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知道她要說什麽，程婉婉當即便開口說道。

  聽到這裏，折柳撇了撇嘴，那要是如此，世子妃將這孩子丟了也不關乎世子妃的事咯？

  明玥沉默半晌，程婉婉滿眼希冀地看著她，過了許久之後才見她抬起頭來輕輕地笑了笑，“也好，既然你這兩日不舒服，這孩子留在這裏也就是了。”

  聞言，程婉婉喜不自勝，趕緊站起身行禮謝恩，明玥擺了擺手，身旁的玉笛便抱了孩子上前來，蘇遺坐在明玥身旁，小手緊緊地揪住了她的衣裳，眸中終於露出幾分害怕來。

  她垂下頭來，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腦袋，這才感覺到他緊張的情緒為之一緩，隨後扭過頭來輕輕地笑了笑，“這孩子乖巧伶俐，怕也會思念母親，你得早日將養好，將他接回去才是。”

  程婉婉福了福身，這才輕聲應是。

  送走程婉婉，明玥和蘇遺大眼瞪小眼，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好，過了一會兒，折柳氣呼呼地掀起簾子走了進來，“世子妃，已經請了大夫了。”

  明玥正在思索旁的，聞言也隻是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折柳見狀，心中愈發惱怒，這叫什麽事兒，憑什麽讓世子妃幫她養孩子？這分明就是故意的，瞧著罷，這女子定要出什麽幺蛾子不可！

  折柳這一次的猜測倒是沒有料錯，蘇遺留在了毓熙院，明玥絞盡腦汁，也叫折柳和玉笛都上前哄著，吩咐一定要看好，孩子好動不肯待在屋子裏，出門的時候便叫兩人都跟上。

  小廚房上也趕緊做了適宜孩子來吃的軟羹和點心來，萬大娘心中鬱結，她這些手藝原本都是為著世子妃的嫡子準備的。

  不過蘇遺雖然有些怕生，但半天功夫和眾人混熟了之後，倒也可愛的緊，玉笛都忍不住生了幾分喜愛之情，見明玥的貼身大丫鬟都如此，明玥也並未說什麽，其他人倒也放下心來，隻哄著那孩子在毓熙院中來回地玩耍，倒也笑聲陣陣，其樂融融。

  明玥坐在屋子裏瞧著，嘴角輕輕露出了一分笑意，有個孩子，也未必不是什麽好事。

  察覺到自己的想法，她心中一驚，猛然回過神來，暗忖自己怎麽能想到這上麵來，說到底隻不過是幫著養兩天也就罷了，自己要生，還是有點難度的。

  毓熙院中一天都樂嗬嗬的，蘇遺也展了笑顏，連一直臉臭的折柳都被逗笑好幾回，到了晚飯時分，丫頭抱著他正與明玥同桌吃飯，外頭卻突然熱鬧起來。

  蘇鈺回了府，剛要往毓熙院而去，卻在半道上被人攔住了，被指去伺候程婉婉的丫頭叫青蘭，站在他麵前，猶豫著道：“世子，程姨娘身體大是不舒服，特想請世子過去瞧瞧。”

  他皺了皺眉，隨後淡然答道：“叫郎中去就是了。”說著，仍要往前走，誰知青蘭竟敢退了一步，又攔住了他。

  蘇鈺眼中露出幾抹冷然的意味來，青蘭打了個哆嗦，麵上懼怕不已，卻仍舊強撐著艱難道：“程姨娘從昨日就病了，這會兒已經發起熱來，便是郎中來瞧了吃了藥還不見效，隻是昏昏沉沉地一個勁兒地叫著世子爺。”

  蘇鈺的眼神黯淡下來，嘴角緊緊地抿著不做聲，青蘭小心地看了一眼他的神色來，隨後低聲道：“……奴婢怕出了什麽岔子，這才鬥膽請世子過去瞧一瞧。”

  蘇鈺良久未動，過了片刻後這才緩緩點了點頭，“帶路。”

  青蘭舒了一口氣，心中喜不自勝，趕緊領著他往前走去，到了蘭因院中，仆婦和婆子都恭敬地行禮，相比外頭，這院落著實顯得頗有幾分蕭索和冷清了。

  蘇鈺眼神閃了閃，隨後走進了正屋裏頭，他原本以為是幌子，隻不過是程婉婉借故攔他而已，一進門卻聞見了濃厚的藥味，不由得皺了皺眉，竟是真病了？

  “……世子爺，世子爺……救我，救我……”帶著幾分恐懼的低弱呢喃聲從床帳後頭傳了出來。

  蘇鈺定住腳步，站在原地半晌沒有動，青蘭從他身旁越過，趕緊上前撩起帳簾來，將床榻中的女子扶了起來，低聲道：“姨娘，姨娘，醒醒，世子爺來了，世子也來瞧你來了。”

  靠在她臂彎中的女子臉頰上暈染著一抹紅暈，顯出幾分憔悴之色，長發散落在肩頭背上，更顯得她小巧的臉上多了幾分嬌弱，我見猶憐的模樣。

  程婉婉抬起眼睛來瞧見蘇鈺，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簇簇亮光讓他愈發沉默了下來，“世子爺，世子爺，你來了？”

  一邊說著，一邊掙紮著要下床，青蘭趕緊扶住了她，急聲道：“姨娘，郎中說了，您還得靜養呢！”

  程婉婉像是沒有聽見似的，隻一個勁兒地掙紮著，蘇鈺眼中閃過一絲不快，隨後走上前去，手掌輕輕地按在她的肩頭處，程婉婉察覺出他的動作，抬起頭來臉上盡是歡喜之色。

  “你身體不好，就不要亂動了。”蘇鈺低聲說道，青蘭識趣地將她扶著躺好，隨後侍立在一旁，他抬眼看著她，眸中劃過淡淡的漣漪來，“你不是有話要同我說麽？說吧？”

  程婉婉沒有錯過他眼中的漣漪，心頭一片歡喜，看了一眼青蘭，青蘭趕緊福了福身轉身退了出去，待人走後，她這才開口緩緩地道：“我原以為世子爺再也不肯來瞧我了。”

  蘇鈺坐在床邊，雙手撐著膝蓋，聽見這話，緩緩地道：“你既入了侯府，我便不能對你坐視不理，如今你帶著孩子好過了許多，還有什麽不順心的？”

  聞言，程婉婉急切地半撐起身子來，臉頰上掠過一抹激動的潮紅，“妾身能在世子身邊或者，哪裏還有什麽不順心的？隻是、隻是世子對世子妃如此情意深重，世子妃卻視若無物，叫妾身如何能安心？”

  蘇鈺扭過頭來看著她，她臉上帶出了一抹傷感之色來，“妾身求之不得的，卻被別人視若敝屣，這叫妾身如何能安的下心？”

  “我與她，你不知道，這事不是你該操心的。”蘇鈺忍了忍，言簡意賅地說道。

  程婉婉抬起頭來，眸中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和說不出的嘲諷，“妾身不過一個妾室罷了，還是世子和世子妃手下留恩，能叫我得這一席之地容身，可人心都是肉長的，妾身隻是瞧著世子心中不忍罷了，便是被劉權搶走關起來，妾身都不曾湮滅過一絲一毫能再見到世子的念頭，原以為此生無望，誰知道……”

  她苦笑一聲，低低咳嗽起來，半晌之後察覺出一支溫熱的手掌覆在自己的後背處，“你素來都是心誌堅定的，何必為了我病成這樣？”

  程婉婉敏銳地從他的語氣中察覺出一絲愧疚來，隨後抬起頭來滿眼淚痕地道：“妾身怎能不病？妾身這些日夜，躺在這錦繡堆裏，卻比在外麵食不果腹還要寒冷，若人有了望，怎能就這麽甘心？妾身、妾身的心是冷的，身體也是冷的，隻是想陪在世子爺身邊而已，便和從前那樣。”

  和從前那樣，萬花樓中，她是驕傲貌美的頭牌歌姬，歌舞雙絕，又生的貌美，便是京中的貴族子弟也不敢對她如何過分，原因都是因為蘇鈺是她的入幕之賓。

  鎮南候世子蘇鈺，俊美無雙，溫文爾雅，便是待她們這些最下等的女子也體貼萬端，從不以她們的身份為嫌，便是那一日他去了別的姑娘的屋子裏，再來她這裏時，她拒不開門，他便守在門外說了一大堆的好話，那時候的他們幾乎像是親昵的小夫妻一般，鬧了別扭之後丈夫來求她回心轉意。

  那時候的日子多好啊，她日日都能瞧見他，也日日都能在他懷中舉杯而飲，或者便是在他的柔情目光中撫琴自唱，他的眼裏心裏都隻有她一個人。

  程婉婉目光中滿是含著夢幻的笑意，輕輕地將臉貼在他的手背上，半晌之後一顆豆大的淚珠滾落了下來，“世子爺當我是個玩意也就罷了，便這麽陪著我罷！陪著妾身罷！”

  ……

  折柳氣得摔了一隻碗盞，她就知道這個女子會有什麽幺蛾子，居然使出這麽下作的手段來，將世子半道給截去，虧她還覺得她病歪歪的有些可憐，現下瞧著，怕是老天爺都看不過眼這麽狐媚子的女人，活生生要病死她罷！

  她扭過頭去，瞧著綠絛手中給蘇遺做的軟羹，一怒之下上前便打翻了，綠絛驚叫了一聲，趕緊閃身避開，“你這死丫頭又抽瘋什麽？”

  折柳眼中帶著惱怒，“還給她的孩子做東西吃，憑什麽？我瞧著咱們是不是好心過頭了？”

  綠絛聞言無奈地歎了口氣，叫小丫頭上前來將碎碗盞打掃好，這才上前道：“好妹妹，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可你瞧著世子妃有什麽話說麽？”

  折柳順著窗戶往外看去，正屋裏頭玉笛正哄著那孩子在屋子裏走路，明玥坐在一旁的羅漢床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那孩子。

  她動了動唇，卻說不出話來，綠絛低低地道：“這事要不要稟報世子妃還另說，你這般惱怒，若是在世子妃麵前露了什麽出來，可怎麽好？”

  她搖頭歎著氣，轉過身往小廚房走去，接著又盛了一碗出來，這才往正屋走去，“你便留在這兒歇歇罷，我去送。”進了正屋裏頭，蘇遺咯咯笑著抓起一旁的果子顫巍巍地往嘴巴裏送，玉笛作怪將他手中的果子拿走，他歪著頭眨巴了一下眼睛，隨後又拿了兩個，邁動著步伐走到她麵前，將手中的一顆果子遞給了她，然後再扭身往明玥身邊走去，拉住她的裙擺站在踏腳上，伸出手來將果子攤開來，聲音模糊不清地道：“……吃……吃……”

  玉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上前抱住他胖乎乎的小身子，在他肉肉的臉蛋上親了一口，這才笑眯眯地道：“吃，吃，就知道吃，你個小笨蛋。”

  蘇遺親昵地摟著她的脖子，一邊低低地笑了出來。

  綠絛進門便瞧著是這般的情形，也忍不住莞爾一笑，將手中的羹湯放在一旁，明玥叫玉笛抱著孩子去喂，隨後看著她麵色頗有幾分躊躇地立在一旁，忍不住有些奇怪，“這是怎麽了？愁眉苦臉的。”

  綠絛欲言又止，頓了頓之後抬起頭來道：“奴婢隻是瞧著孩子也不知道在這兒住上多久，早些叫自己的娘親接回去才是。”

  明玥是個麵冷心軟的，這一日下來，她待這孩子的好有目共睹，但若是養出了感情，隻怕到時候隻會為難。

  明玥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隨後低聲道：“有什麽事，你就說罷。”

  她洞若觀火，綠絛向來不是個愛多話的，便是說什麽她做什麽，這會兒突然說起這個來，隻怕是有什麽事讓她難為了。

  綠絛無奈地歎了口氣，想著這事到底瞞不住，折柳是脾氣太暴躁，若是驟然說出來，隻怕要鬧出事來，不若還是她來說的好。

  “世子爺已經回府了，隻不過……”盡管如此，她說起此事來也是有些艱難的，抬起頭來看著明玥的表情，斟酌著語氣道：“原本是要回院的，隻是程姨娘病的厲害，丫頭過去請了世子去了蘭因院，這會兒還沒出來呢。”

  晚膳時間已經過了，總不能是留著吃飯了，況且程姨娘病成那般模樣，多半是、多半是要歇下了。

  明玥聞言輕輕一怔，隨即沉默了下來，麵上的表情也說不出是不高興還是難過，隻是她一直不說話，綠絛心中頗感壓力，想了想之後道：“世子原本是要回來的，隻怕是事情牽絆住了，不若奴婢去請……”

  “不必了。”明玥打斷了她，隨即扭過頭來低聲道：“無妨，這孩子玩了一天，怕是過些時候就累了，你抱下去叫乳母哄著睡了就是。”

  綠絛驚訝不已，看著明玥，就這些？別的沒了？

  明玥未聽她應聲，轉過眼來看了她一眼，綠絛趕忙回神，點了點頭應道：“奴婢遵命。”

  玉笛在一旁抱著蘇遺吃東西，自然也聽見了兩人的話，聞言看著懷中的孩子倒不知道說什麽好，喂完了飯，綠絛過來抱住他要走，他還依依不舍地勾著她的脖子。

  她隻好低聲道：“遺哥兒乖乖睡覺，明天才能一塊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