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他便著了惱，扭過頭來狠狠發落了乳母和看顧蘇銘的下人之後，這才作罷。

  綺雯軒左右鬼哭狼嚎一片，萱蘭院中孟氏聽了消息，忍不住一驚，“銘哥兒沒事罷！”

  蘇錦坐在一旁，輕輕地撇了撇嘴，前來回話的媳婦子便道：“無事，老爺隻發落了下頭人，怕是過會兒就安生了。”

  孟氏點了點頭，這才舒了一口氣，“沒事就行。”

  “母親還替她們想，她們先前還想冤枉哥哥來著！”蘇錦終究是耐不住，氣哼哼地說道。

  孟氏扭過頭來責怪地看了她一眼，“說什麽胡話？關心則亂，隻不過爭了兩句也是有的，所幸你哥哥明白，這才叫了曾伯也去，做了見證人便好了。”

  蘇錦最不喜自己母親這樣溫和的性子，良善過頭了就是懦弱，忍不住怒氣衝衝地轉身出了門，孟氏張口結舌，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見狀，隻好歎了一口氣，到了晚上的時候，杜姨娘便來親自賠罪了，還脫去了簪環，隻與孟氏說了好些話，痛哭流涕地說著若非蘇銳，隻怕蘇銘此刻小命休矣。孟氏好歹勸住了她，著人將她送了回去。

  等這消息傳到侯府的時候，明玥和蘇鈺剛要就寢，聞言對視了一眼，隨後才叫來傳話的人退下。

  “若她知道好歹，便應該知道什麽是是非對錯，也該對自己往日之事有些愧疚。”明玥低聲說道。

  蘇鈺一邊替她取下頭上的釵環，享受著她滿頭青絲傾瀉而下，劃過指尖的感覺，一邊輕輕地哼笑道：“我瞧著怕是難。”

  “為何？”明玥奇怪地扭過頭去。

  蘇鈺冷不防手中的柔滑觸感丟失，心中大是不滿，可看著她滿眼狐疑的眸子，便一本正經地解答起來，“若是你，你肯丟棄自己苦心造詣得來的權位麽？”

  明玥想了想，皺了皺眉，“那得看是什麽了？”有的權位她並不想要。

  蘇鈺大讚，自己媳婦果然是清白高尚，讓他敬佩至極，頓了頓之後道：“那你瞧著杜姨娘是個什麽樣的人？”

  明玥這下臉色微變了些許，她並不愛在背後道人長短，蘇鈺用鼓勵的目光看著她，良久之後才低聲道：“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非也非也！”蘇鈺聞言噗嗤一聲樂了，笑眯眯地道：“她並非是個不好相與的人，而是一個苦心經營，也想得了南園和侯府的所有好處的人，幾乎可以稱得上汲汲營營，貪婪不休，心狠手辣，隻可惜卻沒有多少腦子。”

  明玥仰著頭看著他，他說的話每一句好話，臉上的神色卻還是誇人一樣，挑了挑眉，頓了片刻之後蘇鈺倚在梳妝台前，輕輕地笑了起來。

  “你不知，這些年來她在南園興風作浪，使了多少手段，你可還記得你剛過門的時候，嬸母那裏的情形？”蘇鈺循循善誘地說話，看著明玥雪白漂亮的臉蛋，忍不住有一種教壞旁人的罪惡感，卻又樂此不疲。

  明玥想了想，隨後到道：“上下不明，尊卑部分，長幼無序，便是個尋常下人也能和做主子的爭執。”她並非有多麽刻板的階級觀念，便是看見好友顧小柒與丫頭下人情同姐妹的情形，也是樂見其成。

  隻不過，南園十分例外，剛入府的時候，依仗著自己是蘇家老人的下人對她都敢蹬鼻子上臉，更何況當時處於劣勢的孟氏等人了。

  杜姨娘執掌內宅多年，那些下人敢如此做，自然有她的功勞在。

  明玥想到這裏，輕輕地冷笑一聲，有的人始終是惡性難改，便是麵前是菩薩也難度化，偏巧，要是撞在她手上，那她也就不必度化了。

  畢竟，她又不是活菩薩。

  南園的風波暫告一個段落，杜姨娘也乖巧柔順的緊，鎮日抱著兒子不撒手，連門也不常出了，孟氏則依舊料理事務，瞧著雲淡風輕一派和諧。

  妻妾達到了空前和睦的蘇霖此刻卻沒有什麽人生贏家的自豪感，反而愈發的焦灼難耐，不住地來回踱步，季先生坐在一旁，耷拉著鬆鬆的眼皮，拈著胡須沉默了半晌之後才淡淡地道：“老爺何必著急，侯府中既然以此做障目，其中定有貓膩，不過是時日長短的問題罷了。”

  “可眼下還能等多久？”蘇霖眸中帶著一絲慌亂和不定，季先生眯著眼睛瞧見，眼眸中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頓了頓抬起頭來道：“那就要瞧瞧老爺的本事了，老爺生於侯府長於侯府，難道不知侯府中的不妥麽？”

  蘇霖凝神思考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目光中露出一絲憤恨，“世子早定，便是父親也隻帶著二哥隨意出入，便是我們都是不曾有過的。”

  季先生輕蔑地笑了笑，“原是如此，老侯爺可果真偏疼嫡子啊。”

  蘇霖的臉上籠罩上一層晦暗來，目光陰沉沉的，聲音愈發的低冷，“老侯爺愛嫡子如命，便是我這個庶子，怕是也不放在眼中。”

  “到底是為著爵位罷了，老爺這般驚才絕豔，又有才幹，若不是因著嫡子保爵位，老侯爺待三老爺定是格外不同。”季先生淡淡地笑了笑，隨後站起身行禮告退，“時日不多，三老爺且當心，在下先行告退，也得與劉大人知會一聲。”

  蘇霖立在書案前，望著麵前懸掛的一幅長圖，嘴角的冷意愈發深刻，久久不能散去。

  是，他沒有多少日子了，侯府裏的證據，他定要拿到手不可！

  萱蘭院中，孟氏瞧著女兒好幾日都不見蹤影，忍不住有些奇怪，便在丫頭的陪同下往蘇錦的房間走來，到了門口，她低聲輕喚，“錦兒，錦兒……”

  屋子裏傳來一陣細碎的窸窣聲，隨後才聽見蘇錦略有些發硬的聲音傳了過來，“啊，我、我在，娘，你有什麽事？”

  聽著這不尋常的動靜，孟氏奇怪地皺了皺眉，轉過頭來看了丫頭一眼，丫頭也是滿臉無措，頓了頓才又道：“你這幾日都在忙什麽呢，也不肯出門？”

  蘇錦抿了抿唇，“我、我沒忙什麽……”說話間，房門就被打開了，露出一張帶著幾許笑意的臉龐來。

  看見女兒完好無損，氣色也不錯，孟氏這才放下了心，嗔怪地看著她，“先前也不知你這般怕冷，再過半個月就是年節了，還要好生籌備著才好。”

  蘇錦訥訥地應了兩聲，隨後伸手連拉帶推地將孟氏推拒在外，撒嬌般地道：“娘，我知道了，我等一會兒就出去了。”

  孟氏瞧著女兒這般模樣，忍不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你這孩子，怎麽回事？”

  蘇錦手腳麻利地將孟氏推到一旁，然後快速地關上了門，隔著門板道：“阿娘，等一會兒，我一會兒就出去了。”

  孟氏目瞪口呆地看著女兒的房門，半晌轉過頭來看著丫頭，喃喃自語道：“這丫頭最近怎麽了？奇奇怪怪的。”

  丫頭扶著她的手，一邊往前走去，一邊低聲笑道：“姑娘大了，怕是有自己的心思，夫人還是莫操心了。”

  說起這個，孟氏的臉上露出一抹輕輕的笑意來，過一會兒又換為了一抹憂愁，蘇錦已經大了，已經可以開始議親了，可怎麽能給她找個如意的婆家呢？

  蘇錦說起來名聲好聽，三品大員的嫡女，母親又是名門出身，隻是內宅之中並不受寵，父親待她冷漠，而唯一的兄長，卻不一定能給她有什麽助力，便是她這個當娘的，也沒有什麽本事。

  想到這裏，孟氏心中微有酸澀，丫頭瞧著她莫名的臉色不對，也不敢多問，抬起頭來瞧見一個人影，便禁不住笑了起來道：“夫人，公子來了。”

  孟氏眼角濕潤，聽見這話抬起頭來看見蘇銳正在正堂外頭的走廊上候著，心頭一喜，走上前去關切地道：“這些日子天冷，你出來做什麽？”

  蘇銳微笑著將手中的一個雕琢精美的盒子遞給了孟氏身旁的侍女，低聲笑道：“這些日子聽說母親睡得不大安穩，便弄了些安神香來，入睡前燃上一些，於睡眠頗有助益。”

  孟氏笑看著那個螺鈿銀盒，目光轉過來笑著道：“這幾日你妹妹也不知怎麽了，總愛待在屋子裏不出門，你有時間也去瞧瞧她。”

  蘇銳點了點頭，笑著和孟氏說了兩句話之後，這才叫蘇安推著他轉身離開。

  剛出了門，想起孟氏的囑咐便轉道去了蘇錦的房門口，抬手敲了敲門，出來應門的卻是青薇，瞧見蘇銳一臉尷尬。

  蘇銳忍不住奇怪，“姑娘呢？”

  青薇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話來，蘇銳眉頭皺的愈發緊，“姑娘去哪兒了你也不知道？”

  “知、知道……”青薇結結巴巴地說著，隨後才低聲道：“姑娘去侯府尋世子妃說話去了。”

  蘇銳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既然她不在，那自己就改日再來也就是了，轉過身出去兩步的時候才扭過頭來看著青薇，滿臉的疑惑，“姑娘出門你怎麽不跟著？”

  青薇臉紅如血，頓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尷尬道：“姑娘不許我跟著。”

  蘇銳疑惑不已，可看著她的模樣也知道問不出什麽來，便點了點頭，叫蘇安推著自己一道出去了。

  不是說蘇錦不愛出門麽？怎麽這又出門去尋人說話了？

  往常蘇錦也時常去他院子裏說話，自打上次去過一次後，算起來也有將近十天半個月未曾再去了。

  想到這裏，蘇銳渾身一震，十天之前？……蘇錦走後他第三日上出了一趟門，便是在那個時候有人來問他若離香可是他所製。

  明玥正在喝著折柳端過來的藥，滿臉的抗拒和不情願，折柳一本正經地道：“世子出門前吩咐了，這藥必叫姑娘喝下不可！”

  明玥白了她一眼，“你是我的丫頭，還是他的？”

  “奴婢是伺候世子妃的，可世子說話奴婢也不敢不從。”折柳回答的很順溜。

  看著她這般模樣，明玥輕哼一聲剛還要說話，卻聽見外頭傳來動靜，玉笛笑著走了進來，“世子妃，五姑娘來了。”

  聽見這話，明玥歡喜不已，借口便推拒了折柳，折柳捧著藥碗在一旁氣哼哼地，五姑娘坐一會兒就走了，到時候世子妃還得喝了不行。

  氣咻咻地將藥碗放在一旁，折柳跟在明玥身後走出內室，蘇錦已到了正廳中，瞧見明玥眼神中閃過一分不自在，隨後繼續笑眯眯地道：“這些日子都沒來見嫂嫂，嫂嫂氣色又好了許多呢。”

  明玥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她這幾日照顧蘇鈺累得緊，今日蘇鈺剛好，自己的氣色也應該算不上多好罷，不過看著蘇錦像是瘦了些的模樣，忍不住皺眉道：“這些日子不出門，我原當你把自己養的好，怎地又瘦了？”

  蘇錦微笑著道：“我怎比得上嫂嫂與二哥哥恩愛，有情飲水飽。”

  明玥大為窘迫，羞惱地看了她一眼，一旁的折柳和玉笛卻是很給麵子地笑了起來，一派和樂之間，蘇錦就勢坐下，低聲笑著道：“過些日子就是年節了，偏母親小心，不肯叫我出門。”

  瞧著她滿腹委屈的模樣，明玥笑了起來，“等過了年節，鎮日便是要遊玩的，到時還怕你嫌累不肯出門呢。”這些日子京中局勢不定，不出門也是好的。

  蘇錦聞言更是歎了一口氣，不再多說什麽，同明玥說了半天的話，這才意興闌珊地轉身離開。

  折柳捧著涼了的藥碗，嘟了嘟嘴轉身去小廚房叫萬大娘熱一熱，玉笛看著蘇錦的背影，跟明玥咬耳朵，“我瞧著五姑娘這些日子情緒不對，莫不是在府裏憋悶的很了？”

  明玥正端著茶盞喝茶，聞言忍不住有些奇怪，“是麽？我怎麽沒瞧出來。”

  玉笛砸吧了兩下嘴，這些日子世子和世子妃感情漸好，便是敏銳度都抵不上她了，她偷偷跟明義大哥學的那兩下子還真沒白費。

  轉眼間便已到了年節時，從臘月二十三開始，家家戶戶就開始忙碌起來了，隻是年節夜的時候，皇帝召集百官入宮設宴，一早就傳下來的旨意，鎮南侯府自也不例外，明玥穿戴了命婦服製，驅車入宮。

  夜宴之上，皇帝少見的多坐了許多時候，嘉淑妃抱著憨厚可愛的三皇子也列席在冊，風光無限，連帶著俞家都特設往前了兩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