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我這腦袋可真是疼
作者:玉聽蘭      更新:2020-12-28 19:38      字數:4404
  那老大人看著他的身影,眸光中露出一抹讚歎來,隨後才又搖了搖頭,歎息了一聲,不再多說什麽,慢慢地提著自己的袍擺往下走去。

  正走著,卻聽見身後腳步聲傳來,隨後不過一會兒,身旁便並肩而行了一個人,同他搭話說笑,“邱老大人,這少青大人脾氣可是一點也沒變啊!”

  那老大人扭過頭來,眯了眯眼見是鎮南侯府的三郎,便笑了笑道:“可不是麽?脾氣暴躁的嚇人,多怒傷身哪!”一邊說著,還一邊搖了搖頭。

  蘇霖淡淡地笑了笑,目光看著前頭匆匆而去的背影,多了幾分陰鷙,隨後淡笑道:“老大人說的極是。多怒確實容易傷身!”

  兩人低聲說了兩句之後,蘇霖便抱拳告辭而去,步履也同樣匆匆。

  那老大人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目光輕輕地閃了閃,隨後才低下頭來,依舊跟數著步子似的,慢慢地往宮門口而去。

  待他到了宮門口之後,多半的官員都走完了,他的小轎還停在一旁,彎腰上了小轎之後,身旁的隨從便命轎夫起轎,陪在轎子跟前走著的時候,卻突然聽見裏頭哎呦了一聲,趕緊便叫轎夫停下來。

  掀開轎簾忙問道:“大人,這是怎麽了?”

  那老大人歪在一旁,頭上的官帽都有些歪了,隻氣哼哼地道:“混賬東西!是要顛死我這把老骨頭麽?不長眼的東西!撞得我喲——我這腦袋可真是疼!”

  那隨從慌張,趕緊命轎夫都停了下來,自己躬身進去扶著他坐好,急聲道:“大人可是無事,可要傳大夫去?”

  那老大人摸了摸腦袋,哼哼唧唧,氣若遊絲的模樣,“傳!傳!我這腦袋怕是要裂開了!”

  隨從嚇了一跳,趕緊應了一聲,剛要退出去,卻見那老大人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睜開眼睛來,哼哼唧唧地道:“可要快些。”

  隨從一頓,緩緩將手中的一張紙條藏在了袖口中,隨後趕緊點了點頭,退出了轎子。

  出來之後,厲聲責罵道:“混賬!抬個轎子也抬不好,傷著了大人唯你們是問!快,趕緊把大人送回府中去,讓夫人照看著,我這就趕緊去請大夫!”

  轎夫嚇得唯唯諾諾,連連點頭,俯身又抬起了轎子來,腳下也不知是快還是慢,反正不知如何下腳,糾結來去,倒是比往常還要慢些,這才晃晃悠悠地到了府門前。

  這麽一樁事,出現的波瀾不驚,這大街上隨意便是個吆喝聲都要比這個事情大上些許,很快就被人所遺忘了。

  又過了兩日之後,寒風愈發凜冽,人人閉門不出,這般的天氣又是幹燥又是寒冷,讓人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入了子時時分,京中南邊的一個小院落裏突然燃起了滾滾黑煙,隨後便是火光漸漸顯現出來,燒了好一會兒之後,火光漸漸熊熊,幾乎耀亮了如同濃墨的一小塊天空之後,才有人發覺出來,頓時大聲呼號,“走水了!走水了!快來人救火啊!”

  頓時之間,巷子前後左右便是一陣人員騷動,腳步聲繁雜來回,還夾雜著哭叫聲和呼救聲,直鬧騰了將近大半夜之後,火勢才漸漸的熄滅下去。

  不過那火勢很大,又借風而行,將附近的一片屋宇都燒毀了些許,現場瓦礫橫陳,一片狼藉,便在此處站上一站,便是嗆鼻的煙味,還帶著肉味被燒焦的味道。

  隨意尋個人,臉上都是灰黑遍布,目光驚懼。

  此處是一個巷子,四下住著的都是清雅人家,沒有什麽販夫走卒,家中都還養著些許下人侍奉,突然出了這般大火,各戶都忙著清點人數和財物,亂成一團,一直鬧到了天亮。

  第二日一早,京城中便熱鬧起來,京兆府尹的人也前去查看詳情,隻是上朝的時候,眾人瞧著有人不在,便驚奇發問,後卻聽一旁的人緩緩地道:“左議郎家中昨夜失火,眼下還在忙著,一早就告假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不由得紛紛竊竊私語起來,一旁的蘇霖麵色微變,抬頭與某人對視了一眼之後,迅速低下頭來。

  而一旁的邱老大人卻是迷糊著眼睛,迷茫著臉,“啊,著火了?這京城天幹物燥的,確實容易著火啊!”

  ……

  天氣漸冷,眾人便時常都不怎麽出門了,隻是京中如今事多,陛下龍體康健之後,似有動作,眾人便都忙碌的緊。

  官員家中的女眷們便也都活泛起來,不耐待在屋子裏的,便時常出門上香祈福,正好加上佛會,去往佛寺的人也是絡繹不絕。

  明玥也有這個心思,前幾日明家傳來消息說,睿哥兒因了冬天喜歡出去玩,倒是病了一場,所幸沒有大礙,很快也就好了,明夫人便決定上山去給孫子祈福,去了之後倒是也給她送來了一個福件,上頭是一片金鎖,繪著多子多福的圖樣,明玥瞧見之後,臉就紅了,倒是也沒說什麽。

  隨後不過兩日之後,孟氏著人傳來消息說是她如今身體漸好,也想去佛寺上上香,保佑家宅安寧,明玥是家中當家人,是以便邀她同去。

  她想去寺廟中也為杜姨娘念一段往生咒,讓她就算思念兒子,也不要這般驚嚇蘇銘。

  杜姨娘死後,消息也傳了回來,孟氏等人也已知道了杜姨娘的死訊,不過衙門裏都說杜姨娘是死於火災,且四下鄰居當天夜裏也聽到屋子裏爭執,似是為了銀錢之故,也有大動幹戈的聲音。

  一半是天災,另一半說不準就是為財害命,反正如今杜姨娘死了,蘇家也可以報出去說是杜姨娘在莊子上病重而死了。

  事情悄悄地淹沒而去,也不知是否母子連心,蘇銘這段日子夜夜哭鬧,很難睡好,迅速地消瘦下去,瞧著讓人怪心疼的,也不知是不是杜姨娘的冤魂作祟,讓這孩子夜睡不得安寧。

  明玥對這般的鬼神之說,也不是全信,不過見孟氏這般虔誠,又為一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這般費心,心中也是感動,想了想之後便答應了。

  是以,折柳和玉笛便趕緊替她收拾東西和物件,待過些日子上香之用。

  明玥答應了之後,丫頭便回來傳話,孟氏坐在正座上沉默了許久之後緩緩點了點頭,便叫丫頭退下了。

  丫頭剛出去,便聽外頭傳話說,六姑娘來了。如今蘇鑲乖覺的很,每日都常來請安,孟氏本就是個心大和不計較的,更何況一個小小孩童,如今更憐她失母之痛,便多有關愛。

  見她進來,便溫言道:“聽說這些日子你也睡不好,可是下人們侍奉不盡心?”

  蘇鑲手心緊緊攥起,手指捏著衣角,麵上糾結抽動了兩三下之後,才緩緩地道:“女兒很好,勞母親掛心了。”

  孟氏心中略感欣慰,點了點頭道:“有的事過去了總歸是過去了,你心中不能紓解,也不必日日都來與我請安,隻自己歇息好了就是。”

  蘇鑲麵色間毫無波動,應了一聲,隨後孟氏又問了兩句吃睡的話題,蘇鑲簡略地答了,一旁侍奉的嬤嬤瞧著不好,便主動說了幾句。

  待說完之後,孟氏頓了頓,猶豫了片刻後道:“過些日子我要去普濟寺中祈福,這些日子銘哥兒也睡得不好,你可也要一同去?到時有超度法會。”

  蘇鑲心中一跳,隻覺得鼻尖越發酸楚,卻強忍著沒有掉下淚來,隨後搖了搖頭,在孟氏詫異的目光中,低聲道:“女兒這兩日不願出門,母親自去便是了。”

  孟氏詫異不已,她要去佛寺之中就是去為杜姨娘做超度法事,她竟不去?

  頓了頓之後,想著或許蘇鑲不肯相信自己母親身亡也是有的,不由得歎了口氣,隨後抬起頭來點頭答應,隨後便叫丫鬟婆子好好侍奉蘇鑲,便叫她出去了。

  離開了萱蘭院,蘇鑲在前頭悶聲不響地走著,幾個丫鬟婆子都噤若寒蟬地跟在身後,走出去好遠一段路之後,到了假山旁,才緩緩停下了腳步,低聲道:“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兒歇一會兒。”

  侍奉的婆子看了一眼,隨後想了想便往一旁走去了,直留下蘇鑲的貼身侍女。

  丫頭很是緊張,生怕出了什麽差錯,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誰知蘇鑲並沒有其他的舉動,隻是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著假山發呆。

  這般天氣,石凳上涼,她趕緊拿出棉墊子來,誰知蘇鑲卻隻是擺了擺手,表示不用了,她也不敢多說什麽,隻好拿著墊子站在一旁不吭聲。

  蘇鑲坐在一旁,麵上沉沉如水,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假山,思緒漸漸湧動而起。

  姨娘死了她是心知肚明,可是誰殺死了姨娘,她心裏卻是愈發緊張和害怕,明玥已經放走了姨娘,若是要這麽殺了她,豈不是大動幹戈,多費力氣?

  姨娘已落在她手中,要殺要剮誰也說不得什麽個不字,她定然不會放走了她再將她殺死?

  那麽……會是誰呢?

  蘇鑲心中掠過一絲茫然的苦痛來,答案其實在她心中呼之欲出,可她卻不願去相信,或者說是不敢去相信。

  自從姨娘死後這些天裏,那個人沒有來看過她一眼,甚至當日在萱蘭院正堂之中,她敏銳地察覺地蘇霖看向她的眼神之中的厭惡和憤恨,還有那些許的冰冷,讓她不寒而粟。

  自己生的與姨娘很相似,她並非不知道,他不來瞧自己,可是會覺得煎熬和驚怕?

  蘇鑲抿了抿唇,抬起頭來看著南園中的一切景色,悲哀地想到,她可能還是原先的自己,可這裏都不是原先的南園了。

  沒有了姨娘的南園,如今弟弟也被人奪去,將來等他長大,或許連姨娘是誰都不記得了,而隻會尊稱嫡母為母親,姨娘就這樣平白無故地死去了,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沒有濺起一絲水花。

  蘇鑲忍不住淚水滾滾而下,捂著眼睛低泣出聲。

  ……

  萱蘭院裏,孟氏剛送走了蘇鑲,過一會兒蘇銘的乳母便抱著那孩子過來了,看見孟氏笑著道:“小少爺一早就醒了,瞧著樣子是要來尋夫人呢,奴婢怎麽哄都沒用,便隻得抱來叫夫人瞧瞧了。”

  孟氏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來,看著蘇銘伸著手臂要自己來抱,心中不免又軟了幾分,伸出手來將他接過懷中,放在腿上輕輕哄了兩下,蘇銘便咯咯地笑了起來。

  看著這般模樣,孟氏也笑了起來,哄過搖過兩下之後,蘇銘便有些昏昏欲睡,他夜間睡不好,白日裏便瞌睡多,孟氏看著他倚靠在自己懷中睡眼迷蒙的模樣,隨後低聲道:“且叫他在這兒睡吧,不過一個時辰之後就叫起來。”

  蘇銘並不是個小嬰兒,要是白日裏睡多了,怕是晚上又要睡不好了。

  乳母趕緊低聲應了,孟氏將蘇銘哄睡之後便放在一旁的軟榻上,拿著軟枕擋住了床沿怕她跌下來,自己便起身去忙碌別的去了。

  既要去佛寺上香,那自是要準備妥當。

  孟氏叫來了管事婆子們一邊對賬一邊吩咐,蘇銘在隔間裏頭睡得香甜,孟氏也囑咐眾人聲音放輕些才好。

  待料理完畢之後,蘇銘也醒了,事情也對完了,精神頭很是飽滿的孩子自是四處亂爬,惹來逗弄聲不斷,笑語歡聲。

  正說笑著,蘇銳便也來了,蘇銘似是認識蘇銳,剛還在一旁地上坐著玩兒,看見他的身影便噔噔噔地朝他身旁跑去,抱住他的腿,嬉笑著撲進他的懷裏。

  蘇銳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一抹莞爾來,摸了摸他的腦袋,順手便把他抱在懷中,往裏麵走來,低聲道:“聽說母親要去普濟寺?”

  孟氏笑著點了點頭道:“過些日子正好有佛會,我也正好有些事要去一趟。”

  蘇銳明白是杜姨娘的事情,倒也沒有追問,頓了頓之後不知想起了什麽似的道:“妹妹這些日子都在家中憋悶著,不若母親也帶她一道去,也好讓她出去走動走動。”

  孟氏眼神微微閃動了一下,頓了片刻之後,緩緩點頭道:“我會叫她一道,隻不過她肯不肯去卻又是不知道了。”

  蘇銳看著母親的臉,心中微微了然,隨後道:“母親叫她,她定是會去的。”

  孟氏緩緩笑了笑,也沒有多說什麽,隻不過一旁的乳母聽著母子二人的話,卻頗有幾分奇怪,這雖是尋常的家常話,不過聽起來倒像是在打什麽機鋒似的,讓人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