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坐在玉琳郡主身側，玉琳郡主滿眼放光地盯著坐在皇帝下首的九王爺，九王爺卻依舊神色自在，舉杯而飲，目不斜視。

  隻她瞧得分明，那若有似無的目光都落在隔了七八張桌子後麵的顧小柒身上，她嘴角微翹，今日怕是有的熱鬧了。

  轉過頭來，祁淵身側坐著夏月嫣便在側對麵端然而坐，因了夏國公率先提議，便由祁淵作了一首詩，獲得滿堂喝彩。

  她神色不動地垂著頭，隻盯著手邊的酒杯，而身旁的蘇鈺則是言笑晏晏，神色淡然的緊，一副不怕誰看的模樣。

  皇後四下瞧了一會兒之後，緩緩地笑道：“瞧瞧如今這蘇鈺也收了心，怪道是娶了媳婦了，知道懂事了。”

  蘇夫人趕忙起身，笑著道：“兒子頑劣，還望皇後娘娘恕罪。”

  皇後擺了擺手，淡淡地笑道：“到底年輕，這才貪玩了些，這樣瞧著便是甚好。”

  提及兩人，蘇鈺和明玥自然也起身行禮，皇後笑眯眯地讓兩人坐下，隨後話鋒一轉，便落在了君墨言身上，“九弟如今也年紀大了，也該成家了，這才能讓陛下和本宮放心才是。”

  眾人目光都落在君墨言身上，玉琳郡主的神色也愈發的歡喜起來，嘉淑妃懶散地挑了挑眉，愈發有些嫵媚慵懶，淡淡笑道：“陛下瞧著我這侄女怎麽樣？”

  皇後氣結，當著眾人的麵，臉色也頗有幾分難看起來。

  ……

  明玥登上車馬，蘇鈺緊跟其後走了進來，兩人端然坐了下來，明玥的嘴角還帶著幾分笑意，蘇鈺饒有興趣地道：“瞧見他倆這般，你倒是開心？”

  明玥點了點頭道：“九王爺果然真男子，當堂宣布婚訊，便是連個插嘴的機會都不曾給旁人。”

  蘇鈺臉色霎時間就陰沉下來，明玥自顧自地仍道：“我原先還覺得他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眼下才知，果然名不虛傳。”

  當著自己丈夫的麵誇別的男子，還有沒有王法了？！

  是夜，鎮南侯府再度獲得了久違的打鬥升級場麵，這一次鬧得厲害，便是連屋子裏的鏡子都打碎了，大年夜裏鬧了這麽一出，急得蘇霆和蘇夫人直跳腳，卻也無可奈何。

  毓熙院中便是有功夫在身的人也等閑入不得內，寸土不生，幾成不毛之地。

  到了第二日上頭，鎮南侯府的下人不忙著招呼張羅來拜年的人，隻悶著頭趕緊拾掇被打壞了的器具，好在庫房充足，也沒鬧到破土動工的地步，第二日上頭，明玥一個人回了娘家。

  看著女兒孤身一人，說了幾句話之後便去拂劍軒中歇息，望著女兒的背影，明夫人眼中一酸，便落下淚來，“我早知道這門親事不成，你非要叫她嫁過去，瞧瞧都成什麽樣了？！”

  明德也是歎氣不已，隻聽著妻子的責怪，過了半晌嘟囔了一聲，“你前幾日不是還說，他們兩個如今都好了麽？”

  明夫人氣急敗壞，剛要去扯丈夫的耳朵，打算讓他見識一下什麽叫聽話，卻聽下人來報，“啟稟將軍，啟稟夫人，姑爺來了。”

  “誰來了？”明夫人一愣，沒怎麽聽清，明德趕緊把自己的耳朵從妻子手中搶救回來，揉了揉耳朵，聽見下人接著稟報了一聲，兩人俱是一愣，對視了一眼。

  隨後，明德喜笑顏開地道：“快請。”

  明玥在拂劍軒中結結實實地睡了一覺，待起身的時候，折柳膽戰心驚來報，“姑娘，姑爺來了。”

  她揉了揉額頭，“誰？”

  “……世子。”

  她驟然抬起頭來，目光中露出幾分殺氣來，轉頭瞧見牆壁上掛著的刀劍，上前一把拿下，便衝著前院去了，折柳嚇得魂飛魄散，大喊道：“姑娘……世子妃！”

  蘇鈺正與明德把酒言歡到興處，聽見前院的動靜，一轉頭明玥就殺氣騰騰地來了，明德剛開口道：“玥兒，不可……”

  話還沒說完，蘇鈺便被已指到鼻尖的長劍逼的騰空而起，隨後輕點腳尖，便翻身越在了她身旁，伸手一扭，明玥手中的長劍便當啷一聲落了地。

  明玥臉蛋通紅，顯是惱急了的，長劍脫手，她卻並沒有停手，將軍府中廳堂闊大，若有長劍在手，怕是多有不便，她更擅長的是赤手空拳。

  一拳打出，蘇鈺側頭躲過，伸手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腕，低聲道：“別鬧了，叫父親母親瞧了怕是不好。”

  明玥一想起昨夜他的無賴流氓，哪裏還顧得了那麽多，暴喝一聲，脫手而出，上前擰住了他的胳膊，轉過頭來才冷笑道：“少廢話！”

  蘇鈺無奈不已，抬頭看了一眼明德，“嶽父救我！”

  明德站在一旁正看得津津有味，聞言回過神來，連忙道：“玥兒，不可無禮，快快鬆手！”

  明玥並不理會，隻探手愈發要往蘇鈺的麵門上抓去，這一巴掌下去，不把他撓得滿臉開花不算完，明德見勢不妙，趕緊上前，一把抓住了明玥的肩頭，這才讓她去勢一滯。

  饒是如此，蘇鈺的眼角處還是落下一道狹長的血痕來。

  明德壓低了聲音駁斥道：“好了，怎地鬧成這般模樣！”明玥被父親擒拿住雙手，心頭的憤怒勉強平靜了下來，怒視著蘇鈺。

  蘇鈺狼狽地站起身來，擦了擦眼角，瞧見一絲血痕，咧了咧嘴，隨後抬起頭來緩緩笑道：“玥兒喜歡，我便與她切磋切磋罷了。”

  明德砸吧了一下嘴，無語地看了一眼已經負傷了的蘇鈺，都這個模樣了，還說是切磋？嗯，皮是真厚。

  他鬆開明玥的胳膊，按住她的肩頭，皺眉低聲半是責怪半是寵溺地道：“胡鬧？哪兒有這般對待丈夫的？我瞧著我是太慣著你了！”

  明夫人匆匆從一旁趕過來，瞧著兩人的模樣，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隻吩咐著折柳和玉笛趕緊服侍兩人下去換衣裳料理傷口，見明玥氣咻咻地走遠，蘇鈺跟在一旁的模樣，她歎了一口氣，“都是你慣的！瞧瞧這都成什麽模樣了！”

  明德嘿嘿地笑著道，“這孩子聰明機敏，又知道疼媳婦給麵子，是個好女婿。”

  明夫人見他答得驢頭不對馬嘴，氣惱地狠狠錘了他一把，明德吃疼捂著胳膊，見妻子氣哼哼地走遠，這才嘀咕著補了一句，“和他老丈人一樣。”

  到了拂劍軒，折柳和玉笛瞧著明玥的臉色依舊不善，磕磕絆絆地將東西放在了床沿上調頭就跑。

  明玥氣急，這衣裳她怎麽穿得好？繁複花紋，裏三層外三層的，後頭的帶子誰給她係？

  正要叫人時，門開了，蘇鈺閑庭信步般地走了進來，進來的時候還左右環視了一圈，“這便是你未出閣前的屋子，瞧著……和家中也無甚區別。”

  毓熙院就是按著明玥出閣前的拂劍軒來布置的，因了這樁事，還派人來瞧了好幾趟，隻是那個時候明玥並不知道罷了。

  明玥抬頭怒視著他，蘇鈺轉過頭來瞧見她神色惱火不已，這才微笑道：“大過年的，你總不想在將軍府要了我的命罷！若是嚇著二老可如何是好？”

  明德從屍體堆裏爬出來過，明夫人也曾是手握長刀殺過賊人的，會在意這一條命？

  她握住身旁的匕首，輕輕地冷哼一聲，“你未免把自己的命看的太要緊了。”

  蘇鈺緩緩一笑，走上前來，隻抬了抬手，明玥隻覺得手腕一酸，手中的匕首便啪嗒落在了床榻上，她心頭一驚，還未開口，便見蘇鈺欺身而上，伸手一掃，那匕首便落了地，又不知被他一抬腳踢到哪裏去了？

  明玥被牢牢壓製著，不由自主便想起昨夜的荒唐熱情，臉紅如血，愈發的惱羞成怒，伸手便往他臉上打去，蘇鈺眼疾手快，當即便握住她的手腕，索性將她的兩隻手合在一處，舉在頭頂。

  明玥剛一抬腿，就被他緊緊地抵住不得動彈，她胸口憋悶，怒罵道：“不要臉！你給我讓開！”

  “都說了多少次了，你打不過我，何必非要這麽著呢？”蘇鈺緩緩一笑，故意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啄，柔嫩的觸感讓他很是心滿意足。

  明玥像是受了奇恥大辱一樣，拚命地搖著頭，大罵道：“不要臉！登徒子！給我放開！我、我非要殺了你不可！”

  “做什麽喊打喊殺的，咱們都已是夫妻了，昨個兒，你不是也很快活麽？”蘇鈺輕輕地笑著，瞧著她手腕有些泛紅，倒怕擰著她了，手上略略一鬆。

  誰知，明玥趁著這個機會，竟生出不少力氣來，一翻身就轉換了位置，將他死死地抵在身前，膝蓋壓在他胸口，目光發紅，“你——”

  蘇鈺見狀，索性不躲不避，懶散地仰躺在床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明玥怒極，二話不說，抬手便在他臉上左右開弓打了三四個耳光之後，這才泄了心中的怒氣，蘇鈺被打的臉部生疼，沒來由也來了氣，“你這個女子，下手這般狠，都不知道心疼的麽？”

  明玥冷笑一聲，剛要繼續，天旋地轉，自己頃刻間便又處於劣勢，看著蘇鈺發紅的眼睛，她心頭微動，眼神中露出幾抹驚嚇來。

  蘇鈺忍了又忍，伸手將她翻了個身，便用力在她臀上猛打幾巴掌，怒道：“叫你知道知道，什麽叫疼？”

  明玥隻覺得羞辱的緊，忍不住鼻尖一酸，掉下眼淚來，蘇鈺從來沒被人打過這麽幾巴掌，心頭正惱怒著，預備著還要再給她兩下，卻聽見抽泣聲，忍不住一愣，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心頭猛然一軟，怒氣便消失無蹤了。

  “哭什麽？我都沒打多狠。”蘇鈺不是沒見過女子哭泣，便是那萬花樓中的多個姑娘，梨花帶雨般的柔弱，可他卻從來沒像眼下這般一樣，瞧著她委屈的模樣，強忍著不肯出聲，隻紅了一點鼻頭，長長的睫毛上凝結著淚珠，欲掉不掉的樣子，瞧一眼便像是拳頭攥住了自己的心狠狠撕扯一般。

  他騰開手，手足無措地擦了擦她的眼淚，卻擦得她柔嫩雙頰上一片通紅，他眉峰緊皺，好一會兒才挪開手去，低聲道：“是我錯了，可好？我再也不這般欺侮你了，以後你便是要打要罵，我都不還手了可好？……玥兒，玥兒……”

  低低的呢喃帶著幾分歎息回蕩在床幃之中，明玥也不知自己怎會落下眼淚來，從小到大，便是小時候不知事時掉過眼淚，自打見過明德身上帶傷卻不哼一聲的模樣之後，她從未再掉過眼淚，便是與官學中的孩子們打架負傷疼的緊，也沒掉過眼淚。

  眼下卻沒來由地掉下眼淚來，她隻暗罵自己沒出息，眼淚卻不聽使喚似的，一個勁兒地往下掉，蘇鈺到後來已沒有法子了，索性將她抱了起來，輕輕吮著她臉上的淚痕，低聲道：“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欺負你了……”

  反反複複的話來回說，蘇鈺搜腸刮肚也想不出一句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明玥才擦了擦眼淚，眼圈微紅，還帶著幾分淚光看著他，“你說的可是真的？”

  蘇鈺點了點頭，看著她的模樣，心頭微軟，“阿玥，我是真的想與你一處，咱們這一生一世都在一處可好？”

  明玥茫然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瞧著他眸中無奈的歎息和篤定般的情意，心頭微熱，隨後別開臉來，“我不想聽你說這個。”

  蘇鈺歎了口氣，點了點頭，伸手繞到她頸項後，“好，我不說了，你且瞧著便是了。隻是……一樁事你得應了我。”

  明玥抬頭看他，“不許再再看我麵前說別的男子多好，若你喜歡了旁人，也不許告訴我。”

  明玥聽見這話，大覺惱怒，剛想推他一把，卻感覺後背處一涼，她驚呼一聲回過頭去，蘇鈺卻垂下頭來，仔細地與她解著衣帶，“換了衣裳咱們家去罷。”

  明玥一正如，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眉眼驀然溫和下來，細致溫柔，忍不住一愣，蘇鈺不發一言，隻替她解著衣帶，隨後將衣裳都放好，再給她一件一件妥帖穿戴好，這才微笑道：“走罷。”

  她呆呆地站起身來，跟在他身後往外走去，門口折柳和玉笛站得有八丈遠，瞧見蘇鈺牽著她的手出來，明玥滿臉通紅的模樣，心中大喜，臉上卻不敢露出絲毫表情來，上前行禮道：“大少爺和少夫人已經回來了，世子和世子妃可要去見過再行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