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遺似懂非懂地看著她，不過倒也鬆開了手臂，由綠絛抱著出去了。兩人出了門，玉笛走上前來，猶豫著道：“世子妃，這……”

  “你明日去打聽打聽，是誰在半道上攔著的？”明玥端起手旁的茶盞，抿了一口輕輕地說道。

  蘭因院中因了程婉婉當了姨娘，多出了好幾個人侍奉，那幾個丫頭裏有沒有心思活絡的，倒拿捏不準了。

  玉笛呆了呆，隨後點了點頭，“世子妃可是要……”

  明玥淡淡地笑了笑，隨意揮了揮手，便道：“叫折柳進來，服侍著洗漱罷。”

  第二日一早，蘇鈺從蘭因院中出來，瞧著院中諸人神色都誠惶誠恐地看著他，眼中露出複雜的神色來，待送走了蘇鈺，幾人才擠在一處，低低地說起話來。

  不過一會兒，聽見屋子裏傳出來說話聲，青蘭趕緊走了過去，瞧著屋子裏床褥亂成一團，程婉婉如美人春睡初醒一般，慵懶地抬起手來，露出柔嫩雪白的肩膀來。

  她睜開眼睛，緩緩地道：“外頭都在說什麽呢？”

  青蘭頓了頓，壓抑住歡喜的語氣，低聲道：“外頭都在說世子待姨娘可真是憐惜，到眼下才走呢。”

  程婉婉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來，並未說什麽，待穿好了衣裳之後，這才舒了一口氣道：“你瞧著可有什麽得用的麽？”

  青蘭眼睛一亮，隨後笑眯眯地道：“那乳母自是不必說的，怕是過些日子就要出府的，王勇家的……哼，是個沒腦子的，也不必多想什麽，隻那婆子有些厲害，還有青芝、青艾幾個還沒有瞧出來。”

  程婉婉緩緩點了點頭，“這倒也不急，你且瞧著就是了。”

  青蘭歡喜地點了點頭，趕緊行禮福身，“多謝姨娘抬舉。”

  程婉婉滿意地看了她一眼，隨後用了早飯，接著便在屋子裏歇了下來，連門也不出了。

  毓熙院中卻依舊是熱鬧，隻是眾人的神色和心思都變了不少，折柳再也不肯抱蘇遺，玉笛出去了一圈回來之後，隻瞧著蘇遺在地上坐著玩耍，而明玥俯身瞧著他，正與他低聲笑說著什麽。

  她踏步進門，明玥看了她一眼，坐直了身體，隨後她低聲說了兩句什麽之後，明玥想了想才隱約從腦海中想起一個人的臉龐來。

  明玥點點頭道：“隨她去吧，程姨娘若是病好了，便叫人來把孩子接走罷。”總養在這裏算怎麽回事？

  隻不過程姨娘這病顯然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了，便是這一晚上頭蘇鈺又歇在了蘭因院，毓熙院眾人的臉色愈發難看的緊，然後依舊如此。

  到了第四日上頭，程姨娘的病這才“漸漸好轉”，前來接孩子的時候麵上是無邊春意，又帶著幾分虛假的歉疚，“這些日子叫世子妃操勞了，實屬妾身的不是。”

  明玥笑了笑，看著坐在一旁的蘇遺，隨後笑道：“這孩子身體弱，卻並不是不愛吃飯，你且細心些，做些他愛吃的，過些日子這身體也就好了。”

  程婉婉露出萬分感動的表情來，俯身行禮，“世子妃說的是，隻可惜蘭因院裏頭沒有小廚房，要不然這孩子也不會這般弱。”明玥不說話了，廳中也靜默了下來。

  她主要是覺得不知道說什麽好，而眾人則是義憤填膺，看著程婉婉的眼睛幾乎能噴出火來，好厚的臉皮，這才進門多少時日，就開始要這要那了？

  程婉婉恍若未覺，見明玥並未說話，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塗著鮮紅蔻丹的手輕輕地撫了撫蘇遺的頭頂，微笑道：“世子妃一向仁愛寬宏，便是這孩子昨個兒回去，都還鬧著要找世子妃呢。”

  明玥淡淡地笑了笑，隨後點點頭道：“既是如此，那平日裏的點心便叫萬大娘做了送去罷。”

  聞言，程婉婉臉上一喜，連忙牽著蘇遺福身謝恩，又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兩人這才一道回了蘭因院。

  目送一行人出門，明玥目光閃了閃，隨後坐在了一旁，叫綠絛下去同萬大娘說了差事，以後月錢再多加一些，勞她辛苦一些。

  綠絛點頭一一應了，這才轉身退了出去，折柳和玉笛對視了一眼，見明玥複又低下頭來看手中的魚鱗冊，隻好默不作聲。

  這才過多少日子，程姨娘這可是想爭寵麽？可自家世子妃分明沒有這個想法，她又是何必？

  這麽著下來，庭院裏倒是風平浪靜不少，程婉婉每五日帶蘇遺來拜見一番明玥，接下來的日子都是自己在院子裏帶著，而蘇鈺倒也沒有日日都住在蘭因院，隻不過平日裏隻要得空回府，多半都是要被攔上這麽一遭的。

  折柳氣急敗壞，甚至想出了一個餿主意，早她們一步候著才好，卻被綠絛否決了，低聲道：“你傻呀？咱們世子妃執掌侯府，若是真的有心，便是門房劉管事那裏豈不是早就直接安排妥當了？世子妃隻不過是不想多說什麽罷了，難不成要捉她們的錯處就捉不到麽？”

  折柳眨巴了兩下眼睛，想了想，臉上突然閃過一陣興奮來，“綠絛姐姐的意思是，那邊想爭寵，咱們世子妃都知道，隻是不肯理會？”

  綠絛憐憫地看了她一眼，“你也跟在世子妃身邊這麽久了，可曾見過世子妃要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多思的？”

  那倒是沒有，折柳臉上一紅，慢吞吞地想著，細細咀嚼了一遍她的話之後，這才眼睛一亮，高興地笑了起來。

  明玥坐在房中，低頭看著手中的賬冊，想了想之後活動了一下手腕，蘇鈺側躺在軟炕上一直目不轉睛地瞧著她，見她這個動作，眼神微閃。

  她正低頭看的認真，眼前突然伸出來一隻手將賬冊給收了去，她詫異地抬起頭來，剛要說話，卻見蘇鈺收起了書本，笑眯眯地看著她，挑起眉峰來緩道：“總看這個有什麽趣味，且去練練手，再看也不遲。”

  明玥眼睛一亮，隨後又黯淡下來，低聲道：“這賬冊這些日子是要理完的。”

  蘇鈺輕哼一聲，“若是事事都叫主母做了，養著這些賬房先生幹什麽？”明玥剛要辯駁一番，她隻不過是例行檢查賬冊而已，就算別人做了，她也得知道個前後左右，仔細明白才是，可是卻被蘇鈺不由分說地拉了起來，往門外而去。

  此刻天氣還好，還有些春寒料峭，一出門便察覺出一股冷意，明玥理了理脖頸間的風毛，還沒說什麽，就到了演武場上了。

  演武場上一貫是有人打理的，先前明玥每日都要練功，隻不過這些日子下來，她滿腦子官司，一時倒也耽擱了，如今瞧見這番，自然又是躍躍欲試，手心都癢癢了。

  蘇鈺轉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眸光中帶著的幾分亮色，隨後微微笑道：“去換了衣裳罷！”

  明玥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到底沒做聲，轉身走到一旁去換衣裳去了。

  偏廳裏頭換好了衣裳出來，演武場上已聚集了不少下人探頭探腦地看，人人臉上都是興奮至極，他們知道世子和世子妃經常打架，可卻從來不知道誰輸誰贏呢？

  蘇鈺本就簡單的很，隻將外衫脫了，穿上一件箭袍，腰間一束，便齊活了，饒是如此，他風姿玉立，含笑如春，令不少在場的小丫頭們都羞紅了臉。

  世子生的可真是俊！轉過頭來瞧著明玥緩步上場，身上繁複的裙衫脫去，隻換了一件紅色鑲銀花紋的軟袍，這種衣裳實則少見，因了是仿男子箭袍所用的裝束，隻滿京城裏也尋不出多少個如明玥這般的人，是以這衣裳是古娘子親手做的，穿起來甚是合身。

  她頭發束起，發上的長簪也換成了短釵，麵容如玉，眉眼如畫，便是那麽一立，卻似萬千風華都匯聚一身。

  明玥的樣貌生的絕美，偏又氣質清冷，微微側眼中，便是流光溢彩，絕美之中便是亦男亦女都很合襯，眾人看的呆了，若是世子妃托生成個男兒，隻怕世子再如何俊俏，怕也比不上了。

  蘇鈺瞧著她的模樣，滿眼都是笑意，伸手拿住手中的長劍，緩緩笑著道：“叫我領教領教明家十二武藝中的明家槍吧！”

  明玥聞言，挑了挑眉，眼底隱現幾抹驕傲來，明將軍沙場摸爬滾打多年，手下指揮的一眾兵士管用的十二武藝是眾人心中的驚歎之藝，而這十二武藝之中明家槍更是明玥所擅長，她走到一旁，挑出自己的銀槍，巍然而立，抬起頭來緩緩笑道：“請出招罷！”

  蘇鈺看著她麵上燦然的笑意，心中的歡喜更甚，麵上卻愈發不露聲色，頓了頓之後微微笑道：“這般禮遇，隻在戰場上興許能有用，在這裏……”

  他眼眸一閃，徑自長劍直刺而出，明玥被亮光一閃，反應極快地撐著長槍翻了個身，隨後便將長槍對上他的劍尖來，一陣眼花繚亂過後，眾人看的目瞪口呆。

  隻見明玥手持長槍，眼中帶著驕傲之色，而蘇鈺則用劍身纏住她的槍頭，兩人近在咫尺，她微一抬眼，輕哼道：“好不要臉！”

  蘇鈺不以為意，反而自得其樂地輕輕笑了笑，“難不成嶽父沒有教過你，什麽叫兵不厭詐麽？”

  明玥輕哼一聲，當即便一頓槍杆，將槍頭脫出他的長劍纏繞，隨後轉了個身，不期然地就繞到了他的背後。蘇鈺眼前一花，就瞧不見她的身影了，隨後便感覺到身後傳來一陣寒意，而一旁的眾人都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來。

  身後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傳來，“兵不厭詐，父親自然教過我。”

  蘇鈺緩緩地笑了笑，隨後扭過身來，手中的長劍劍尖指向地麵，是個認輸的意思，抬眼看著明玥布滿了勃勃生機的臉龐，眼中似有星辰閃耀，臉上的笑意俱是純然肺腑，心中一暖，“是我輸了。”

  一旁的諸多丫頭紛紛拍手歡呼起來，便是拿著掃帚掃地的都不忙活了，隻圍在演武場的邊緣看熱鬧。

  比劃了一場，明玥額頭微有汗出，卻仍嫌不過癮，蘇鈺見她難得這麽高興，自然願意奉陪，一連便又比劃了兩三場，折柳和玉笛興奮的不行，隻圍在場邊大聲叫好，為明玥助陣。

  綠絛搖頭笑著表示無奈，這主子們熱鬧，她們得好好服侍才成，瞧著眾人舍不得離開的模樣，她隻好自己帶著小丫頭料理好了茶水，放在了演武場一旁的偏廳中。

  瞧著演武場的熱鬧久久沒有停歇，她左右瞧了一會兒，卻發覺蘇鈺愛喝的“敬亭綠雪”倒是忘了，這才趕緊起身，匆匆忙忙去正院裏頭取。

  剛取了東西出來，走到門外卻聽見外頭傳來一陣說話聲，不由得停下腳步，抬頭看去，毓熙院外頭，程婉婉抱著蘇遺，身旁跟著的一人卻令她大吃一驚，隨後快步走上前。

  程婉婉眉頭微蹙，看著毓熙院門口侍立的婆子，低聲道：“裏頭是怎麽了？怎地這般熱鬧？”

  那婆子緩緩笑了笑，麵色不改，低聲道：“奴婢不知。”

  見狀，程婉婉心頭微頓，正要開口說話，卻見綠絛手中捧著一個匣子走了上來，看見兩人，恭敬地屈膝行禮道：“見過姨娘，見過祁夫人。”

  是了，程婉婉身旁的人正是明珊，明珊瞧見她，眸子裏冷了冷，隨後便露出幾抹笑容來，“不必多禮。”

  程姨娘看著她起身，這才緩笑道：“適才帶著遺哥兒四處走走，卻聽門房裏傳話說是祁夫人到了，我想著祁夫人到底是世子妃的內堂妹，便自作主張地將她帶了進來，順便一道來拜見。”

  綠絛心中頗有幾分不快，麵上卻是依舊緩緩笑道：“姨娘思慮的是，隻是眼下世子和世子妃都在後頭忙著，怕是一時半會兒不能見兩位了。”

  程婉婉臉色一變，氣息便有幾分不穩，明珊卻是笑了起來，饒有興趣般地道：“長姐和世子可是在後麵練武，還沒走近我便聽出來了。”

  聞言，綠絛神色頓了頓，隨後笑著點點頭，“正是。”

  程婉婉則愕然地扭過頭去看著明珊，眼底劃過一絲憤恨的惱怒，隨後才又抬起頭來道：“練武？”

  綠絛點頭稱是，低笑道：“今日世子來了興致，非要帶著世子妃一道練武，瞧著世子妃這幾日忙碌內宅事務，多有勞累，便想著帶她鬆快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