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抬起頭來，蘇鈺笑著開口道：“自然要見舅兄，世子妃還沒用多少東西，吃上些許再走。”

  折柳點頭應了一聲，趕緊一溜煙地去吩咐廚房了。

  到了正堂處，明璟攜妻子已經回了府，因著宋語墨有孕，宋閣老和宋老夫人雖然想念孫女，卻也不好叫她在外頭多待，吃罷飯就趕緊叫兩人回來了。

  坐在一處說了一會兒話，明玥雖有些心不在焉，卻也和明夫人和宋語墨說了一會兒話，待送兩人出門時，明夫人不好送出嫁女太遠，便在前院停住了腳步，明璟和宋語墨代送二人出門。

  前頭兩人低聲說著什麽，聽不大清楚，明玥則是扶著宋語墨緩步慢行，宋語墨側過頭來瞧著明玥的模樣笑道：“娘一直擔心妹妹與世子感情不睦，如今瞧著這才是蜜裏調油。”

  明玥一怔，當即大窘，皺眉道：“嫂嫂說什麽呢？”

  “你別誆我，我都瞧得出來，世子瞧你的眼神和旁人可是全然不同，妹妹若能過的好，便是全家都高興呢。”宋語墨低聲微笑著說道。

  明玥尷尬無比，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宋語墨淺淺笑著將她送到了門外，便和丈夫一道立在門口，看著蘇鈺扶著她上了車馬，馬車遠去這才轉身回來。

  明璟微微歎息，“妹妹這性子太拗了，我瞧著世子倒是好些了。”

  宋語墨笑眯眯地拍了丈夫一把，“你知道什麽？我瞧著這樣才熱鬧呢。”

  “是麽？鎮日裏打打鬧鬧？”明璟撓了撓頭皮，先前他一聽說明玥跟蘇鈺出了事，就氣不打一處來要替妹妹出氣，可今日瞧著蘇鈺身上掛著彩，言談行止之間對明玥還多有維護，心中便兩難不已。

  宋語墨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轉身往屋子裏走去，“你就瞧著罷，早晚會好的。”

  回到侯府，先去正堂拜見蘇霆，一進門卻瞧見久不見麵的蘇樊氏正在屋子裏，去年過年的時候她是哭嚎著要拿侯府的物件去給自己的娘家送去，這一次為了什麽？

  兩人上前行禮，蘇樊氏的表情很克製，蘇霆和蘇夫人則是眉頭微皺，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叫兩人起來之後，蘇樊氏這才抬頭看著明玥道：“這侯府眼下是世子妃當家，我們是不敢有什麽的，可是鐸哥兒一個人在外頭，逢年過節也不好和家人團聚，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怎麽好如此？還請世子妃開開恩，叫他回來住罷！我定好生看管，不叫他再出什麽岔子！”

  明玥神色淡然不發一語，一旁的蘇鈺臉色卻驟然黑了下來，冷淡地道：“原是在年裏，這話我倒不想說，可大伯母非要挑起這樁事，那我也不得不說了。”

  蘇樊氏驚愕地看著他，蘇鈺冷聲道：“十月十七，翠玉閣裏來逼要銀子，說是蘇鐸欠的花賬沒有清，賬房稟了我，我叫人提了銀子送去，一共有三百兩；十一月二，酒樓裏的宴席銀子足有二百兩，便是前幾日我著人去瞧，那院子裏熱鬧的很，便是翠玉閣和伶人班都在裏頭搭台唱戲，這怎麽算得上是孤苦伶仃？”

  “這、這是什麽話？沒有的事！你、你這是汙蔑！”蘇樊氏渾身亂顫，驚懼地叫道。

  蘇鈺冷哼一聲，若非他們還有用處，他早就將這一夥人打出門去了，還容他們放肆到如今！

  蘇霆和蘇夫人保持緘默，坐在上首一動不動，明玥抬眼看了他一眼，見他額頭處青筋暴起，心頭微動。

  蘇樊氏滿心慌亂，這些日子他們在侯府的存在感極其低，平日裏出了給物件和花用銀子外，別的要求一概不應，幾等同於坐牢子了。

  這樣的日子實在難受，蘇鈴都抱怨過幾回，不若搬出去住，可一出去，侯府的光就占不到了，這衣裳和吃食，哪裏能如侯府這般精致尊貴，且不用她出上一丁點銀子。

  她忍了又忍，這才把念頭給壓了下來，可前幾日去瞧蘇鐸的時候，隻瞧著他一個人住著，孤苦伶仃，又抱著自己哭訴，又瞧著明玥和蘇鈺鬧成這般模樣，一時半會兒怕是沒有什麽心思在意這個，這才又大著膽子來找蘇霆說情。

  蘇樊氏得了明珊遞的消息，隻知道是明玥和蘇鈺下手叫她兒子落得這般境地，別的卻是一概不知，誰知道說到半道上，兩人便回來了。

  她心一橫，原本打算當著眾人的麵求明玥一番，叫她不應也得應，誰知道蘇鈺竟然開口插話，處處說到要點之上，而這些她都渾然不知。

  見她氣得手腳亂顫，蘇鈺麵上的神色也絲毫未動，抬眼看著蘇樊氏淡淡的道：“若是大伯母心疼兒子，父親之前說的話也都算數，撥個宅子住著，自己照看著豈不是更好？”

  蘇樊氏當時便噎住了，這如何能答應，她咬了咬牙，看著四人麵無表情幾乎如出一轍的模樣，心頭暗恨，頹然坐倒。

  回了毓熙院，明玥看著他，頓了半晌才道：“打斷蘇鐸手腳的，是你？”

  蘇鈺正解著衣帶，聞言扭過頭來，微微笑了笑，“你不是早知道了麽？”這消息他沒打算瞞著，明玥若是想查自能查得出來。

  明玥看著他的笑意，心上一頓，隨後道：“誰叫你多管閑事的。”

  “難不成我任由著他出言不遜，這般折辱我娘子？”蘇鈺輕哼一聲，打斷他的手腳，他都覺得是輕的了。

  若不是慕清玄在一旁攔著，他幾能要了他的命！

  過了年節，朝中竟又下了一道旨意，提任祁淵為三品通奉大夫，這從五品上直接跳到三品上，可是前所未有的，一時之間，祁家成了京中炙手可熱之地，連帶著大學士府也是門庭若市，熱鬧的緊。

  平南伯府中薛夫人給明家送去了不少謝禮，都是祁大學士托女兒送去的，若不是將軍府，祁淵也未必能夠認祖歸宗，回到祁家之中。

  小祁氏抱著兒子逗弄了一會兒，隨後交給旁邊的丫鬟婆子上前抱走，拿出帕子擦了擦額上的微汗，笑著道：“這孩子倒是大了，我都快抱不住了。”

  “哥兒吃得好，康健有力，回頭便和姑爺一般，是個小將軍呢！”薛信並非是將軍，隻不過領著校尉營的罷了，可也不妨礙婆子湊趣說話。

  小祁氏笑了起來，又借著丫鬟仆婦抱著兒子的空檔逗弄了片刻，見兒子有些困倦了，這才揮手叫他們抱去哄睡。

  不過一會兒，薛信便大踏步地走了進來，解下脖子上的披風，交給了丫頭，小祁氏看見丈夫，滿心歡喜，上前拿著帕子去擦他臉沙灰姑娘的汗汙，道：“這是怎麽了？忙成這樣？”

  “再過幾日就是上元節了，怕是京中又有熱鬧，這一次九王爺也要駕臨，怎能不安排周詳些？”薛信端起茶盞喝了一大口水，這才又放了下來，看著妻子滿眼擔憂的模樣，安撫道：“別擔心，隻是調度人馬有些累了，並無他事，到了上元燈節，你也別出門，人擠人的，也無甚可看的。”

  如今兒子還小，小祁氏自然舍不得出門，笑著道：“我都省得，我和孩子在家裏等你回來。”

  薛信笑了笑，隨後想起了什麽似的，低聲道：“我瞧著如今通奉大夫府門庭熱鬧的緊，嶽父和嶽母都去送了禮去了，你就莫去了。”

  小祁氏心頭微驚，丈夫的話中還帶著旁的意思，她如何能聽不出來，抬起頭來，薛信目光沉沉，“既熱鬧，咱們就不必上趕著湊了，早晚能有來往的。”

  她垂下頭來想了一會兒，這才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送走了薛信，小祁氏坐在炕沿旁沉思，一旁的丫頭看了一眼道：“姑爺這是怎麽了？如今通奉大夫那兒勢頭正好，要是咱們去了，那祁大人豈不是要給咱們幾分麵子？”

  小祁氏搖了搖頭道：“別說了。”

  既然薛信這麽說，想必有他的道理，反正她如今一個婦人，還帶著孩子，不出門也沒人說什麽，過了一會兒又抬起頭來輕聲道：“便是回頭大姐姐來了，也就推說我身體不適，不必見了。”

  丫頭點頭應了一聲，這才轉身出了門。

  不過幾日就是上元節，京城之中熱鬧的緊，一早就有人開始拾掇了燈籠和花燈來賣，沿街鋪出好幾裏地，熱鬧非凡。

  明玥一早得了消息，想著外頭熱鬧，人擠人的樣子今年卻是不想去了，誰道蘇錦卻是歡天喜地地跑過來，笑眯眯地道：“嫂嫂，咱們也一道去吧，我都要悶壞了。”

  見她這般模樣，明玥也不好多說什麽，見折柳和玉笛也是滿眼歡喜，隻好點頭答應。

  而一旁，蘇樊氏領著蘇鈴也出了門，既不成一路，不在一道也是好的，收拾齊備便乘著車馬出了門。

  到了茶樓之上，明玥著人收拾好，這才下了車馬，隻坐了一會兒蘇錦就有些坐不住，“下麵這麽熱鬧，不若咱們也出去瞧瞧？”

  明玥此刻才明白這樣的道理，原先自己鬧騰著想要出門的時候，家中長輩便是這樣的擔憂和不放心，想到此處不免一笑，隨後笑著道：“玉笛，你陪著五姑娘下去瞧瞧吧。”

  玉笛剛要應聲，卻見蘇錦失落地看著自己，明玥笑著道：“下頭人多，我在這兒等著你們就是了。”

  蘇錦耐不住，隻得一步三回頭地下了樓，明玥瞧著她的模樣，隻覺得好笑，待她下了樓時，便端起茶盞喝了幾口，漫步走到窗邊看下頭的熱鬧。

  盛景一如往昔，便是天邊燦爛的煙花也沒什麽新意。

  她心頭一動，忽而便想起了那年蘇鈺搬回府中的漫天星火來。燦爛，耀眼……

  出神了一會兒，她扭過頭來，折柳和玉笛依舊爬在窗欄上，興奮地對著下頭指指點點，外頭一波一波的熱鬧聲響，幾乎震耳欲聾。

  她喝了兩口茶水，這才放下了碗盞，爆竹的聲音就在外頭，砰然作響，過了片刻之後折柳突然大聲道：“世子妃，世子妃，帝後駕臨望天台了！”

  帝後駕臨望天台，以示普天同樂，朱雀長街上走動遊玩的人們頃刻間都停了下來，然後望著望天台上的人山呼萬歲，高喊陛下，聲音頗大。

  明玥倚在窗口邊上，遙遙地看了一眼，瞧見帝後一側還立著一個人，衣袂微動，便是京中不少少女都心心念念的九王爺。

  行禮過後，望天台上傳來鼓聲，眾人謝恩起身，隨即這才又各自散去。

  明玥再抬頭去瞧，帝後的身影緩緩地從望天台上退了下去，她低頭想了想，京中如今形勢不明，宮中夜宴的時候瞧著皇帝氣色還好，許是這些日子吃藥好多了？

  她一邊漫無目的地想著，頓了片刻之後，隻轉過身回來，卻聽見外頭傳來侍女的稟報聲，“世子妃，祁夫人求見。”

  祁夫人？明珊？明玥皺了皺眉，想說什麽時，卻聽見外頭傳來另一道聲音來，“嫣兒見過世子妃。”

  屋子中諸人一時麵麵相覷，夏月嫣？倒是忘了，她也是祁夫人來著。折柳痛苦地撓了撓腦袋，這樣的情況實在很難讓她一時準確地描述出夏月嫣和明珊的身份差別。

  若是在閨閣之中，夏月嫣的身份要比明玥高上一些，畢竟出自公侯世家，表姐又是當朝皇後，而將軍府是靠軍功在朝中立足，並沒有多麽深厚的背景，隻不過明玥嫁了蘇鈺，鎮南侯府的百年侯府之名，京中諸多人家都要恭敬相待，更何況明玥還是名列玉牒的世子妃。

  她想了想，隨後道：“請進來吧。”

  折柳和玉笛趕忙上前去請，打開門，一身嫣紅色挑金線百鳥朝鳳織錦長裙的女子施施然走了進來，發上戴著紅寶金簪，瞧著愈發熠熠生輝。

  明玥眉頭動了動，覺得有些什麽不對，卻沒有察覺出來，隻是覺得這樣錦衣夜行，倒是不怕被人搶了麽？

  折柳和玉笛卻是齊齊噘了噘嘴，這是什麽意思，明玥常穿紅色，驚豔動人，夏月嫣這番是想怎麽樣，東施效顰麽？要知道她可還沒有玉琳郡主生的美呢。

  這樣的紅衣人傳來便是明媚爽朗，夏月嫣緩步上前，規矩嚴整，緩緩屈膝行禮笑道：“見過世子妃。”

  明玥淡淡地點了點頭，淡淡道：“祁夫人不必多禮，折柳，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