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滿一怔，隨後身體顫抖起來，比之先前的弧度還要大些，隻埋著頭不敢說話。

  明玥見狀，眼神中劃過一絲冷然之意來，調頭冷冷地看了杜姨娘一眼，隨後又繼續低聲道：“有我在，他們不敢欺負你，你說，他們是不是欺負你了？”

  大滿縮著脖子，隻伏在地上不出聲，幾個族老也是驚訝無比地看著明玥，沒想到到了這會兒，明玥還能平心靜氣甚至帶著些許憐憫地對那下人說話。

  杜姨娘心中一顫，當即便抬起頭來道：“世子妃是在指妾身要挾此人，來汙蔑不成？”

  倏地，明玥抬起頭來，目光冰冷地看著杜姨娘，眼神中帶著幾分冷然之意，冰冷的像是剛出鞘的冰刃似的。

  被這目光一迫，杜姨娘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倒吸一口冷氣之後，竟說不出話來了。

  明玥冷冷地看著她，緩緩啟唇，一字一頓說的格外清晰，“本宮麵前，還沒有你放肆的地步！本宮念你為蘇家撫育兒女，縱心性偏頗，處處不當，也留了你的命在！如今，你竟敢算計在本宮身上，憑你也配！”

  聲音中帶著極冰冷的寒意，像是能穿透人的心髒似的，朝杜姨娘撲來。

  杜姨娘驚呆了，目瞪口呆地看著明玥，而眾人也是吃驚不小，明玥自來到這個屋子之後，無論是杜姨娘說出那樣的話還是眾人處處逼迫，都未見她多麽惱怒和氣憤，不過是平淡中帶著幾分不屑罷了。

  這會兒突然這般冷怒之狀，神色間尊貴威嚴之態溢於言表，居高臨下的模樣中還帶著幾分痛恨，卻猶如執掌刑罰的神女突然發威一般，讓人幾不敢直視。

  眾人呆住了。

  明玥的目光看在杜姨娘身上，憤怒不已，正在廳堂中一片沉默之時，卻突然聽見一陣低低地的啜泣聲傳來，眾人四下而望，隨後目光鎖定在跪在堂中的大滿身上。

  大滿跪在地上，因了適才的害怕，便捧著臉伏在地上，卑躬屈膝，極盡害怕的模樣，此刻卻見他微微顫抖著肩膀，漸漸溢出哭泣的聲音來。

  原本這樣瞧著極是正常的男子哭出來是有些奇怪的，不過眾人都知他腦子損壞，心性磨損，如今心智不過跟個七八歲的小孩似的，便也沒有那麽奇怪了，隻是看著他的目光中帶上了幾分憐憫。

  “……他們罵我，還凶我……非讓我把這事說出來，我不肯，他們就要把槐花、槐花賣到青樓裏……讓我、讓我再也見不著她……我不肯說的，不肯說的……”

  低低啜泣的聲音夾雜著含著委屈和驚怕的聲音傳來，眾人心頭一時震驚，杜姨娘的麵色也唰地變白了，不可置信地看著地上的大滿。

  大滿抱著頭跪在地上，隻哭得很難過，還帶著幾分害怕，“……大小姐沒有答應那個人的話，還、還說為人守信，鎮南侯府她定是會嫁的，叫那人不要來找她，她也不會再見這個人了……大小姐說話算話的，她沒有再見……嗚嗚嗚，他們是騙人的，那簪子是他們偷來的，故意放過去的，我、我被他們關在屋子裏的時候，聽、聽見了……”

  聞言，蘇霖的麵色驟然鐵青下來，隨後看著杜姨娘的模樣，杜姨娘整個人也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和萬念俱灰的模樣，呆呆地看著大滿。

  明玥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旁的族老也是個個目瞪口呆，聽完了這話之後，都把目光看向了杜姨娘，眼中露出噴火一般的惱怒來。

  “你、你說謊！這、這根本不是，他是和世子妃是一夥的，他是在故意這麽說！”杜姨娘心中忐忑不安，直覺自己這一次怕是沒有了希望，心中急切之下，當即便厲聲嘶喊起來。

  聲音如同裂帛一般帶著幾分刺耳，眾人不約而同的皺了皺眉。

  隨後便聽一旁的族老厲聲道：“混賬！這人是你叫來的，怎麽與世子妃合謀？你適才還口口聲聲說傻子不會撒謊，此刻卻又反口，是何道理？”

  杜姨娘萬念俱灰，身上隻覺得力氣都似是消失了一般，癱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大滿，這是她最後翻盤的機會，卻沒想到竟然翻了她的盤，實在讓她不敢置信。

  不、不可能的，她早就算好了，明玥這一次不死也是要脫層皮的，怎麽會、怎麽會成了眼下的這個局麵？

  她嘴唇顫抖著，隻覺得渾身發麻，冷風竄入了正堂之中，已帶著幾分幽冷之意，明玥緩緩地抬起頭來，看著大滿，緩緩道：“我都知道了，你別害怕，先起來吧。有我在，他們不會再欺負你的。”

  大滿一邊啜泣一邊遲疑著抬起頭來，怯怯地看了明玥一眼，見明玥神色依舊平靜，還帶著當日在將軍府和他說話時的和緩，心中微微安定，這才放鬆了下來。

  其實適才，他心裏頭害怕的很，也知道自己此舉定是對明玥不利的，小孩般的心性下意識地便覺得明玥怕是不喜他了，甚至還會惱他，心裏便愈發害怕，便也不敢吭聲。

  誰知明玥怒極之下，向杜姨娘冷冷發難的一些話，他還是能夠聽出是在維護自己的，心中一時激動，又加上明玥的語氣實在是像極了曾在將軍府時，他因心智低下常被別人取笑甚至拿來作樂，可他剛到將軍府，眾人和善實則也不過是拿他玩笑罷了，並未作出什麽欺辱的舉動，隻是笑話他和打發他做些跑腿甚或者他們不想做嫌累的事而已，他不知事隻覺得眾人待他也好，便傻乎乎地笑著同眾人應和，也從無怨言。

  隻一次被明玥看見，那時她與他差不多大，卻很有威嚴了，厲聲斥責那些使喚他的下人，直言若再被她看見甚或叫她知道，她便立即發落了他們，絕不留情，眾人唯唯諾諾不敢應聲，隻不過自此後，眾人便不曾再如何笑話他了，便是使喚他的事情也很少了，他在將軍府中實則過的很是不錯。

  便是聽見了明玥適才的話，便讓他想起當時明玥責罵眾人維護於他的語氣來，當即便心性一鬆忍不住哭了起來，大小姐還是沒有生他的氣的，心中覺得明玥還會護著他，便是別人嚇唬他打罵他，他也不怕了，徑自便將話都給說了出來，知道明玥會替他做主。

  眾人見此情形，心中這便了然，隻明玥依舊低低地問道：“他們是怎麽抓到你的？你不是在府裏麽？”

  先前的事情過後，他拔掉了宋語墨院裏的曼陀羅，雖先前是他種下的，到底也算是救了宋語墨，明玥思來想去，倒並非叫人將他發賣，事實上，發賣了他也不見得有人要，不過是淪為苦力，被人喝罵罷了，想到這裏，便將他留在了將軍府中，做些別的差事罷了。

  聞言，大滿站在一旁，看了杜姨娘一眼，隨後低聲道：“我、我出門去見槐花的時候，被他們抓住的。”

  明玥緩緩點了點頭，“都什麽人抓你的？”

  大滿歪著頭想了一會兒，隨後露出一個為難的麵容來，搖了搖頭道：“大滿、大滿記不住。”

  明玥舒了一口氣，記不住也是正常的，想來那人也不會將名字什麽的告訴大滿，他又受驚過度，這樣實屬正常，正要開口的時候，卻突然聽見大滿又道：“呃嗯……不過，不過那人的腿瘸了，走路、走路像個鴨子一、一樣。”

  聽見這話，杜姨娘當即又是倒抽一口冷氣，隨即從喉嚨中發出一道壓抑絕望的聲音，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眾人都看著她的模樣，卻沒有一個人動彈，蘇霖也是麵色鐵青，不肯多說什麽。

  明玥看著杜姨娘的模樣，眉頭動了動，這時卻聽蘇夫人當即喝道：“來人，把她弄醒！”

  左右立時有人上前，拿著茶水往她臉上潑去，便在這樣的動作間，明玥繼續緩緩地問道：“……你說的那個人，別人是不是叫他王福管事……”

  大滿似是有些不確定，皺著眉頭困惑地想了一會兒，眼睛猛地一亮，隨後低聲道：“嗯、嗯，就是！就是！大小姐真聰明！”

  這般嚴肅的氛圍中，見著大滿已像是放鬆下來，說出這般童真的話語，明玥倒是忍不住笑了一聲，隨後點了點頭道：“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還有事要說。嗯，你認得折柳和玉笛的罷！出了門你就能見到她了，讓她帶你去吃東西。”

  大滿聽見折柳和玉笛的名字，擦了擦臉上的淚，隨後笑了起來，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便跟在侍衛身後調頭往外走去。

  在將軍府時，折柳和玉笛跟在明玥身邊，大滿自是熟知的，兩人年輕活潑，跟在明玥身旁也知道兩人之間的情形，隻是她們也愛打趣大滿，隻不過卻是善意的打趣，便是有時碰見他了，若是手上有果子，都會遞給他些許吃的。

  待大滿走後，廳堂中的氣氛為之一鬆，那族老緩緩地舒了一口氣，麵容上帶著幾分憤怒和羞愧，道：“此事原是無妄之災，叫世子妃蒙受如此羞辱和冤屈，實在、實在是……”

  蘇樊氏在一旁瞧著變故種種，杜姨娘竟是還沒多說什麽，就已落敗的徹徹底底，心中不由得發寒，隻是卻不甘心明玥就這般贏了，當即道：“那下人適才不是還說世子妃曾確與人有過私情麽？還在出嫁前夕，說過那樣的話。”

  “糊塗！”那族老輩分高，便是嗬斥蘇樊氏也不算什麽，蘇樊氏不甘地張了張口，在他惱怒的目光下住了嘴，那族老厲聲道，“世子妃本已是受了冤枉，是這賊婦暗中謀劃，想要毀她清譽，也毀鎮南侯府的名聲，你是正室夫人，難道也如她一般愚鈍不堪？那下人說的，便是確有其事，世子妃也從不曾再多見過了，我等豈能不知世子妃的性情？你在這裏又攪蠻纏，舊事重提，做什麽！難不成侯府被眾人嗤笑，你才甘心？”

  族老被叫了來，原本就是一樁很棘手的事情，先前還真不知若是明玥出了這檔子事如何了結，便是過程中也是提心吊膽，七上八下，時常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見事情塵埃落定，便是杜氏這賊婦所策劃謀害，心中這才鬆了一口氣，反正他們也不喜蘇霖的這個妾室，便是挨了罰也不在乎，要緊的是明玥一向對蘇氏頗有助益，沒事就好。

  這會兒蘇樊氏又來拿話攪局，他一腔怒火豈不是都撲在她身上了。

  蘇樊氏被罵的狗血淋頭，麵色清白交加，羞慚欲死，隻在族老的口舌攻勢之下，垂下了頭不再言語。

  蘇夫人麵上微微露出幾抹笑容來，正說話間，杜姨娘便醒了過來，隻看著眾人都怒目而視自己，心中絕望不堪，卻不肯就這麽作罷，隻長長嚎哭了一聲，看向蘇霖，剛要開口，卻冷不防蘇霖猛然上前，抬起手來重重地給了她一掌，這一掌清脆至極，聽著聲兒眾人都不由得精神一震。

  杜姨娘半邊臉頃刻間便高高腫起，緩緩付出一個巴掌印來，疼痛之下哭叫了一聲，便從口中流出血跡而來，這一巴掌倒是把她的內頰都給打破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蘇霖，眾人也是亦然。

  卻見蘇霖怒目圓睜，看著杜姨娘的模樣，厲聲罵道：“好你個蠢笨惡毒的婦人！竟敢對我蘇家藏如此之心，我待你不薄，你先汙蔑世子妃，再來害蘇家，還將我蒙蔽在股掌之中，混賬東西，我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他高高抬起手來，便預備再給她一巴掌，杜姨娘滿眼驚懼，隻在他的目光中害怕不已，卻突然聽見一旁傳來一道聲音，“慢！”

  蘇霖的手卡在半空中，眼中劃過一絲狠厲和可惜，隨後才扭過頭去，明玥坐在位置上並未起身，隻清喝一聲止住了他的動作，這才抬起頭來淡淡地道：“我曾與叔父有約定，便是此事落定，杜姨娘便交給我處置，叔父可忘了麽？”

  聞言杜姨娘大驚失色，她恨明玥入骨，明玥自也恨她入骨，且她適才說的話中都表明了，如今若是落在她手上，她焉有什麽好果子吃？當即便痛苦起來，趕緊抱住了蘇霖的腿，因口齒已破，當即便模糊不清地哭叫道：“老爺，老爺，妾身知錯，求老爺救妾身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