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孩童被這聲音一驚，哆嗦了一下伸了伸手腳，隨後又緩緩睡去，青蘭見狀思慮片刻便有了計較，“奴婢倒有一計。”

  程婉婉扭頭看向她，“說！”

  ……

  明玥昏昏沉沉地睡了半日之後，醒來時已是天色大暗，起身之後外頭一股藥味直衝入鼻端，她輕輕地笑了笑，這幾個丫頭做起戲來倒是不遺餘力，這得熬了多少藥才能是這個味道。

  她坐起身來不一會兒折柳就進了門，拿著帕子遞給她，明玥擦了擦臉之後低聲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回世子妃，已是戌時三刻了。”這一覺明玥睡得著實是有點長。

  她聞言倒是一怔，隨後點了點頭，便用了些許飯菜之後，便聽外頭綠絛疾步走了進來，“世子妃，人已經拿住了。”

  “哦？”明玥挑了挑眉，動作這麽快？倒是讓她意外了，“出了什麽事？”

  綠絛抬起眼來，眼中帶著幾抹興奮，頓了頓之後低聲道：“那邊說什麽小少爺病了，定要叫太醫來瞧瞧，載福總管叫了別的大夫去，誰知道一個丫頭卻喬裝成那大夫的藥僮一道出了門，隻不過剛和人說上話就被拿住了，這會兒都在後院裏頭押著呢。”

  明玥點了點頭，隨後拿著茶水漱了漱口，抬起頭來瞧著夜色已然黑透，四下都如墨色一般，心中卻明亮的緊。

  “既這般教她們心急，不若就先去瞧瞧她們吧，去請程姨娘。”她緩緩站起身來，折柳和綠絛應了一聲，隨後趕緊替她換了衣裳，這才往後院而去。

  後院便是在毓熙院的練武場後頭，便是明玥房中亦有密道可通，她並未出門，直接從小書房之後的書架之後側身走了進去。

  密室之中火把微燃，照亮了一方天地，裏麵規格打造的甚好，幾如正常屋舍一般，而往後走還有幾階石梯，通著外頭的一間排屋。

  排屋左側的廂房中燈火微亮，還傳出幾抹血腥味並著藥味，而右側盡頭的那個則是沒有亮光，寂靜無聲，走近了細聽才能聽見裏頭傳來嗚嗚的低叫聲。

  明玥站在門口，抬起下巴示意，那侍衛便打開了門，裏麵的人似是沒有防備有人進來，低叫聲驟然止住，慌張地看著眼前的人。

  明玥緩步走了進去，折柳小步走到一旁，“嚓”地一聲便將火折子打亮了，瑩瑩燭火照亮了屋舍，這才瞧著四下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收拾的倒是幹淨，隻屋子裏的主子上捆著兩個人，一左一右，口中都塞著堵口的布條，看見明玥的身影，眼中露出幾抹恐懼和害怕。

  另一側擺著兩個椅子和一張八仙桌，綠絛扶著明玥坐了下來，這才恭敬地立在她身後。

  折柳點亮了燭火便放在一旁，隨後走過來站在明玥身後，明玥抬眼看了看兩人的模樣，倒是淡淡地笑了出來。

  這一笑讓兩人更為驚懼了些，隻不過明玥卻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靜靜地等著，過了片刻之後，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後不過多時玉笛的聲音便傳了進來，“世子妃，人已帶到了。”

  明玥神色鬆動，隨後點了點頭，外頭的侍衛將門打開，隨後走進兩個人來，一個是玉笛，另一個赫然便是程婉婉。

  程婉婉剛走進房中，瞧著這等情形，臉色登時就變了，看向明玥，目光中盡是不可置信，“你沒受傷？”

  明玥側眼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道：“本宮無恙，倒是讓程姨娘很吃驚。”

  程婉婉心念急劇轉動，半晌之後麵色艱難地平靜下來，“妾身、妾身隻是聽說世子妃傷重，如今瞧見……”

  “程姑娘，你還是不必費心說什麽了，不若等本宮問完話再說也不遲。”沒等她說完，明玥就打斷了她的話頭，聲音冷然至極。

  程婉婉心中一慌，抬起頭來看著她，見她滿臉平靜的模樣，一顆心驟然一沉，隨後一旁的玉笛便走上前來，聲音僵硬透著幾分威脅，“程姑娘，還請坐罷！世子妃要問話！”

  程婉婉驚訝地回過頭來，這才瞧見玉笛手中還握著一柄刀刃，雖並未出鞘，可她的手緊緊地把著刀柄，隨時都可能出鞘一般，她心中一驚，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了，隻得慢慢走過去，在明玥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人都坐定，明玥才舒了一口氣，抬頭看著眼前神色震驚眼中失措的兩人，抬著下巴，緩緩地道：“本宮問什麽，你就答什麽，如若不然，外麵的人就是你的下場，本宮隻會讓你更痛苦些。”

  聲音雖然不高，兩人眼中的驚慌失措卻愈發的大了些，看到兩人的模樣，明玥便點了點頭，示意折柳上前將其中一人的堵口布取了出來。

  “青蘭姑娘，當著你主子的麵，你說說吧，本宮下令全府戒嚴，你不在院中伺候姨娘和小主子，為何要出門去尋人說話？”明玥淡淡地說道。

  青蘭眼淚刷就下來了，慌張無措地拚命地掙紮著身體，道：“小主子病了，奴婢、奴婢瞧著來的大夫不成，又想著世子妃這裏忙的緊，不敢驚動，便托前院的平成出去尋個大夫來，這才、這才出門的啊……”

  聽見這話，程婉婉的神色當即就變了，剛想開口，卻被明玥冷淡的眼神製止，她咬住唇，滿眼慌亂地看著她，隨後才聽明玥接著道：“平成，是麽？”

  折柳一把拽掉那人的堵口布，平成忙不迭地點點頭，“正是，正是……”

  明玥緩緩地笑了起來，看著平成的模樣，這男子在前院灑掃已有些日子了，她見過他的次數並不少，不過是個瘦小幹癟的男子罷了，其貌不揚並不引人注意。

  眾人見她笑意盈盈，卻並沒有說話，心中都是暗驚，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明玥笑了一會兒之後才道：“你們兩個若說你們是兩情相悅，互相喜歡，保不齊本宮還真的會相信，至於這話麽，程姨娘，你覺得呢？”

  她轉過頭來看著程婉婉，臉上淡淡地笑著，目光一眨不眨，程婉婉的麵色漸漸發白，神色僵硬起來，半晌不語。

  “你瞧，連你的主子都不相信，如何能讓我相信呢？”明玥攤了攤手，搖了搖頭似乎很是歎息的模樣。

  青蘭麵色慌亂，震驚地看著不發一言的程婉婉，頓了片刻之後道：“姨娘，姨娘，奴婢可是為了小主子啊，您怎麽能不幫奴婢說話呢……要不是奴婢，小主子怎麽能……”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要挾起主子來了。”明玥冷笑一聲，厲聲喝道，一旁的玉笛當即便上前冷怒道：“世子妃麵前，豈容你放肆！住嘴！”

  青蘭目光驚訝地看著一向都溫吞憨厚的玉笛，此刻竟如被訓練過的侍衛一般嚴肅冷漠，登時說不出話來。

  明玥淡淡地笑了笑，“你去做什麽，我們都心知肚明，就不必在這裏裝腔作勢了。你在侯府中潛伏日久，什麽也未曾打探出來，你的主子才叫你接近程姨娘，和人互通消息，將侯府的底都賣出去，本宮早就知道了，你覺得你在這裏說這些還有什麽用處麽？”

  青蘭震驚地看著明玥，不可置信一般，不可能，不可能，她一向隱藏的很深入，也時常不在明玥幾個正頭主子麵前晃悠，她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明玥看著兩人的模樣，聲音漠然，似帶著幾分不耐煩似的，“前幾日夜裏，你們在角門處見麵，說了幾句話，前天辰時，你借口去廚房中拿些糕點轉道去了前院，又同他在園子裏說了一刻鍾的話，昨個兒本宮出門前，你們二人又見了麵，本宮出門遇刺，你倒是又急匆匆地去尋他了，你當本宮是隨意可以糊弄的麽？”

  青蘭眼神驟然灰了下去，嘴唇顫抖著看著明玥，平成也是如此，剛想張口，明玥卻揮了揮手，似是懶得再說一般，“帶下去吧，交給明義審問！”

  玉笛當即應了一聲，隨後門口的侍衛便走了進來，三下五除二地就將兩人抓了起來，口中的堵口布再度塞緊了，直接將兩人拖出了門去。

  青蘭還沒來得及慘叫一聲，人已經被帶了出去，嗚嗚咽咽的低聲尖叫不一會兒就消失了。

  程婉婉呆呆地坐在原地，臉上的神色茫然又無措，聽著那聲音卻仿佛是聽著不甚相幹之人一般，半晌之後才緩緩地抬起頭來。

  “世子妃已什麽都知道了？該如何處置妾身呢？”程婉婉抬起頭，臉上的神色淒然而柔美，慘然說道。

  明玥心中微微一哂，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拿話試探她。

  她沒有說什麽，隻抬手將發上的一枚珠簪取了下來，在手上緩緩把玩著，低聲道：“你可知我為什麽沒有中毒？”

  程婉婉的眼神落在那珠簪上，盡管這屋子裏燈光晦暗，那枚珠簪也瞧著熠熠生輝，拇指大小的珠子鑲嵌在鏤空紫藤釵上，甚是瑩潤動人。

  “這是玥珠，有辟毒之用，早在那飯菜端上來的時候，本宮就知道了。”明玥淡淡地說道，拇指輕輕地摩挲著那枚珠簪。

  程婉婉眼眸一縮，苦笑著道：“世子妃身份尊貴，自是什麽樣的好物都能有。”

  “你錯了，這不是本宮的，這是蘇鈺給我的。”明玥略微有些不自在，不知怎麽地，這原本是正常的話，此刻說出來卻像是在她麵前顯擺什麽一般。

  果不其然，一提起蘇鈺的名字，程婉婉神色頃刻就變了，猛然抬起頭來，目光也變得狠厲，“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來嘲笑我麽？世子爺的心全都係在你身上，便是我也不能讓他動搖分毫？”

  明玥看著她癲狂的模樣，微微地歎了口氣，目光中帶著一抹悲憫，隨後抬起手來叫綠絛幾個退下，折柳露出幾分遲疑來，她淡淡道：“本宮無事，你們先出去候著。”

  見她堅決，三人隻好點頭答應，退出了門外，卻是死死地守著門口，若是其中有什麽異變就即刻衝進去。

  程婉婉瞧著這等情形忍不住冷笑數聲，“世子妃是將門出身，妾身不過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動得了世子妃分毫？”

  明玥並沒有理會她話中的諷刺，低聲道：“一個能對自己的孩子下手來陷害他人的人，怎麽能稱得上是弱女子？程姑娘心有溝壑，又有手段，連本宮也自歎弗如。”

  程婉婉神色一僵，胸脯處不停起伏，顯然是氣得狠了，不過縱然如此，她還是咬了咬牙冷聲道：“世子妃深受世子爺寵愛，這般珍貴的玥珠世子爺都巴巴地尋來，隻為世子妃做一枚發簪，這等伉儷情深，自然不比妾身隻能靠自己才能立足！”

  明玥抬起眼來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因為嫉妒幾近變得扭曲的臉，心中湧出一股說不出的感受來，半晌之後低聲道：“你誠然命苦，不僅你自憐身世，連蘇鈺也同我說過，這世道待你苛刻，你抗爭無可厚非，可你卻不該將所有人都當成你的墊腳石，隻為達成你的想法。”

  “哈哈哈哈——”一陣狂笑聲傳了過來，程婉婉笑得幾不可自抑，笑聲淒厲如夜梟驚啼，便是門外的玉笛幾人都嚇了一跳，差點就衝進門中。

  明玥神色不變地看著她，隻待她笑彎了腰又直起了身，聲音陰狠而冷漠，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臉上的冷意和惡毒像是毒蛇吐信，“世子妃說的可真是輕巧，妾身身陷那般境地，便是向這世上諸人討回些公道又能如何？你高高在上，自然不知我是過的什麽日子了。若你這般好心，為何不把世子爺讓給我，為何不幹幹淨淨地消失，為什麽要霸占著世子爺！說這麽多，你不過就是動動嘴皮子罷了，你可知我心中有多恨！”

  看著幾近瘋狂的程婉婉，明玥心中微頓，想了想之後低聲道：“蘇鈺先前曾告訴我，你是一個很溫柔的女子，就是在萬花樓那樣的地方，也潔身自好，不肯叫人玷汙了你，我很是佩服。”

  萬花樓那樣的場所，程婉婉又有樂藝動人，容貌美麗，這樣的人能在萬花樓中守身如玉，堅持自己的信念，卻還能始終如一待人溫和，著實不容易，幾可稱美玉陷泥，自身卻是純潔無瑕。

  可這般的女子怎麽能一直這麽平順？自有好事的王孫公子想要沾染這般的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