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複趕緊上前應門，夏月嫣臉上微露幾分驚訝，卻還是走了進來，一身湘妃色的錦繡長裙，裙擺上振翅而飛的蝴蝶翅膀都是用金線勾勒，走動之間閃爍著隱約的光芒，無比貴氣逼人。

  她踏步進門，瞧見廳中的狼藉，忍不住嚇了一跳，拿手捂著胸口驚道：“這、這是怎麽了？”

  “無妨，你有何事？”祁淵淡淡地說道。

  聽著他冷淡的話語，夏月嫣頗有幾分愣怔，看了他一會兒這才為難地開口道：“今兒個這是怎麽了？明妹妹生了什麽的大氣，把這裏弄成這樣，便是我那嬤嬤也受了打？”

  祁淵眉頭皺了皺，臉上不耐煩的表情顯而易見，看的夏月嫣心中一驚。

  “她身體不適，隻是與我說了兩句話罷了，既然打了嬤嬤，就讓嬤嬤好生養著就是了。”他一邊說著，一邊低下頭來繼續拿起自己的書卷看起來。

  祁複跪在地上手忙腳亂地撿著地上的東西，聽著兩人的話，額頭也是一陣冷汗。

  夏月嫣緊緊地咬著唇，心中艱澀一片，可看著祁淵的模樣，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半晌才抬起頭道：“那到底是母親與我陪嫁的嬤嬤，便是曾經也是照看過……”

  “便是再尊貴的嬤嬤，不也是下人麽？這樣的事情你自己難不成不知道如何做，卻事事都要來問我嗎？”祁淵不待她恕我按，當即便提高了嗓音，大聲地說道。

  夏月嫣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祁淵說完了話，也覺得自己有些過火了，卻不肯多說什麽，隻轉頭看向一邊，滿臉的不悅之色。

  書房中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聽見夏月嫣低聲道：“妾身明白了，這就告退。”

  說罷，她轉過身來走出了書房，身後的琴書扶著她的胳膊，擔憂的緊，“姑娘……”

  出門時夏月嫣還踉蹌了一步，隨即扶著琴書的胳膊牢牢站穩後，這才抬起頭來，看向西院的方向，目光複雜，過了片刻後道：“我們回去。”

  琴書瞧著她臉色略有幾分蒼白，哪有不應之理，趕緊扶著她回了房，回到房中一會兒，她捧上參湯來，夏月嫣推開不肯喝，琴書隻好道：“姑娘怕是累了，奴婢還是替您捏捏頭吧。”

  夏月嫣這才點了點頭，坐在一旁，讓她伸手替自己捏一捏，一邊捏著，琴書一邊道：“這幾日瞧著外頭市麵上有一個物什雖然瞧著奇怪，可聽人說好用的緊呢，回頭咱們去瞧瞧……”

  正說著話，門外傳來哭嚎聲音來，“我的姑娘啊，老奴是不能在這兒伺候了……還請夫人叫我回去伺候國公爺和夫人罷……”

  琴書麵帶憂色地停下了手，夏月嫣閉著眼睛，沉沉地舒了一口氣，隨後道：“你出去告訴她，若是傷著累著了，便好生歇著，若是真想回去伺候父親母親，待我回頭稟明了再說。”

  琴書一驚，可看著她的表情也不敢多問，隻得應了一聲，從炕床上爬了下來，出了門。

  不過一會兒，那哭嚎聲戛然而止，隨後便是腳步紛雜聲遠去，隨後門微微響動，琴書走了進來，低聲道：“已與嬤嬤說了。”

  夏月嫣“嗯”了一聲，並未說旁的，琴書看了看她的神色，隨後猶豫道：“嬤嬤也是心疼姑娘，這才狂放了些。姑娘別見怪，到底嬤嬤還是向著姑娘的。”

  夏月嫣淡淡地點了點頭，隨後道：“我知道，隻是該教訓教訓她了。”

  如若不然，便盡是禍事。

  見狀，琴書也不好多說什麽，便點了點頭，轉身出去叫小廚房上飯菜來用。

  祁家兩個院落裏都出了責難，府中下人怎會不知，尤其當家老爺從書房裏出來，麵色不豫，徑直出了門，他們更是瞧得真切。

  是以，隻敢低頭做自己的事，旁的大氣也不敢出。

  使了車馬行出了巷子口，一路往外頭而去，直到一個茶樓之前才停了下來。

  因了天寒地凍的，人們也不肯出門，這茶樓瞧著倒清淨，客並不多，祁淵進了門，掌櫃的瞧見他來，笑了起來，趕緊上前來迎，“喲，祁大人這會兒怎麽來了？快快，剛到了上好的大紅袍，一會兒就給你端上。”

  祁淵點了點頭，步履不停地上了二樓，進了一間雅室內，這才鬆了一口氣。

  不過一會兒，小二就奉上了茶盞，揮手叫退下之後，他也沒動那茶水，隻瞧著茶水都涼了，這才聽見門口傳來響動。

  回過頭來，望著來人，祁淵淡淡地道：“鎮南侯府中一應無事。”

  “可是當真？”來人說話聲音粗啞，帶著幾分驚異，這不可能，他們已去瞧過了，那車馬中確實懸掛著藏著香料的香囊，到現在還沒有取下來。

  祁淵點了點頭，看著眼前略顯滄桑的老者，頓了頓後道：“確實如此。”

  那老者沉吟半晌，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看著她，“祁大人這次勞累了，待我稟明了劉大人，這前程自當無憂。”

  祁淵扯了扯嘴角，淡淡地笑了笑，神色間並不見什麽喜色，抬起頭來看著來人，一字一頓地道：“我要鎮南侯府的世子妃，此事若於她有什麽掛礙，我自當不會袖手。”

  老者臉色變了變，看了他一眼之後，悠然道：“沒想到祁大人還是個情種，隻是那世子妃到底何德何能叫你這般惦記？”

  見祁淵冷著麵孔不答，他緩緩地笑了起來，“也罷，老夫當年也年輕過，此事我自當明白，接下來怕是祁大人就能瞧著好戲了，與世子妃全然無礙，可鎮南侯府也必定要倒。”

  祁淵抿了抿唇，臉上露出一絲奇異的笑容來，“靜候佳音。”

  老者微笑著拱了拱手，隨後轉身走了出去，雅室內再度陷入了一片寧靜之中，祁淵回過身來，看向窗外，陰沉沉的天上不期然地落下了一片雪花來，正好便落在窗前。

  他目光閃動隨後抬起頭來，天上不知何時開始下起雪來，由小變大，紛紛揚揚的，漸漸地覆蓋了地麵上一層。

  茶樓下頭先前還有幾個小販當街叫賣，瞧見下雪了，趕緊收拾了攤子往家中趕去，吆喝聲也漸漸地消失了。

  也好，也好，等一切都消失的時候，他才能真正的看到他想要的人，觸手可得。

  明玥醒來的時候，外頭的地上已下的白了，耳朵裏還傳來丫頭們的笑鬧聲，隻不過壓得很低，她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轉頭看去，床上的窗紙上映出些許白色來。

  “醒了？”一道溫柔的聲音緩緩地傳了過來。

  她一愣神，側眼看過去，隻見蘇鈺坐在炕床邊上，手邊不知道放的是個什麽東西，盈盈地散發著光澤，他臉上帶著一絲奇異的笑意，正目不轉睛地瞧著她。

  她略有些發懵，過了片刻之後才回過神來，“你怎麽在這兒？折柳呢？”

  蘇鈺從桌上倒了一杯茶水，緩步走了過來，遞給了她，低聲道：“醒了怕是嗓子難受，多喝些水。”

  明玥也正覺得口渴的緊，瞧了他一眼，也接過了茶盞喝了幾口，這才覺得嗓子有些好受，精神頭也恢複了過來，仔細看他，才見他已換過了衣裳，精神頭看著還不錯的樣子，這才舒了一口氣。

  坐在軟榻上思索了一會兒，這才看著窗外，“什麽時辰了？”

  蘇鈺抬頭瞧了瞧，低聲答道：“戌時了。”

  明玥頗為驚異，她竟睡了這麽久？蘇鈺目光沉沉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微笑道：“無妨，今日沒什麽事，多睡些時候也是應當的。”

  明玥掀開了被褥，正要穿鞋子，卻見蘇鈺伸手按住了她，“且過一會兒就入夜了，我叫廚上將飯菜送來吃了，不必下床了。”

  明玥忍不住臉一紅，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幹嘛非在床上吃？

  蘇鈺見她堅持，也並沒有多攔，誰知道明玥一下床卻覺得腳下一軟，險些撲倒，蘇鈺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她，“都說了不讓你一下來，非要逞強，這樣滿意了？”

  明玥聞言氣哼哼地推開了他，沒有他自己也能站穩的，要他多事？

  蘇鈺扶著她坐在了桌子前頭，明玥目光登時便被那珠子給吸引了，那珠子瞧著實是瑩潤動人，她還從沒有見過這樣好的珠子。

  “這是什麽？”

  蘇鈺看著她目不轉睛的模樣，輕輕地翹起嘴角笑了起來，低聲緩緩道：“這是玥珠，有辟毒之用，你留在身上，會有用處的。”

  明玥一愣，抬起頭來看著他，見他臉上笑意瑩然，心頭猛然一動，隨後低下頭來輕哼道：“這東西於我無用，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蘇鈺聽見這話，勾起唇角輕輕地笑了起來，伸手拿起那珠子微笑道，“這珠子不大，回頭便是鑲在發釵和手串上都甚為得用。”

  明玥皺著眉頭，“你可知道是誰下毒害你？”

  蘇鈺挑了挑眉，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淡淡道：“不管是誰，也沒能得手不是麽？”

  明玥張了張口，卻又閉上了嘴，他知道他是怎麽解毒的麽？頓了頓之後才又遲疑地問道：“你之前中的毒也是這個麽？”

  蘇鈺抬眼看了她一眼，見她臉頰微紅，忍不住心旌微蕩，想來她也是想到了那一夜上頭，隨即低下頭來輕輕地笑道：“是，隻不過這次的更多罷了。”

  這次的毒性更為霸道，他竟沒有測出來，甚至不知是在哪裏中的毒？而上一次，為防眼線，他是故意中毒的。

  他側過眼睛來，看她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忍不住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會有什麽事的。”

  明玥輕輕撇了撇嘴，“既然如此，這珠子還是你留著吧。”蘇鈺把玩著手中瑩然璀璨的珠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可是在擔心我？”

  明玥猛地抬起頭來，漂亮的眸子中帶著火氣，“是啊，擔心你怎麽不毒發身亡了呢？”

  一陣暢快的笑聲過後，明玥的臉色愈發難看，蘇鈺湊近她的耳畔，壞笑著道：“我怎舍得丟下你去死？”

  明玥暴怒起身，剛要拿著手邊的玉如意錘爆他的頭，卻見他呻吟一聲，臉上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來，頹然倒在了被褥之中，眉頭緊皺，很是難受的模樣。

  她嚇了一大跳，手中的東西放了下來，剛要張口叫人，卻被他攥住了手腕，“別、別去……”

  蘇鈺勉強抬起頭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眼眸微合，“過一會兒，過一會兒就好了。”

  明玥麵露難色地看著他的模樣，見他額上冷汗頻出，心中不知如何是好，正猶豫著，卻見蘇鈺昏昏沉沉地閉著眼睛，好似睡著了一樣，半晌之後才聽他鼻息均勻，帶著疲憊睡著了。

  她心頭一動，輕輕動了動想要伸出手來，卻見蘇鈺從喉嚨中逸出一絲微弱的痛苦呻吟，當即便不動了，隻伸著手任由他拉著，自己則坐在一旁發呆。

  暮色微合，淡紫色的光線從青白色的窗棱中照射進來，天水碧的帳縵上也帶著一絲旖旎微弱的光暈，明玥便是在這樣的光線中眼皮微微泛酸，隨後竟靠著那床沿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折柳進來收拾餐盞，一進門便瞧見這樣的情形，忍不住一愣，隨後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掩上了門。

  過了晚膳時候，折柳和玉笛商量來去，到底是要叫醒二人用飯，這才大著膽子進了門，輕輕地叫了兩聲世子妃，明玥這才醒了過來，對上折柳尷尬和頗有深意的視線時，她還忍不住一愣，待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家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躺倒在了被褥中，肩頭處橫亙著一條手臂，頓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臉上頓時紅了一大片，剛要抬手將他的胳膊甩出去，又發覺自己的另一隻手被人牢牢地握著。

  折柳見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在觸及到明玥怒視過來的視線時，這才尷尬地收了笑意，隻低聲道：“世子妃，該用飯了。”

  明玥僵硬地應了一聲，“你、你先退下。”

  折柳哪兒有不從之理，乖巧地答應了一聲，還貼心地將帳縵給放了下來，明玥顧不得其他，隻翻了個身就重重地推了蘇鈺一把。

  蘇鈺揉了揉眼睛醒了過來，手中卻還不知要放開，迷迷糊糊地問道：“怎麽了？”

  明玥用力地抽回手，翻身坐了起來，這才輕輕地冷哼道：“用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