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雷神色一頓，倒是猶豫著扯了扯蘇樊氏的胳膊，雖說平遠將軍府如今算是沒落了，可卻不見得潦倒到叫鎮南侯府出手相助的地步，這武官家底頗豐，打仗時的繳獲，還有陛下的賞賜，都還沒有收回，現在說這話是言之尚早。

  蘇樊氏用力地扯回袖子，白了蘇雷一眼，盡知道他是個窩囊不中用的，她扭過頭來看著明玥冷哼道：“我說世子妃，就別扛著了，如今蘇家未開祠堂，休棄了你，便是天大的恩德，你不思寬容，還這般耀武揚威，也不瞧瞧，如今還是平遠將軍府鼎盛的時候麽？”

  明玥聞言輕輕地笑了起來，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你是說，蘇氏已不容於本宮，甚要開祠堂休妻了？”

  蘇樊氏看著她的笑容很覺刺眼，麵色抽搐了片刻，冷哼道：“蘇氏可不隻咱們這一支，到底是要顧全大局才是，那些耄老們已然來信問了。”

  明玥點了點頭，麵上似是頗有幾分讚同，蘇樊氏卻愈發覺得頭皮發麻，她和明玥交過幾回手，知道她越是這般模樣，便越有麻煩，心中不由得一警。

  果不其然，明玥緩緩地笑道：“既要開祠堂休妻，大夫人眼下之意，可是叫侯爺往宮中遞折子，說本宮種種不孝行徑，不堪為宗婦，叫宮中下旨同意？”

  聽見這話，蘇樊氏的臉有些掛不住了，嘟嘟囔囔地道：“便是不休妻，原也該給那孩子立嗣子的。”

  明玥懶得同她廢話了，蘇霆聞言大怒不已，大聲喝道：“你這是要陷我們於不仁不義之地！蘇家怎麽會娶了你這麽個蠢婦？”

  這般直白的責罵，還是頭一次，蘇樊氏當即便驚呆了，蘇雷在一旁頗有幾分不滿地道：“二弟這是怎麽說話的？到底她還是你的長嫂！”

  “既知自己是長輩，隻曉得胡攪蠻纏，可曾想過蘇家真正的處境！且不說陛下還未對親家如何，便是若真隨了你的意，這折子遞上去，隻怕外人會笑我鎮南侯府毫無擔當，就連陛下也會責怪，賜婚豈是玩笑話？愚不可及！”

  蘇樊氏被罵的狗血臨頭，滿臉莫名其妙，情不自禁地轉頭去看丈夫，她在預備拿著這事作妖的事情，是問過蘇雷的，蘇雷到底是在朝堂上待著的，連他都說此事可行，怎麽到了跟前，卻是這般境地？

  蘇雷觸及到妻子的目光，趕緊開口道：“即便如此，便真要休棄，陛下也未必不答應，世子妃入門多年，於蘇家並無建樹，難不成……”

  “混賬！她糊塗，你也跟著糊塗，我瞧著你這差事多半也是做不成了的！我的話都已說盡了，你們卻還不知道悔改！我看也不必出門丟人現眼了！來人，把大夫人請回去，沒有什麽事，便不要出門了！大老爺的差事也去衙門替他告假，等他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再去也不遲！”

  蘇樊氏從未見過蘇霆發過這麽大的火，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渾身都顫抖起來。

  蘇雷也是驚訝的不知所措，他們雖為長兄長嫂，可蘇霆居於族長之位多年，又是老侯爺的嫡子，積威甚重，便是發起火來，他們也不敢輕易置喙。

  由蘇霆發了話，兩人這禁足便是正當的了，兩人眼下擔心的倒不是禁足了，而是蘇霆一怒之下會不會把蘇雷的差事給捋了。

  沒打著狐狸反惹得一身騷，兩人悻悻地出了門，明玥見狀，微微動了動眼睛，倒也沒多說什麽，隻抬起頭來行禮告辭。

  蘇霆和蘇夫人發火很快就在侯府傳開了，再加上蘇樊氏和蘇雷被蘇霆勒令禁足，府中的下人也為之一震，眾人何嚐不知蘇樊氏是去正堂做幺蛾子的，有的心思活絡的還想看看侯府接下來的形勢如何，如今看這情形，自是愈發夾起尾巴做人了。

  正堂外頭的小道上有人正灑掃著地麵，抬起頭來瞧著明玥離開了正堂往毓熙院走去，過了片刻之後，這才轉過身來往一旁而去。

  南園之中，蘇霖很快也得知了消息，聞言卻是輕輕一哂，滿臉的不在意似的，早知這夫妻二人是蠢貨，如今卻是上趕著趕到槍口上去了。

  蘇霆怎會休棄了明玥呢？那是多麽好的一麵擋箭牌，就連他都看不透侯府的底細，更何況他們呢？

  陛下費了這麽大的勁，才叫兩府結成親家，怎會同意蘇家休棄她？這樣的話，鎮南侯府豈不是愈發危險？

  他翻過手中的書頁，不過片刻之後便聽外頭的人來報，“老爺，有人求見。”

  蘇霖抬起眼來淡淡地道：“可是祥安苑那邊？”

  來人踟躕片刻，低聲道：“是，不過還有一個。”

  說了這話，蘇霖的神色微動，隨後便點了點頭道：“叫大老爺那邊的人先行進來吧。”

  不過片刻之後，一個小廝便走了進來，進門便愁眉苦臉地道：“三老爺開恩，我家老爺叫我來說，千萬請三老爺保住他的差事才好。”

  蘇霖淡淡地道：“回去告訴你家老爺，若他再這般不知輕重，侯爺發起火來，我可是也沒有辦法。”

  那小廝觀他神色，便知此事有望，當即便躬身行禮點頭謝恩，正要轉身走的時候，卻又頓住腳步，低聲道：“我家夫人說，還請三老爺體恤體恤，便是二少爺還在外頭流落著呢。”

  聽見這話，蘇霖的臉上黑了一半，卻又突然一怔，說起來，他倒確實未曾聽過蘇鐸的消息了。

  頓了片刻之後，才陰沉著臉道：“退下吧。”

  那小廝趕緊點了點頭，一溜煙地出了門，不過片刻之後，門再度被打開，一個人緩緩地走了進來，屈膝行禮之後簡短地答道：“奴才瞧了許久，侯爺和夫人在正堂中雖未見過什麽別的人，可有一樁蹊蹺。”

  蘇霖精神大震，直起半個身子道：“說來聽聽。”

  “侯爺和夫人雖不問世事，便是俗務也不甚插手，可卻對程婉婉入府之事也視若無睹，明麵上瞧著甚是掛心，卻從未召見過程婉婉和那孩子來見。”

  蘇霖聞言皺了皺眉，這事他知道，也不見得有什麽蹊蹺的，蘇霆滑不留手，就是什麽也不肯留下蛛絲馬跡來。

  “奴才以為，莫不是侯爺知道那孩子並非……”那人猶豫著說道。

  聞言，蘇霖一驚，隨後斷然答道：“絕不可能！”

  那人抬起頭來，眉頭緊皺地看著他，隨後卻聽蘇霖道：“連蘇鈺都沒有發現，更何況他們，我瞧卻是未必，不過是礙著外頭的顏麵，這才沒有多插手罷了。”

  那人心中仍是疑惑的緊，蘇霆和蘇夫人並不喜外人近身，是以他在外頭灑掃院子許久，才勉強混了個臉熟，盡管如此，那正堂也是進不去的，而入夜之後，又多有侍衛看守，他沒有法子進去。

  他抬起頭來緩緩道：“便是如此，也不可掉以輕心。”

  “既是這般，我倒是有個主意。”蘇霆眼睛一動，說實話，對這事還是要多加警惕才是，他緩緩地低聲說了兩句，那人思索片刻，點了點頭，“老爺好計策，屬下這便告退。”

  ……

  明玥回了毓熙院，到了晚上的時候，蘇鈺便回來了，到毓熙院還未坐上半刻鍾，就見丫頭猶猶豫豫來請，明玥看了他一眼，他抿了抿唇，這便轉身去了。

  到了半夜的時候，明玥睡得正熟，身旁卻多了一個人，迷糊醒來，蘇鈺摸了摸她的臉頰，低聲道：“睡吧，沒事了。”

  明玥轉了個身，背對著他，過了片刻後才咕噥道：“可查出什麽來了？”

  蘇鈺輕笑了一聲，在她身旁躺下，隨後低低地笑著道：“隻還沒有，不過你叫明義查的那啞巴倒是有些門路了。”

  說起這個，明玥倒是扭過身來，揉了揉眼睛道：“有什麽不妥？”

  蘇鈺看著她的模樣，笑了笑，說話之時笑意卻緩緩斂去，頓了頓低聲道：“那啞巴先前住的地址，如今倒確實是沒有，隻不過……她們母子先前在外頭住的地方，卻是在那地方隔壁的兩條巷子裏。”

  明玥沉默了片刻，隨後抬起頭來看著他，見他眼底多是陰鬱和無奈，心頭動了動，這才道：“孩子到底是無辜的。”

  他垂下眼瞼來看著她，臉頰處露出一抹笑容來，緩緩道：“若她肯悔改，我自也不會多說什麽，隻不過如今……”

  “如今她能陪在你身邊，自是不肯輕易放棄。”明玥接上他的話頭。

  蘇鈺舒了一口氣，低聲道：“我會告訴她的。”

  明玥沉吟片刻，卻是搖了搖頭道：“眼下還不是時候。”蘇鈺詫異地挑了挑眉，卻見她接著道：“她如今已是執念，如何能輕易放棄？你隨隨便便與她攤牌，隻會讓她更加執迷，且如今，咱們的要事並非是這個。”

  “可她處處針對你，下手毫不留情，我……”

  “她還傷不了我。”明玥輕聲道，隨後扭過頭來，半晌之後低聲淡淡地道：“如今父親賦閑在家，若是賊人不死，隻怕永無起複之望。”

  蘇鈺看著她瘦弱的肩頭，想起這些日子的不安生，不由得低聲道：“早知如此，原不該叫你……”

  “此事是侯爺和父親一手促成，他們既有這樣的念頭，我們自然無法抵抗。”話還沒說完，就被她給打斷了。

  聞言，蘇鈺心口不由得一陣氣悶，“難不成，你心裏就沒有半分我的地位麽？”

  明玥的身體明顯一頓，隨後這才緩緩道：“那幾日的燒雞很好吃。”

  蘇鈺一怔，片刻之後輕輕地笑了起來，起初是輕笑，到後麵便成了不可抑製的大笑來，明玥氣急敗壞，扭過頭來狠狠地捶了他一把，“你當心些，若是被人聽見怎麽辦！”

  蘇鈺一把摟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扶在自己身上，看著她墨發微散，麵頰紅潤的模樣，微微笑了起來，“鮮味齋的燒雞，自是一絕。你若喜歡，回頭便叫那廚子來與你日日都做上一頓。”

  明玥紅了臉，掙紮著要起身，怒哼道：“誰天天吃燒雞！你腦子秀逗了！”

  蘇鈺聽著這話，皺了皺眉，隨後低聲道：“沒事不要和顧小柒攪合在一處，她一天到晚沒有正形。”

  明玥終於找到機會，從他身上翻身下來，聞言輕哼道：“這話我回頭便告訴她！”

  “你胳膊肘怎麽往外拐？我才是你的丈夫，顧小柒算什麽……王爺還替她撐著腰呢……”

  絮絮叨叨的聲音中，明玥隻覺得心口似有暖意包裹，閉上了眼睛，嘴角處帶著幾分笑意地緩緩睡了過去。

  一夜好眠，明玥醒來的時候，身旁早沒有了蹤影，隨後折柳便進了門來，掀起簾子氣鼓鼓地道：“世子昨夜在那邊睡了，一大早就出門去了！”

  明玥低著頭，由她給自己穿戴著衣裳，臉上的紅暈沒有散去，隨後低聲默默地道：“哦。”

  折柳看著她這般模樣，心中恨鐵不成鋼，前些日子世子明明與世子妃是好了的，就是世子妃這般冷淡，才讓世子回來了之後瞧著四下一點溫暖都沒有，連個笑臉都得不到，這才一怒之下去蘭因院的。

  若是世子妃肯對著世子笑上那麽一笑，還有程婉婉的戲唱？！

  明玥看著她氣惱不休義憤填膺的模樣，動了動嘴唇，到底什麽也沒說，臉頰處的紅暈卻是愈發深了一層。

  待吃過了早飯，蘇鈺一整天都沒有回來，侯府裏也安靜的緊，隻沒過多久，卻聽說南園的杜姨娘倒是去了一趟蘭因院，抱著蘇銘和程婉婉相談甚歡。

  折柳聞言撇了撇嘴，都是一丘之貉，怪不得能說到一處去！

  可程婉婉要想和杜姨娘一樣，掌管了整個侯府的管家之權，和她昔日一般的風光，可是想也別想！

  明玥聽見這話，揮了揮手，叫她們不許議論，想怎麽著便怎麽著吧，總之說到底，杜姨娘和程婉婉兩人都沒有被禁足，說些話也是應當的。

  到了晚飯時候，蘇鈺沒回來，蘇順兒卻是來傳話了，還送來了鮮味齋的荷葉燒雞，折柳看見這個，興奮不已，趕緊拿著進去給明玥。

  明玥瞧見這個，臉上忍不住紅了紅，折柳笑眯眯地道：“世子在外頭，到底還是掛念世子妃的，這燒雞還是熱乎的呢。”

  明玥不自在地點了點頭，隨後便叫她端上桌，頓了片刻之後低聲道：“留下半隻，若世子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