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怒不可遏，世子妃都肯放她一條活路了，她居然還敢這般猖狂？

  明玥啜了一口茶，聽著她的笑聲，也不以為意，眉頭都沒有皺上一分，“我與你不同，蘇鈺和蘇霖也不同，就是因為這樣，蘇霖才讓你來試探一二的不是嗎？要不然，以他的穩重和縝密，他怎麽可能就這麽放任你來誣陷本宮？”

  “你、你是說……老爺他——”杜姨娘眼眸急劇收縮，聽著她的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隨即，她臉上露出一抹不肯相信的模樣來，連連搖頭。

  “不會的，不會的……老爺寵愛我，他不會這麽做的。”杜姨娘呢喃地低聲說著，垂下了頭，眼睛隻四下亂轉，滿是驚恐和驚訝之狀。

  明玥憐憫地看著她，隨即緩緩收去眼中的神色，重新變得冷漠起來。

  若這世上人人都可憐憫，便是十惡不赦之人也可憐憫，誰來憐憫那些因此受了無盡傷害之人？

  她冷笑一聲，“你是個聰明人，本宮便不多說了。隻是這般的人，你還要替他遮掩麽？”

  杜姨娘本自心慌，聽見這話，猛地一咬牙，隨後抬起頭來，目光中迸發出急劇恨意地看著她，“縱他不是好人，難不成你便是好人了？你這般對我，不也隻不過將我當做一個物件麽？”

  明玥看著她的模樣，輕輕地笑了起來，眼中帶著幾分不可思議，頓了頓之後道：“你與我全然無幹，我為什麽要對你好？蘇霖才是你的至親至愛之人，你不思己之過錯，又想袒護蘇霖，卻想讓本宮這個被你陷害之人來諒解你，原宥你？你莫不是糊塗了？”

  杜姨娘話一出口，便知自己失言，隻不過一時激憤才說出這般言語來，聽著明玥話中的嘲諷和冷意，她動了動嘴唇，冷然不已，“老爺不會這樣待我的，他隻是為了銘哥兒罷了，他說過要將他的一切都留給銘哥兒的……我若幫了你，豈不是陷我兒子於危險之地？”

  明玥挑了挑眉，她若是這樣想的話，倒是也不算錯，聞言便輕輕地舒了一口氣，隨後低聲道：“你若這般作響，我自也奈何不了你。不肯說的話，也就罷了。”

  杜姨娘心中不住地給自己鼓勁，像是逼迫自己相信蘇霖會待她所出的兒女好的，聞言心中卻是微顫，她已不在了，明玥這般的人怎會對蘇鑲和蘇銘好，縱是有孟氏護著，他們以後的日子也決計好不到哪裏去？

  且認孟氏為母，她心中便如刀割一般難受，隻滿頭思緒亂飛，臉上的神色慌亂便未曾減去一分。

  明玥卻是不再看她，她的耐心有限，她既屢教不改，她自懶得再多給她幾回，聞言便端起一旁的茶盞，輕輕地摩挲一二，看著上麵的細瓷花紋，眼中忽而浮起一抹興致盎然來，隨即扭過頭來看著杜姨娘，低聲道：“本宮依然遵從先前的決定，不殺你放你離去，隻不過我想與你打個賭，且瞧瞧準或不準罷！”

  杜姨娘驚訝地抬起頭來看著她，原以為自己不肯配合，明玥的脾氣定是要殺了她的，卻沒想到明玥還肯不殺她，還要放她走？

  她心中登時湧出歡喜來，若是這樣，她離了蘇家也未必不能活下去，隻要能活著，她就還能圖謀後事，她的兒女到底是蘇家的兒女，等他們長大成人，自己未必沒有福氣，這般想著，她臉上便高興起來。

  明玥看著她的模樣，輕輕地搖了搖頭，這下她是真的憐憫起她來了，她緩緩地舒了一口氣，隨後抬起頭來道：“你先別高興的早了，我隻想與你打賭，出府之後蘇霖他會不會找上你，以絕後患？”

  聞言，杜姨娘渾身一顫，臉上血色盡失，嘴唇也急劇顫抖起來，震驚地看著她。

  明玥臉上神色漠然，隻看著她的模樣，緩緩地搖了搖頭，“你與他同床共枕多年，若有能耐，自己自可逃脫，將你逐出府去就是本宮最大的懲罰，此後無論你有什麽造化，都已與本宮無幹。”

  杜姨娘這一刻才真切地感受到驚恐和害怕來，竟大力掙紮起來，看那樣子像是要撲在明玥腳下來祈求她一般，明玥不再多看她一眼，隨即便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

  折柳心中起初還有些不解，陪著明玥往外走去，見明玥低聲吩咐看管的仆婦，將杜姨娘身上的綾羅綢緞都給收起來，換上布衣，這些物件能換些錢財，就給她收拾好帶走，不許貪了一丁點。

  那仆婦低聲應了，隨後便走進了裏屋之中，明玥往外走去，直出了院門之後，折柳才恍然大悟，臉色頃刻間有些發怔，呆呆地問道：“姑、姑娘，三老爺可真的會……”

  明玥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她趕緊捂住了嘴，對，這事不是她能說的。

  直走回了毓熙院之後，明玥才緩緩地道：“此事你便去通報一聲吧，告知侯爺和夫人，還有三老爺和三夫人知曉。”

  折柳低低地應了一聲，隨後便矮身走了出去。

  她出去不過多久之後，那仆婦便來報訊說是已經收拾好了，已將杜姨娘送出了府外，不許她在門前逗留。

  明玥輕輕地點了點頭，揮手叫她下去了，麵上卻是露出一抹冷凝來，漸漸地閉上了眼睛。

  折柳前去正堂傳了話之後，蘇霆和蘇夫人聽見這事也是吃驚不小，遲疑地問了兩句之後，見折柳也是不知，隨後便應了一聲，隻說自己知道了便叫她回去了。

  到了南園中，南園裏自昨日晚上起，氣氛便是凝重的緊，不少下人都還不知杜姨娘去了何處，隻知道晚上之時三老爺帶著她出去了，隨後便再也沒有回來過。

  而且昨日晚上好嚇人，快到深夜的時候，突然來了一隊兵士，隨後綺雯軒的幾個大丫頭也不見了，如今整個綺雯軒上下都是空著，也沒個主事的人。

  乳母抱著一日未見母親的蘇銘哭啼不停，蘇鑲卻是麵色發白，在綺雯軒中走來走去，心裏沒個定數，幾次想要出去打聽母親的去向，卻被外頭的人給攔住了，“六姑娘安，老爺吩咐了，不許六姑娘隨意出入，還是在屋子裏好生歇歇罷！”

  蘇鑲敏銳地察覺到母親定是出事了，前幾日母親就在房中和王福家的說著什麽，隻是見她來了，卻不許她聽，將她遠遠地趕出去了。

  如今母親下落不明，王福家的幾個也不見了，她心中焦急不已，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來回踱步之間，正憂心如焚時，卻突然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

  綺雯軒眾人都紛紛抬起頭來去瞧，看見來人，紛紛俯身行禮，“見過老爺。”

  蘇霖沉著一張臉走入了綺雯軒中，瞧著綺雯軒上下一片淒惶之色，目光中都閃爍著猶疑不定，而蘇銘哭得眼淚汪汪，正伏在乳母懷中睜著兩隻眼睛看著他。

  一旁蘇鑲卻是急切，看見父親來，急忙站起身來撲在他身邊道：“爹，爹爹，娘一晚上都沒有回來，她去哪兒了？她去哪兒了？弟弟都想娘了，一直哭個不停，爹爹，娘去哪兒了？為什麽要把我們關起來？我為什麽不能出去？”

  蘇霖的身形被蘇鑲拽著拉扯不停地搖晃著，頓了頓之後，麵上露出一抹少見的怒色，“放肆！”

  蘇鑲呆了一呆，怔怔地站住了身形，不可思議地看著蘇霖。蘇霖平日裏最是寵愛她，除了她前幾次在萱蘭院犯下的錯誤，他聲色俱厲之外，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罷了，除此之外，從來沒有這麽惱怒地嗬斥過她？

  今天這是怎麽了？

  她呆呆地看著蘇霖，蘇霖麵沉如水，一聲厲喝將房中的諸人也都嚇住了，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出，而蘇銘聽見這麽嚴厲的嗬斥，嘴巴一扁，再度哭了起來。

  蘇霖額頭青筋微跳，沉默著環視了一圈之後，淡淡地道：“來人，將小公子送到夫人那裏去。”

  聞言，眾人都是一驚，隨後蘇鑲再顧不得什麽，回身撲向乳母，張開雙臂攔在弟弟身前，朝蘇霖喊道：“爹爹！這是為什麽？為什麽要把弟弟送走？娘還沒有回來呢！娘最疼愛弟弟了，你讓弟弟去夫人那裏做什麽？”

  蘇霖眸光中帶著幾抹惱怒和厭煩，看著蘇鑲沉聲喝道：“為父的決定，什麽時候也由你來置喙了！不止是他，還有你，日後都要聽從夫人的教養！瞧瞧你母親把你養成什麽樣了？不知禮數，居然對自己的父親也敢大呼小叫！”

  蘇鑲聞言更是驚掉了三魂七魄似的，看著蘇霖的模樣驚詫不已，眾仆婦心中忐忑，聽見這話，那乳母便趕緊起身，抱著蘇銘行禮，而蘇鑲身旁的媽媽也趕緊扯了她一把，小聲道：“六姑娘，六姑娘，不可與老爺頂罪，還不快謝過老爺？”

  能養在嫡母身邊，說出去也是好聽的，蘇鑲如今還小，還不知以後這嫡庶的分別，先前杜姨娘得寵也就罷了，可如今杜姨娘……瞧著是沒有什麽好果子了。

  蘇霖還肯叫孟氏夫人養育這兩人，便是極大的情分了，隻不過，兩邊一向水火不容，蘇鑲如今已大了，性情又是如此倔強，也不知能不能和夫人處的親近？

  蘇鑲被身旁的媽媽用力地按了下去，隨後呆呆地起身，整個人像是沒有了自己的動作一般，蘇霖看見她總算服了軟，這才鬆了一口氣，隨後道：“從今天起，小少爺和六姑娘都歸夫人教養，爾等若敢有什麽閑言碎語，我決不輕饒！”

  眾人點頭如搗蒜，拚命磕頭稱是，心中隻更加明白，杜姨娘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說完了這句話之後，蘇霖拂袖而去，待他走後半晌，眾人才好像敢輕輕呼出一口氣似的，四下迷茫片刻，便趕緊收拾東西，往萱蘭院而去。

  蘇鑲怔怔地立在原地，她還在想蘇霖臨走之前看她的那個眼神，帶著厭棄和惱怒還有冰冷，絲毫不像是一個父親看待女兒的眼神，讓她透心徹骨地感到寒冷。

  怎麽會是這樣？怎麽會這樣呢？父親先前是最寵愛自己的，為什麽現在是這個樣子？還有……娘到底去哪兒了？

  昨天離開之後，到現在也沒有回來，她到底去了哪裏？是死是活？

  蘇鑲的心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懼怕，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隨後便看著一旁的媽媽趕緊來拉著她，低聲道：“小姑奶奶，咱們還是快些過去吧。若是晚了，隻怕老爺又要發脾氣了。”

  蘇鑲木然地扭過頭來，心中思緒繁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隻愣愣地跟著她往前走。

  走過了一會兒之後，便到了萱蘭院前，進了門不少仆婦都目光遊移地看著這群人，離得遠的還竊竊私語，低聲說著什麽。

  到了正堂之中，孟氏坐在上首，麵上也帶著奇怪和焦急之色，蘇銘被她抱在懷中，已停了哭泣，隻是瞧著有些疲累地歪在她懷裏，手上拿著一個小小的玉石鎮紙把玩著。

  而一旁蘇錦和蘇銳分立兩旁，目光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人，為首的乳母趕緊跪了下去，低聲說著適才蘇霖說的話，孟氏點了點頭，她也收到了蘇霖身旁的隨從傳話，隻是為何會突然如此，著實讓她不解。

  隻是知道昨夜似是鬧騰了大半夜，具體是什麽事情，她也不知道，隻是今日一早便有些不對了起來。

  她秉性柔善，頓了頓之後隨即輕輕地抬起頭來，看了眾人一眼緩緩地歎了口氣，想了想之後低聲道：“便是先前侍奉小公子和六姑娘的還是照舊，隻在綺雯軒中當差的，先將綺雯軒收拾一二，東西都歸置歸置……”

  她話還沒有說完，卻聽蘇鑲驟然尖叫道：“我母親還要回來的，她還要回來的，為什麽要歸置，為什麽要收拾？！”

  她的聲音太過尖銳和高昂，堂中的諸人都嚇了一跳，剛剛哄好的蘇銘又哭了起來，受到了不小的驚嚇，蘇錦眼中掠過一絲冷漠和不屑來，蘇銳則是緩緩地歎了口氣，沒有說什麽。

  一旁的下人趕緊扯著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說，而服侍她的媽媽則趕緊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六姑娘還小，隻是一時半會兒沒有轉過彎來，她平日裏並非這般，還請夫人恕罪。”

  孟氏目光中帶著幾分憐憫地看著蘇鑲，她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