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麵對麵不發一語地坐在飯桌前麵，折柳和玉笛立在身後對視了一眼，強力壓抑著眼中的笑意，一邊上前布菜。

  明玥神色不好，蘇鈺卻是一貫如常的自在隨意，還“貼心”地給明玥夾了兩筷子菜，得來明玥白眼兩個之後，依舊自得其樂。

  用過了飯，正要收拾著洗漱，玉笛走了進來，轉頭看了兩人一眼之後，這才低聲道：“世子、世子妃，小順兒哥問可還要替世子收拾偏房的被褥？”

  “當然要！”

  “不用了。”

  玉笛目光在兩人麵前轉了一圈之後，臉上露出了為難，還不待明玥說話，就見蘇鈺輕哼了一聲，“這是在鎮南侯府，我是這府裏頭的世子，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玉笛在腦海中轉了兩圈這個利益關係之後，從善如流地點頭道：“奴婢這就去傳話！”

  明玥氣急，“你——”

  蘇鈺恍若未聞，擺了擺手道：“你也不必伺候了，下去吧。”折柳如逢大赦，趕緊將手中的巾帕放在了洗漱架上，隨即一溜煙地出門去了。

  明玥惱怒地盯著他，“這是我的陪嫁下人，你憑什麽使喚？”

  蘇鈺扭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你都說是陪嫁了，既然嫁到我家來，自然要聽我的吩咐。”

  明玥氣惱不已，剛要抬手，卻見他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笑道：“你累了一天了，別動氣。”

  她剛要開口說話，看見接下來的情形卻是嚇了一大跳，她隻坐在一旁，蘇鈺親手將帕子浸潤之後，輕柔地覆在了她臉上，動作極輕地替她擦了擦臉。

  動作雖然輕，卻還有些磕磕絆絆的，她不由得怔住，蘇鈺接著將帕子丟在一旁，這才俯身將她的軟鞋脫掉，她一驚剛要收回來，卻見他握住她的腳踝，低聲道：“別動。”口氣是不容置疑的篤定還帶著一絲絲的溫柔。

  她隻覺得心口砰砰直跳，蘇鈺脫去她的鞋襪，這才將她的雙足浸到水中，擦洗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將她的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擦幹之後套上了軟鞋。

  這一連串動作做完，明玥已經呆住了，蘇鈺這才抬起頭來輕輕地笑了笑，目光中極盡溫柔，“好了，睡覺去吧。”

  見她久久不動，他挑了挑眉，“怎麽？還要我抱你過去麽？”

  她回過神來，趕緊站了起來，往床邊走去，在被褥中躺下過後，外頭一陣窸窣聲響之後，便見他也閃身鑽入了帳縵之中。

  明玥一驚，半支起身戒備地看著他，蘇鈺笑了笑，“我若是用強，你也多半打不過我，我隻是……想同你一道睡罷了，保證不動。”

  ……

  明玥咬了咬唇，這才側躺下來，轉頭背對著他，閉上了眼睛。蘇鈺看著她纖細的背，嘴角輕輕勾起一抹笑容來，隨即在她身旁躺了下來，側過身來吹熄了燭火。

  幽暗之中，氣氛不可謂不曖昧，可是就是什麽都不做，就這樣躺著，蘇鈺也覺得心滿意足。

  白日裏睡的多，這會兒一時半會兒並不能睡著，蘇鈺依舊自得其樂，微睜著眼睛，身旁柔軟的軀體挨得並不近，隱約隻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傳入鼻端。

  她不喜用香，也不喜歡什麽頭油之類的物什，卻自有一股清香怡人，像是皂角又不像是，也不知道是什麽……

  不過，怪好聞的。

  一旁的明玥黑暗中合著眼睛，隻聽見一旁的鼻息聲漸漸均勻，這才鬆了一口氣，合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蘇鈺微笑著睜開眼睛，見她睡得香甜，這才長臂一伸，不著痕跡地將她摟在懷裏，懷中軟玉溫香，夜色明月清朗，自是人間美事。

  這幾日裏毓熙院中世子和世子妃似是有些和好的跡象，驚掉了不少人的眼睛，折柳和玉笛一邊暗暗祈禱，一邊又擔憂著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打起來，這種天堂地獄般的心靈煎熬，可真是難受的緊。

  正堂之中蘇夫人得了信，臉上的笑意幾乎不能自製，好容易壓下翹起的嘴角，這才微笑道：“親家這有喜事，我們得多送些禮過去才好，來人，去把庫房裏的東西都清出來，叫我好生瞧瞧。”

  海棠笑著應了，隻是瞧著蘇夫人收拾著東西幾乎要將珍藏多年的人參等珍品都挑選出來送過去時，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夫人莫急，瞧著眼下這情形，說不準夫人過些日子就也能有孫子了呢。”

  蘇夫人如醍醐灌頂一般，恍然大悟，這才思量著少放些東西進去。

  饒是如此，平遠將軍府接了鎮南侯府的禮時也忍不住吃了一驚，這得是多少年的積存都送了來，明夫人也是見多了世麵的人，見狀也忍不住驚訝。

  這、這是把多少好東西都送了來啊。

  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宋語墨，宋語墨臉上的驚訝不比她少，“妹妹前幾日都送了不少東西來，這侯夫人怎麽還……”

  載福親自押著禮車來的，聞言眯著眼睛笑了起來道：“夫人說了，便是親家少夫人便如同侯府的少夫人是一般的，這點子東西不打緊。”

  明夫人猶豫了片刻，這才點了點頭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謝過親家夫人了。”

  載福趕忙擺手，客氣了兩句，瞧著下人將東西都卸了下來，載福這才恭恭敬敬地告辭裏去，明夫人也不曾多客氣，隻挑了些宋語墨能用上的東西，叫丫頭們送到院子裏，剩下的暫時送不上的就鎖在庫房中。

  宋語墨坐在正廳陪著明夫人說了一會兒話，這才回了院落，待她走後，明夫人這才從其中的一個百子多福玉擺件的匣子裏抽出一張紙來，打開過後草草看了兩眼，臉上便露出了笑容來。

  彎刀在一旁收拾東西，瞧著她的模樣，忍不住微笑：“夫人這是又收了什麽好消息罷！”

  明夫人將那寸寬的紙張合在手心裏，怎麽也不舍得扔，頓了頓之後才抿嘴笑道：“這死丫頭……好歹他們的日子能過的順當，我才能安心啊。這老頭子也沒說錯婚事，倒是我冤枉他了。”

  彎刀笑出聲來，“將軍應承這親事的時候，夫人多惱，如今可是知道了將軍的一番苦心。”

  “到底是疼女兒的爹，先前倒是我看錯了。”明夫人臉帶喜色，笑著說了一會兒，看著手中的紙條，到底舍不得扔，將之揣在了袖口中，“回來便叫他也高興高興。”

  入了夜時，明德才回府，進了門便把手中的刀遞給了身邊的長隨，臉上帶著些許晦暗，往正堂而去。

  進了正堂，明夫人正在囑咐下人，如今宋語墨有孕，將軍府上下都得當心，堪堪說完之時，明德便掀開簾子進了門來。

  明夫人抬起頭來，瞧見他的臉色，心中一頓，便揮手叫下人先退下，見明德卸了身上的朝服，換了常衣之後這才低聲問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明德搖了搖頭道：“這些日子我瞧著不對，卻也不知道哪裏不妥。”

  “莫不是……”明夫人欲言又止，比了一個九字，明德搖了搖頭，將她的手拉了下來攏在掌心中，“我瞧著，成王府那頭像是想有些動作。”

  “成王府？”明夫人吃了一驚，“早與皇家出了八輩子親的人家，到如今不過是個虛銜，能有什麽動作？”

  明德頓了頓，低低地歎了一聲，“也說不準，他家的那個孩子生的倒是俊秀，我前些日子還見過，果是生的好相貌。”

  明夫人怔然，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便是立下嗣子，也是名不正言不順，怎有……”

  明德示意她噤聲，頓了頓之後這才道：“既是朝政，便不好妄議，且瞧著罷，眼下還沒到那一步。”

  明夫人聞言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麽。

  第二日上頭，將軍府卻來了一個讓他們都意想不到的人，宋語墨正在院中與下人說話時卻聽見下人來傳，“三姑娘回來了。”

  “誰？”宋語墨身邊的丫頭一愣，情不自禁地問道。

  那下人也是府裏的老人了，自然知道明珊出門子並不體麵，聞言尷尬地道：“就是嫁去祁家的三姑娘，這會兒已在正堂了。”

  宋語墨正在裏頭和嬤嬤描著花樣子，預備著孩兒生出來後穿的小衣裳，聞言卻是一頓，“夫人可是叫你來傳我？”

  “不不不，沒有，夫人什麽也沒說，小的隻是來通報一聲罷了。”

  宋語墨點了點頭，揮手叫他退下了，一旁的嬤嬤看著她的神色，低聲道：“那樣的人理會她作甚，親家夫人心疼姑娘，不叫姑娘有孕出去見客，姑娘便在屋子裏就是了。”

  宋語墨頓了片刻，這才抬起頭來道：“不，母親身體剛好，不好勞累見客，我去瞧瞧罷。”

  安嬤嬤歎了一口氣，知道攔不住她，便叫了幾個健壯的丫頭陪在宋語墨身邊，往正堂而去。

  到了正堂，明夫人瞧見她也是忍不住一怔，“不是叫你好生歇著麽？出來做什麽？”

  宋語墨微微笑了笑，上前行了禮，一旁的胭脂趕緊端了凳子來給她坐下，宋語墨坐定之後這才笑道：“三妹妹回府，我怎好不來瞧瞧？母親身體剛好，可不好再勞累了。”

  聞言，明珊臉色微微一頓，垂下頭來輕輕咬住了牙關，明夫人並未聽出這話裏的意思，見狀隻好點了點頭道：“我哪兒有那麽弱了？你還有著身子，怎好隨意走動？安生歇著才好。”

  “娘，我又哪裏有那般嬌弱了？若是叫孩兒出來之後知道，他娘這般不頂用，豈不是要笑話？”宋語墨抿著唇，手撫著微微隆起的肚子，低聲嬌羞著說道。

  明夫人微微笑了笑，隻與明珊說了兩句，問了幾句過的可好，丫頭使喚的可盡心，吃穿一切都妥當否之類的話，明珊都垂著頭，瞧著小心翼翼般的模樣低聲答了。

  明夫人看在眼中，心中多有歎氣，宋語墨端坐一旁，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眼底卻是冰冷一片。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說完了話，身旁彎刀卻來請明夫人吃藥，宋語墨笑著站起身來道：“母親還是回去歇著吧，到底三妹妹是回來了，也不是外人，不必這般招呼著，倒見外了。”

  明夫人心中微動，扭過頭去看了宋語墨一眼，過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往裏頭走去了。

  待明夫人和她的一幹丫頭走後，她這才轉身坐在了一旁，伸手捧著參茶喝了一口，抬起頭來看向明珊，明珊抬起頭來麵上帶著冷靜的笑意，全然不複適才在明夫人跟前做小伏低唯唯諾諾的模樣。

  她們兩個早已對彼此心知肚明，便不必要再在對方麵前裝了。

  “嫂嫂果然有福氣，這才多久日子，便有了孩子。”明珊微笑著低聲道。

  宋語墨心頭火氣微湧，強力自持下來，淡淡地道：“托妹妹的福，沒叫那花兒傷了我的身子，將軍府福德庇佑，日後也自會平安無事。”

  明珊表情微僵，手心中盡是指甲刺入的刺痛，頓了頓才道，“鎮南侯府都送來了不少補品，想來嫂嫂定能安穩坐胎的。”

  宋語墨冷笑一聲，“妹妹今日回來可是有什麽事麽？母親前些日子身體不適，眼下瞧著剛好一些，妹妹便又上門來了，這可是存心不想讓母親好生養病？”

  明珊露出惶惑的神色來，“怎麽會？嫂嫂想到哪裏去了？我不過是回來瞧瞧罷了……知道嫂嫂有孕，便也送來些東西，雖然沒有長姐和侯府送來的貴重，到底是我的一片心意。”

  宋語墨難忍心頭恨意，剛要開口說話，身旁的丫頭趕緊笑著道：“三姑娘果然是一片好意，那我就代我家姑娘收下了。”

  宋語墨側頭看去，見自己的丫頭一邊說話，一邊用力地朝自己看了看，這才忍了下來，默不作聲。

  說了一會兒話後，宋語墨這才站起身來，明珊並不會留在府中用飯，便淡笑著推說自己頭疼先行回去，叫丫頭們來伺候，明珊站起身來相送之後，這才扭過頭來，目光落在了正堂暖炕前頭的腳凳旁。

  “姑娘先前都忍了，眼下何必要爭這樣的意氣，嬤嬤說了，如今姑娘是主她是客，不過表麵功夫做了也就是了，實與咱們沒什麽幹戈的。”丫頭扶著宋語墨往院子走，一邊低聲說道。

  宋語墨輕哼了一聲，她先前那般坑害自己，竟想讓自己不得有孕，這樣的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