得令，吩咐下去，隻不過這一避讓，便避讓了將近兩刻鍾才將將停下車馬來，明玥和孟氏、蘇錦舉步往寺廟中而行，自有知客僧引她們入內，明玥簡單地問了幾句，知道今日寺廟之中人多，怕是法事不能舉行，倒也往哪兒，淡淡地笑道：“無妨，我與三夫人便要在這裏住上一夜的，等明日再行也不遲。”

  折柳挑了挑眉，得意地看了一眼玉笛，兩人先前來時定下約定，說是明玥和三夫人怕是要在山上住上一夜才能回去，否則也不會帶這麽東西了。

  玉笛扁了扁嘴，她又輸了自己私藏的一盒胭脂。

  知客僧早就接到了通知，自然也明白她們是要住上一夜的，當即便笑著點了點頭，念了句佛號之後，便將她們送到廂房中，囑咐了幾句之後便離開了。

  像普濟寺這樣的大寺，雖不是國寺，但也香火旺盛，是官家女眷常來之地，這般的佛會盛大，通常都是三天的，隻不過都是前兩天人更多些，最後一天便是人煙稀少。

  明玥正是知道這一點，才安排在今日到來，明日行法事。

  普濟寺的廂房在後院，是為女客而備下的，打掃的很是幹淨清幽，中間開著一側小門，後頭又連著兩間屋舍，算是半個兩進院落。

  按道理來說，明玥是要住在最裏間的，安靜清幽也更顯尊貴些，不過今日，她便主動辭了，自己住在外間，而讓孟氏和蘇錦一道住在了後院，並排而住。

  孟氏謝過之後，便帶著人過去了，折柳和玉笛一向聽話，當即便指揮著仆婦和侍從將東西都給搬了進去，然後放置下來。

  團團收拾了一圈之後，倒也收拾的幹淨齊整起來，明玥入內，瞧著裏頭布置雅致，便低聲讚了兩句，隨後便聽來前院之中傳來鍾聲和梵音渺渺。

  兩個丫頭頓時露出了神往的麵色來，明玥瞧著好笑，卻故意不做聲響，兩人急得抓耳撓腮，卻也知道自己不好出去，便隻能強忍著。

  過了一會兒，卻聽見外頭傳來說話聲，“啟稟世子妃，我家夫人和姑娘要出去瞧瞧佛會，也參拜一二，不知世子妃可要一道前往？”

  兩人頓時把目光殷殷地盯住了明玥，明玥忍不住失笑，隨後輕輕擺了擺手道：“我還有事要做，你們隨三夫人和五姑娘去吧。”

  折柳和玉笛一愣，連說不可，怎好她們出去直把明玥一個人留在房中。

  明玥淡淡地笑了笑，外麵有飛騎衛護衛，想來便是個把武功高強的飛賊也不見得能入內，更何況佛會中本就安全，她也沒有什麽事，不必二人在跟前伺候。

  說完之後，兩人這才猶猶豫豫地決定要走，看著兩人的模樣，明玥笑著恐嚇道：“你們要是不去，索性就陪我在這兒呆一下午罷！”

  聞言，兩人麵色一變，當即便福了福禮，腳底抹油一般趕緊轉身走了。

  出了門，迎上孟氏和蘇錦，便低聲說了明玥要歇，讓她們陪著一道去就是了，孟氏也沒多說什麽，隻是點頭答應，蘇錦卻是目光看了看明玥的房間，隨後輕輕地扭過頭來扶著母親的手臂往外走去了。

  外麵佛會上甚是熱鬧，瞧著人應有百人，個個都虔誠不已，跪在蒲團之上，閉目誦經，而上頭的大和尚穿著袈裟，閉目念經，一旁還有兩個小僧低頭敲擊木魚。

  這般場麵，實屬弘大，折柳和玉笛都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屏氣凝息，不敢再笑鬧什麽了。

  孟氏輕輕地在一旁的蒲團上跪了下來，也跟著閉目誦經，蘇錦也跪在了她的身旁。

  外麵梵音陣陣，不過廂房偏遠，倒也聽不大清楚，她閉了房門，坐在屋子裏看著書案上的一本書，像是出神了一般。

  過了許久之後，她才閉上書本，墨藍色的書皮上隻寫著一行大字，“千金藥科。”

  這是前朝一個婦科聖手所做之書，裏麵都是關於女子調理身體之用的。

  她放下書本，將它放在一旁的書匣子裏，隨後便仰躺在床榻上，沒有再多想什麽了。

  或許這就是命運罷了。她也許不可能會有自己的孩子了，當年明德教她學武也並非是全然怕她被人欺負，而是知道她從小就體弱，明夫人生產她時正逢明德在戰場上危難之時，動了胎氣，不足月便生了下來。

  小小的嬰孩很是孱弱，是以明德回來之後教習她武藝，期望能讓她強身健體，才有了眼下的明玥。

  本已是好端端的了，不過先前中毒之後又將此事給引發出來，不管怎麽回事，反正是又傷了她的身體，讓她難以有孕。

  她緩緩地舒了一口氣，隻是盯著床帳上的花紋默然不語，半晌之後輕輕地閉上了眼睛，緩緩睡去了。

  寺廟裏很好睡，明玥突然這麽覺得，冉冉檀香透窗，梵音如同催眠之樂一般，這一覺倒是睡到了將近晚上，開門的時候折柳嘟著嘴，“叫姑娘許久了也不醒，可要嚇死奴婢了。”

  明玥輕輕笑了笑，隨後便見玉笛捧著素齋上前，看著外頭天色漸黑，寺中也寂靜下來，她轉頭看了看一旁，挑了挑眉。

  折柳看出她心中所想，趕緊道：“三夫人和五姑娘正在和師傅商討明日的法事事宜，這會兒還在佛室之中呢。”

  明玥緩緩地點了點頭，隨後便進門用了素齋，普濟寺的素齋沒有清虛觀的好吃，不過也十分不錯，她睡了半日，早就饑腸轆轆，用的倒也不少。

  待入了夜之後，聽見外頭動靜，便知是孟氏和蘇錦回來了，一番動靜過後，便有侍女前來傳話，說明日一早的法事在辰時舉行，世子妃到時去了便是了。

  折柳答應下來，隨後便送走了侍女，轉過身來看著明玥淡然地坐在一旁看書，隨後自己打了個寒顫，搓了搓手道：“這山上還真是比外頭冷些，我今日瞧著那些香客，都凍得臉上紅一塊紫一塊了，還是虔誠的緊，真是讓人佩服。”

  “折柳姐姐還說呢，越是這樣的人，越是心誠呢，佛祖也會保佑，哪兒像折柳姐姐，隻祈了一會兒就嫌冷，趕緊起身了。”玉笛在一旁收拾著明日要穿的衣裳，聽見折柳的話低聲取笑道。

  折柳嘟了嘟嘴，臉上紅了紅，強辨道：“人都說了，隻要心誠，無論是什麽，佛祖也都會知曉的。再說了，三夫人不是也起身了，我那是去扶她好不好？”

  玉笛笑得愈發歡樂起來，“得了吧，三夫人身子不好，便是師傅也說請她起身的，你就是想占個便宜罷了。”

  折柳惱羞成怒，追著她便起來，兩個丫頭笑成一團，明玥微微地彎了彎嘴角，忽然發問道：“五姑娘今兒個也在那祈福麽？”

  兩人頓住了動作，隨後扭過頭來點點頭，“五姑娘倒是堅持的久，直到法會散了才起身呢。”

  明玥淡淡地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放下書本，低聲道：“時間不早了，咱們早些歇息吧，明日還要早起。”

  折柳和玉笛剛想說辰時舉行法事，實在不算早，可看明玥似有些累了似的，便也沒多說什麽，各自收拾好之後便歇了下來。

  因了在寺廟中，也不比在家中能住的開，明玥睡在床上，兩個丫頭便抱了被褥將一旁的湘妃榻給拾掇開來，挪去小案幾，便鋪陳好被褥，躺在上頭睡下了。

  屋子裏漸漸地靜了下來，山月爬上樹頂，灑下一片清輝，更襯得冷意十足起來，一旁的草木上也緩緩凝了水珠，怕是明日一早便成了霜氣了。

  普濟寺中熱鬧了一日，也沉寂下來，眾人似是都睡去了，隻有偏房中還有一燈如豆，蘇錦披著衣裳怔怔地坐在桌子前，看著那燈火久久不眠。

  青薇也不敢睡，隻陪著坐在一旁發呆，實際上她已經很困了，卻不知為何，今日姑娘去了佛會中堅持到了最後，本應是很累的，誰知到了現在還不睡，她也隻能陪著熬著。

  房中靜悄悄的，過了許久之後，青薇幾乎要打瞌睡了，才忽然聽見蘇錦冷不丁地問道：“青薇，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青薇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呆呆地看著蘇錦，結結巴巴地道：“姑娘怎麽好端端地問起這個來？”

  蘇錦依舊靜止不動，背影十分平靜，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見她緩緩地歎了口氣道：“沒什麽，不早了，我們睡覺吧。”

  青薇還在疑惑，不過聽見這話的時候，心中倒是鬆了一口氣，終於能睡了，要是再不睡，明日的法事怕是不能及早趕上了。

  她趕緊應了一聲，這才起身為蘇錦掌燈，到了床榻上，將她侍奉周到之後，這才拿著被褥給自己鋪床鋪，她和折柳和玉笛一樣，也是一樣的要睡在湘妃榻上。

  待收拾好之後，她護著燈火放在床前，低聲道：“姑娘，奴婢要滅燈了。”蘇錦久久不聽動靜，青薇便疑心她睡著了，放下心來，輕輕吹滅了燈火，然後側身躺了下來。

  不過一會兒，青薇便沉沉地睡下了，聽著她的鼻息聲，蘇錦依舊圓睜著眼睛沒有入睡，不知怎地，她始終都睡不著，這些日子都是一樣的，她怎麽睡也睡不下，一閉上眼睛思緒就亂得讓她幾乎發瘋，讓她根本難以入眠。

  是以她隻能這麽睜著眼睛，直到沒有辦法再睜著的時候，才能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