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你竟然敢這般詛咒本宮？”嘉淑妃氣得臉色都白了，大怒道。

  明玥抬起頭來，神色平靜如鏡，“適才是淑妃娘娘說將臣妾看錯成犯錯的宮女，臣妾也不過是擔憂娘娘罷了。”

  “你——”嘉淑妃被她硬生生地堵住話頭，說不出話來，一張嬌媚的臉青紫相加，別提多難看了，“你明家如今不過是一個白身，居然還在這裏耀武揚威！難道真當鎮南侯府是你的護身符不成？”

  明玥輕輕地笑了笑，抬著頭看著她淡淡地道：“淑妃娘娘莫不是病的狠了，連這話也說的出來，臣妾娘家是因為陛下聖恩這才獲恩在家中休養，怎麽到了娘娘口中竟像是陛下發落了忠臣之家，這話可是將陛下置於不仁不義之地？”

  淑妃臉色一白，登時驚叫道：“你胡言亂語什麽！本宮什麽時候有那樣的想法？”

  “原來不是，倒是臣妾想多了，看著淑妃娘娘這般說話，還當是淑妃娘娘揣測聖心是這麽回事呢？”明玥淡淡地露出一個冷然的微笑來，目光毫不退縮地看著嘉淑妃。

  嘉淑妃緊緊地攥著手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到底什麽話也沒說出來。她們俞家和明家因了先前的事情原本就結了仇怨，更何況嘉淑妃的侄女玉琳郡主一向得寵，又是京中數一數二的貴女，原本想嫁給九王爺，到時候也能為自己的三皇子拉些助力，誰知道九王爺竟然喜歡上了顧家那個不受寵的小庶女，可偏偏那小庶女又與明玥關係親近，這讓她看來明玥簡直就是她和俞家的死對頭。

  後來明德被削去官職賦閑在家，其中也有俞家的功勞，她自然高興的緊，如今聽說了明玥在京中的事跡更是連番嘲諷，在宮中瞧見她這般模樣，便停下來想嘲諷她一番，卻沒想到她竟然這般回話，倒讓她束手無措起來。

  她恨恨地看了明玥一眼，“別以為你還能得意多久，你等著瞧就是！我們走！”

  明玥神色不變，看著嘉淑妃的轎輦起身，這才淡淡道：“臣妾恭送淑妃娘娘。”

  轎輦一晃一晃地遠去，嘉淑妃原本想拿著自己的身份來壓她，卻沒想到她竟然不動聲色，全然沒有外麵說的脾氣暴躁如同未曾教化的野蠻人一般。

  身後的女官瞧著兩人的對話，心中也是暗驚，暗歎明玥果真是膽大包天，如今嘉淑妃仗著自己有了三皇子，在宮中幾乎是橫行霸道，卻沒想到明玥竟然一點都不怕，還反將了她一軍。

  看著明玥的目光不由得就幽深起來，這個世子妃也沒有外麵傳言的那般隻知魯莽行事，脾氣暴躁不堪。

  過了半個時辰，午膳十分都已過了，日頭也變得愈發毒辣，明玥身上的汗也淌了不少，一個時辰到了，她便站起身來，身形未動，隻轉過頭來淡淡地道：“臣妾已受罰完畢，皇後娘娘可還有什麽吩咐？”

  女官微微驚了驚，隨後低聲道：“世子妃回宮謝恩罷！”

  明玥點了點頭，沒說什麽便跟著她往前走去，到了鳳儀宮時，早有人將明玥和嘉淑妃的對話告知了皇後，嘉淑妃這些日子來處處趾高氣揚，有時候連皇後都不放在眼中，皇後心中正氣惱，卻見明玥三言兩語就把她給打發了，還讓她有苦說不出，心中不免便高興了幾分，。

  看著明玥的模樣，便低聲道：“想來這一個時辰，你心裏頭也明白了什麽是真正的夫妻情義，日後行事定要謹慎小心才是。”

  明玥心中不置可否，麵上卻是點了點頭，行禮謝恩，皇後因為心中快活，便又著人賞賜了她兩柄金玉如意，還並著兩本《女訓》《女誡》，叫她回去靜心好生領會其中意思。

  明玥接了賞賜，這才叩謝聖恩出宮，折柳和玉笛在外頭都等得急了，進宮這麽久一點消息也透不出來，萬一出了什麽事怎麽辦？

  瞧見她的身影出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上了車馬，明玥將手中的書本放在一邊，隨後靠在車廂壁上，閉目養神，折柳捧了點心來給她用，卻被她推拒了，玉笛則是小心翼翼地掀起她的裙擺，瞧著膝蓋上一片青紫紅腫，心疼不已，拿著藥膏細細的塗抹。

  一片涼意沁入皮膚中，明玥緩緩地舒了一口氣，睜開眼睛看了兩眼，心中卻在玩味今日在宮中看到的一切。

  皇後知道她與嘉淑妃爭執，特意賞賜了玉如意，這兩本書不過是當給別人看的罷了，隻不過還有一處奇怪的是，她在鳳儀宮中看到的宮人倒有些不大對勁，處處透著防備和冷然。

  便是皇後也似有避其鋒芒之意，難道是說……

  想起之前的那個傳言，她緩緩地垂下眼瞼，怕是果真如此，若是這樣的話，劉瓊隻怕有大動作。

  回到了鎮南侯府，拜見過蘇霆和蘇夫人之後，她便轉出了正堂，隨後往毓熙院走去，走到半道上，卻瞧著一旁的涼亭裏頭坐了兩個人，手中拿著幾個絹花正笑著對比說話，瞧見她的身影，兩人站起身來。

  蘇樊氏麵上帶笑，態度極其和藹地行禮道：“妾身見過世子妃。”蘇鈴也緊跟其上，微笑行禮。

  明玥看了兩人一眼，隨後頓了頓，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繼續往前走去。

  蘇樊氏見她這般忽視自己，心中忍不住來了氣，頓了頓之後道：“世子妃如今受了皇後娘娘的訓導，日後想必知道該如何為人子媳了，皇後娘娘可真是慈悲為懷，這樣大的醜事隻不過訓誡兩句就過去了，也是世子妃的福氣。”

  她的語氣著重落在了醜事上，眼中的笑意何曾不是嘲笑地看著她。

  明玥頓了頓，看了她一眼，折柳和玉笛惱怒不已，原本以為明玥要發火，卻沒想到明玥淡淡地點了點頭，“大伯母說的是，皇後娘娘確實慈悲為懷。若無其他事，本宮便先告辭了。”說罷，頭也不回地往毓熙院走去。

  折柳和玉笛趕緊跟上，心中卻是驚慌又無措，對視了一眼，先前的明玥並非是這樣的，這是怎麽了？竟給蘇樊氏和蘇鈴臉了。

  不止是他們，就連蘇樊氏和蘇鈴也是一臉驚訝和莫名其妙，先前的時候明玥早已不願叫她大伯母了，隻叫她一聲大夫人就是客氣的了，如今卻聽她又改了口，心中一頓，隨即便又釋然起來。

  做出這樣逼走丈夫的醜事，滿京城都在看她的笑話，就連宮裏也下了申斥，她還能怎麽得意？

  想到這裏，蘇樊氏得意起來，心中立刻活泛起來，若是借著這個機會，說不準蘇鐸還可以回到侯府中，她趁著這個機會，愈發渲染一番，還不愁風向偏到自己這裏？

  她越想越高興，臉上的笑意便成了喜不自勝，趕緊帶著蘇鈴往自己的院落中走去。

  而明玥回了毓熙院，什麽也沒說，就進了房中，還把折柳和玉笛都給趕了出來，隻說自己要靜靜，眾人都以為她是受了皇後娘娘的訓斥，是以心緒不佳，都不敢上前來，隻得守在外頭不敢吭聲。

  明玥坐在房中，靜默像是海水一樣包裹了她，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心情如此平靜過，看著麵前的東西，半晌之後緩緩抬起了手，拈起青玉管的毛筆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寫了起來。

  折柳和玉笛守在外頭，幾乎等了大半天，天色都黑了，也未見明玥出來，正憂愁著卻聽見院子裏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抬頭一瞧，竟是程婉婉，折柳臉色忍不住不好看起來，頓了頓之後冷聲道：“你來做什麽？”

  “妾身來拜見世子妃。”程婉婉低著頭，領口處露出一抹纖細的脖頸來，白皙柔嫩的肌膚在夜色四合下顯得尤為鮮豔。

  四下丫頭們已漸漸點起了燈，毓熙院中被映襯得漸漸亮了起來，程婉婉抬起頭來，姣好秀麗的容顏顯得頗有幾分楚楚可憐，“還請姑娘通報一聲。”

  折柳心中憤恨無比，眼中也帶著怒火似的，冷冷地看著她，“世子妃不會見你的。”

  程婉婉咬了咬唇，抬起頭來眼中似有珠淚盈盈，“妾身並無其他的想法，隻是想拜見一下世子妃罷了，我……”

  “讓她進來吧。”一道清晰而又淡然的聲音傳出門外，程婉婉神色中帶了一分喜色，而折柳卻是咬了好一會兒牙，這才低聲應了一聲，“是。”

  門輕輕地推開，程婉婉心中頓了頓，這才往前走來，到了書案前盈盈下拜，“妾身見過世子妃。”

  明玥端坐在書案前，手邊放著一盤已經研好了的墨，她將手中的筆放了下來，抬手拉過一張紙輕輕地掩住了桌案下的墨跡斑斑的紙張，這才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她道：“你要見我，做什麽？”

  程婉婉眼睛一動，自然沒有放過她手上的動作，過了片刻之後輕輕地道：“妾身……妾身知道世子爺與世子妃爭執生氣，特來請罪。若不是、若不是妾身服侍不周，世子爺也不會憤而離家。”

  明玥目光落在她臉上過了片刻之後，淡淡地點了點頭道：“這是本宮與他的事，與你沒有幹係。”

  “可是——”程婉婉猛然一抬頭，撞上明玥淡然清幽的眼神，卻是戛然而止，說不出話。

  明玥看著她的模樣，緩緩地舒了一口氣，“此事與你無關，你隻用好生照料遺哥兒也就是了。”

  程婉婉猶豫了片刻，隨後抬起頭來道：“世子妃寬宏大量，妾身卻還是心中過意不去，不若就叫妾身服侍些許，也好叫妾身心中安穩些。”

  明玥聞言突然輕輕地笑了一聲，程婉婉心中惶惑，不知所以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她淡淡地道：“你若要這般想，本宮也隨你。自明日起，你便來給本宮抄書，等過些時候的佛會，本宮送到紅葉寺中，想來程姨娘先前才名遠播，進入紅葉寺的善書之中也不算辱沒了。”

  程婉婉一愣，心中猶豫不定起來，這、這明玥是答應了？

  正在她茫然出神間，卻聽見明玥緩緩地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今日你便先回去吧，明日再來便是。”

  她抬起頭來，過了片刻之後隨後愣愣地點了點頭，見明玥叫人進來侍奉換衣，這才如夢初醒屈膝行禮轉身退下了。

  折柳替明玥解著衣裳，隨後扭過頭來低聲道：“皇後娘娘罰世子妃抄書了？怎麽叫她來替著？奴婢……”

  “她的字好。”明玥冷不丁地開口說道，扭過頭來刮了刮折柳的鼻子，“你的字和我差不多，還好意思說麽？”

  折柳被她取笑的臉上一紅，倒也忘記適才跟她說的什麽了，隻嘟著嘴不情不願地道：“奴婢還不是跟主子一道學的？”

  ……

  第二日一早，程婉婉倒是來的早，明玥還未起身時她便侯在外頭了，一襲軟綠色楊柳細致銀繡長紋的裙衫包裹著她纖細如柳般的身軀，便隻這麽立在一旁就如春風拂柳一般清新可人。

  折柳抬腿進門，麵上怒火氤氳，“一大早就這般在這兒作妖，真會給人添堵！”

  綠絛抬起頭來，手中的茶盞剛收拾妥當，笑著道：“你別在這兒悶悶不樂的，我瞧著世子妃心裏有打算，你莫要壞事。”

  “世子妃當然該有打算了，難不成還叫她一直這麽惡心人不成？”折柳高高地昂著頭，臉上的怒氣更是多了幾分。

  “你呀你！”綠絛指著她的模樣，搖了搖頭歎氣道：“成了！這話咱們說說就成了！可別叫人聽見了。”

  折柳盡管惱火，可還是知道明玥的規矩的，抿了抿唇悻悻地不說話了。

  將明玥的東西收拾好，四個丫頭魚貫而入房中，一一替明玥更衣洗漱，動作如行雲流水，一點多餘的聲響都不曾有。

  程婉婉立在廊下，瞧著這般的情形，臉色微微地動了動，隨後深深地埋下頭來，低聲不語。

  隻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見正房的門被四下打開，四扇小隔門開著，明玥便坐在了正堂中，正拿著一碗茶喝著漱口，一切收拾妥當之後，才見她抬起頭來看見程婉婉，微微地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她身旁的侍女便走了出來，恭敬地朝程婉婉屈膝行禮道：“姨娘，世子妃說了，不必過去請安了，書房裏頭已準備妥當了，就請姨娘前去開始抄書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