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爹娘手中的明珠，所有人都看著我，可是我來了這裏，盡管你們都說真心疼愛我，可又有幾分是真的呢？我若不為自己考量，誰會真心實意為我著想？”

  “父親替你著想，母親也為你的婚事費盡心思，兄長雖然魯莽些，可也一直疼愛你，什麽東西都舍不得落下你一份，你為自己考量，你隻不過是自私罷了。”明玥冷笑一聲，決然說道。

  “啪啪啪——”清脆的掌聲傳來，明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原先以為長姐心中隻是不明，如今看來長姐隻不過是不願說罷了，原來我早就被長姐看透了，還在這裏自以為是掩耳盜鈴，既然這樣……長姐預備怎麽處置我呢？交由官府，還是將這一切都告訴伯父伯母，由明家家法發落？”

  明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後站起身來，臉上的神色已化作平靜，“懲罰？如今的懲罰還不夠麽？”

  說到此處，明珊神色一頓，眼眸狠狠地眯了起來，明玥緩步往門外走去，“如今的結果是你咎由自取，那些懲罰也俱都在你身上了。”

  說罷，她打開了門走了出去，明珊怔怔地立在原地，隻聽著房門關上的那一霎那，頹然地倒在了地上，手指曲起緊緊地抓住了自己的裙擺，長長的指甲將裙擺上的銀絲都勾脫了絲，嵌入了指尖中。

  劇痛傳來，明珊像是絲毫未覺，良久才從牙縫中逼出一句話來，“我、我不會放過你們。”

  明玥出了廂房，隨後便帶著折柳往一旁的後山而去，據說後山處有一處澗水清透，如飛珠散玉，風景甚好。

  廂房裏她是不願意去得了，便在此處歇歇腳，過會兒就打道回府。

  折柳跟在她後頭，知道她心緒不佳，便著意說些熱鬧的話來叫她開心開心，明玥也很給麵子地同她笑言了幾句，立在山石後頭，明玥瞧著山澗處水聲轟然，涼意撲麵而來，山尖處隱約還有白雪，陽光甚好地照射在其中，直如人間仙境一般。

  “妹妹瞧著，這裏比‘楓橋澄練’可好些？”一道聲音悠然從身後傳來。

  折柳一驚，趕緊扭過頭去戒備地看著來人，明玥眉頭動了動，緩緩地轉過身去，看向一襲軟月銀白長袍的男子負手立在一側。

  他站的位置恰是兩人來路，此處本就狹窄，被他這麽一站，更是牢牢地堵住了去路，便是往後也退不得了，折柳心中擔憂，臉色發白，明玥卻是淡淡地笑了笑，“祁大人，好久不見。”

  祁淵眼眸微暗，目光隻是牢牢地定在她身上，半晌之後才輕輕地笑了笑，“妹妹別來無恙。”

  “家父家母隻有我和嫡親兄長兩個，依著禮數，還請祁大人稱一聲世子妃才好。”明玥神色不動，依舊淡淡地道。

  祁淵麵色變了變，隨後又是一派平靜，像是一顆石子投入水中蕩起了一層層漣漪似的，“世子和世子妃果是伉儷情深，連我們都叫糊弄過去了，如此想來，也難怪世子妃當日定要嫁給世子不可。”

  明玥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事，知道他是在諷刺自己，卻是輕輕一笑，並不打算上當，“祁大人和尊夫人瞧著也不錯什麽，這般裏應外合，難說不是心意相通？”

  祁淵緩步往前走來，折柳條件反射一般擋在她身前，祁淵看了她一眼，眸中的冷然和狠毒讓她嚇了一跳。

  什麽時候，祁淵竟變成這般模樣了？

  明玥扶住折柳的肩膀，示意她退到一旁，頓了片刻之後才抬起頭來輕輕地笑了笑，“祁大人如今青雲直上，瞧得出來威風亦是愈發大了。”

  祁淵不以為意，似乎並沒有聽出來她話中的嘲諷，“身居上位，如何能還如先前一般？時至今日，我也不過是多想些許，若是當年我已有如今的地位，將軍府可會還應承下來這樁婚事？”

  明玥匪夷所思地看著他，他到底讓她說幾次才能明白，她從來就不曾想過要嫁給他，嫁給蘇鈺是無奈之舉，可就算當時沒有蘇鈺，她也不曾喜歡過他，更不可能喜歡於他了。

  她輕輕地笑了笑，“此番婚事，上有陛下賜婚，後有父母應承，可告天地至親之事，我為什麽不嫁給他？”

  祁淵抬起頭來，眸光中隱約還帶著瀲灩的情意，明玥看著著實有些刺眼，皺了皺眉，卻並未避開他的視線。

  祁淵心中微沉，這更說明了她心中灑脫坦蕩，並不避諱此事，她的心裏……果真是一絲一毫的位置都不曾給他。

  想到這裏，一股糾結的痛意襲上心頭，讓他的臉色愈發地暗了下來，“即便是世子在外已有子嗣，更有紅顏知己也不在意麽？”

  明玥閃了閃目光，隨後輕輕地答道：“男子三妻四妾豈非是正常之事？這有什麽好在意的？祁大人不也是娥皇女英紅袖添香，傳為京城佳話麽？”

  折柳在一旁暗暗地思忖著，這樣叫人瞧見的話，豈非便是一樁說不清道不明的糊塗官司，眼下之計，還是更應該先走為妙才對。

  可祁淵嚴嚴實實地堵住了去路，看他的模樣似乎還並沒有說完自己想說的話，她忍不住咬了咬牙，這樣一來可如何是好？

  明玥不動如山，看著祁淵神色微微波瀾之後便轉為平靜，心中不是不驚訝的，先前那個溫潤如玉和善微笑的男子如今卻成了這樣的模樣，不得不讓人心驚。

  祁淵，已和先前的他不一樣了。

  “為何如此，世子妃難道不知？我先前隻知世子妃聰明，卻不知竟還有如此的手段。”他冷冷地笑著看著她的臉。

  明玥挑了挑眉，“祁大人謬讚了，這隻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祁淵張口還要說什麽，卻見折柳大聲嗬斥道：“無禮之徒，還不快退下！”

  祁淵被她的動靜吸引的轉過頭去看她，看著她的模樣，眼中露出一抹冷然和憤恨來，便是明玥尚未出閣的時候，折柳便向來都不許他靠近太多，若是她能夠笨一點，說不準自己早就得逞了，豈會是眼下的局麵？

  他一想到這裏，一抬手便想往她脖頸間抓去，明玥一直觀察著他的表情，知道他臉色微異的時候就知道不對，見狀當機立斷地嗬斥道：“折柳，退下！”

  折柳呆了一呆，看著祁淵的手停在自己麵前，麵上全是惱恨和狠毒之色，嚇得怔住了，祁淵手臂未動，頭也未回，目光依舊直直地看著折柳，明玥手心微熱，此地險峻，若是他真的發了狂，隻怕這個傻丫頭當真性命不保，而她也未必能夠救她及時。

  她冷笑了片刻，“祁大人果真好本事，便是和一個丫頭都能置氣了？”

  祁淵如今在官場中摸爬滾打，如何不知她話中的意思，冷冷地笑了片刻，手並未收回來，冷冷地笑了笑道：“我到如今，豈不是全拜你們所賜？”

  “殺人償命，若是你敢動手，我敢保證，絕對叫你後悔！”明玥森然說道，山風吹起她的衣袂和發絲，微微飄動著，立在一側卻似要巍然臨世的神女一般。

  祁淵眼眸動了動，隨後這才緩緩地收回手來，輕輕地笑了起來，“世子妃說到做到，我自然明白。”

  明玥心底鬆了一口氣，鬆開手掌，山風穿過指縫，一片沁涼，她抬眼看著祁淵，淡淡道：“若無什麽事的話，本宮便先告辭了。”

  話說到這裏，幾乎沒有什麽可以再說的了。折柳心驚膽戰地看著他，過了片刻之後見他微微側轉了身子，留下了一道能夠容二人通過，這才鬆了一口氣，趕緊上前扶住明玥的胳膊，兩人緩緩地往前走去。

  隻走過去之後身後祁淵的聲音再度傳來，“世子妃以為，那位程婉婉和孩子的存在，世子當真不知道麽？”

  明玥頓住了腳步，“你什麽意思？”

  “世子何等聰明樣人，如何能不知此人和孩子早就存活在這世上，可他可曾對世子妃提起過，又或者程婉婉能夠入侯府為妾，當真隻是一個巧合造成的麽？”祁淵輕輕地笑了笑，看著她的背影，低聲說道。

  聲音像是一條毒蛇似的，猛然鑽入了她的心口，狠狠噬咬了一口之後迅速退去，明玥手腳微微有些發顫，隨後抬起頭來道：“是與不是有什麽要緊？到底隻是本宮家事罷了，若有工夫，祁大人倒不若好好增進才能以思報國才是。”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隻留下祁淵一個人立在崖邊，久久不語。

  轉出了後山的小門，踏上堅實的青磚地麵，折柳這才鬆了一口氣，一口氣散去，手腳一軟險些站不住，明玥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往前走了兩步之後，才見一個身影趕緊走了過來，“世子妃。”

  抬眼看著來人，明玥緩緩點了點頭，明義伸手接過麵色發白，已經站不穩的折柳，這才猶豫道：“世子妃為何不讓我出手？”

  適才他也在，祁淵的力量雖對比折柳高出不少，但他到底不會武功，明義確定自己能毫發無傷地把折柳給救下來，可是看到明玥依舊神色淡淡，和他接著說話的時候，眼神示意自己不要動，他便隻好待命在原地。

  明玥搖了搖頭道：“他並未真的起了殺心，隻不過是一時激憤罷了，如今還不好與他全然撕破臉，總算這丫頭沒事，別的不必多說了。”

  明義點了點頭，轉頭看了一眼折柳，見她害怕的不成樣子，隨後將兩人扶在一旁的石凳上，叫兩人歇著，他去叫人來。

  不過一會兒，綠絛和玉笛就一道走了過來，瞧見折柳的情形，大吃一驚，趕緊上前來攙扶著她的臂膀，往外走去。

  既已把話說開了，就不必再留著了，出了山門就登上車馬往山下而去。

  這會兒普安寺前已是煙火鼎盛，不少貴眷都已入了山門，仆人們在一旁料理車馬，他們下山便格外通暢些，不過半個多時辰就下了山。

  驅車直往將軍府而去，進了門，說是明夫人在內院裏頭陪著宋語墨，宋語墨眼下肚子已經大了，不好走動，明德和明璟都去了衙門，並不在府中，她便親自陪著。

  入了內院之後，胭脂已經得了消息，走上前來低聲笑道：“夫人和少夫人聽說姑娘回來了，都高興著呢。”

  明玥笑了笑，踏步往前走去，進了裏屋時，隻見宋語墨坐在一旁的軟榻上，讓婆子扶著輕輕走動，肚子已經隆起甚高，嘴角處帶著幾分笑意，滿眼慈愛地摸著肚子。

  “妹妹回來了，快坐。”宋語墨笑眯眯地說道，明夫人也笑著道：“聽說你去佛會了？”

  明玥將身上的軟披風解了下來，笑著說了兩句之後，便把平安符給取了出來，道：“這是在菩薩前麵求過的，嫂嫂便掛在床帳上，也是個意頭。”

  宋語墨滿眼笑意，趕緊謝過，叫嬤嬤接了過來，笑著道：“這孩子還未出世就有姑姑這般疼愛，果真是好福氣。”

  明夫人也笑著拉她坐下道：“你素來是不喜這般的，這會兒倒是有心。”

  眾人說笑了片刻，明夫人想念女兒，卻不好說出叫她留下用飯的話，宋語墨看在眼中，便自己開口留她用飯。

  明玥想了想，倒也應了，隻吃過午飯之後，宋語墨困倦不已，便歇下休息，明夫人便帶著明玥回到正堂去了。

  “聽說這幾日，你和世子親厚了不少？”明夫人屏退眾人，單刀直入地便道。

  明玥皺了皺眉，剛要說話，明夫人便道，“你也別怪折柳給我當耳報神，我和你爹爹能瞧著你過得好，便心滿意足了。”

  明玥臉頰微紅，麵上卻猶自平定道：“哪兒有的事，母親還是別操心我了，嫂嫂臨產在即，眼下該忙碌這個才是。”

  見女兒拒絕回答，明夫人氣惱不已，狠狠地擰了她一把，“你這個死丫頭！”

  明玥臉上發燒，卻強自鎮定，又和明夫人說了些話之後，這便告辭離去，明夫人在他臨走前氣哼哼地罵道：“死丫頭，我抱上孫子了，可也想著抱外孫！”

  明玥無奈不已，逃也似地上了車馬這才作罷，坐上了車馬，折柳的神色也恢複過來了，隻捧著茶盞喝了兩口這才鬆了口氣，明玥瞧著她的模樣，歎了口氣，回到鎮南侯府，便叫人先扶她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