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發帖子之下，任哪兒都發了一份，這是禮敬，別人願不願意來，那就是別人給不給麵子了。

  很顯然，京中的大部分女眷還是給了幾分麵子的，便是那些稱侯稱公的夫人不曾來，也能派個出得了麵的人前來捧場。

  申夫人大覺驕傲，言語行動間都戴了幾分得意出來，尤其明玥也來了，瞧著眼前的紅衣如火的女子，申夫人趨步下了階梯，行禮道：“臣婦見過世子妃。”身後跟著的兩個年青少婦也跟著一塊行禮，還並著幾個丫鬟婆子。

  明玥從車馬上下來，點了點頭，隨後簡單地說了兩句恭賀的話，申夫人笑得歡暢，趕緊將她請到了屋子裏。

  京中的世家之中，鎮南侯府是例外，京中的世家貴婦之中，有品階的女子，明玥是例外，這樣的人都來了，申夫人如何能不麵上有光，就是其他人瞧著也頗為意外。

  殊不知，明玥隻不過是來做煙霧彈的罷了，堵住蘇氏族人的口，叫上頭的人也看著鎮南侯府好似是真的慌了手腳。

  待見過了一圈人之後，明玥臉上雖還帶著淡笑，但眾人都明白，這位的脾氣可不是一般的大，是以在她說自去遊園的時候也沒有多加阻攔。

  明玥領著折柳往前走去，尋了個僻靜的角落便坐了下來，一旁的丫頭奉上茶盞之後，明玥便揮手叫她退下了。

  丫頭心中膽怯，這樣的宴會若是來的貴客出了什麽岔子，她可是擔待不起，所以這些貴客身邊自有丫頭下人候著，可眼前的這位世子妃……

  折柳抬頭看了她一眼，輕輕道：“到了時辰，你再來就是，我家世子妃喜靜，略歇歇腳就好。”

  丫頭舒了一口氣，感激地看了折柳一眼這才轉身退下。

  折柳轉過頭來看著明玥笑眯眯地道：“這丫頭也是真小心，還望世子妃能多體恤體恤做下人的苦心才好。”

  明玥不置可否，隻端起茶盞喝了一口之後，抬起頭來環視了一圈，要說申家的這賞花宴還算成，園子裏頭奇花異草不少，可能瞧得出，都是新栽來不久的，多了幾分匠氣，少了幾分天然靈動。

  這樣的花園子她見得多數都是如此，也沒什麽好新鮮的，所以也就打算應個卯走了也就是了。

  喝了兩口茶水，明玥便有些困倦，隻是瞧著亭子周圍四下都垂著棉簾，冷意微微，折柳又在一旁虎視眈眈的，也不敢多睡，若是著涼了便是不好。

  折柳見她煩悶，便低聲笑著同她說著話打發時間，多半都是她說明玥聽著，正說得口幹舌燥的時候，卻聽見前頭不遠處似是花園子身處傳來一道聲音。

  “姑娘，咱們快走！”

  隨即便響起一道男子的聲音，“顧七姑娘。”

  ……

  明玥眯了眯眼，折柳也是滿臉驚奇，兩人都長於世家，這樣的情景對於她們來說，幾乎是條件反射就能明白是什麽緣由。

  頓了頓之後，便聽見一道略有幾分熟悉的聲音響起，“申四少爺，我與你並不相熟，你不要再走過來了。”

  那男子似乎並未因為這個聲音退卻，反而上前了兩步，聲音中透著幾分緊張，“可、可……”

  明玥聽不下去了，眉頭緊緊皺起，申家居然能使出這樣下作的手段？看來也不過如此罷了。

  正在折柳滿臉奇怪的時候，卻看身旁的人影站了起來往前走去，她心中一驚，有心要喊，卻怕驚動了一旁的人，隨後不多久她就後悔了，後悔自己為什麽不喊？

  看著明玥迅疾出手，將那人扔在一旁之後，還淡定地拍了拍手，折柳頗有幾分心如死灰，姑娘怕是永遠都學不會袖手旁觀和高高掛起這兩個詞語的意思。

  走出花叢時，身後還跟了兩個人影，折柳定睛一瞧，忍不住有些驚奇，這不是那一日在街上遇見的姑娘麽？隻不過身後的丫頭卻不是同一人。

  “多謝姑娘出手相助。”

  明玥點了點頭，淡淡地道：“以後小心些就是了，這樣的宴飲……”她抬起頭來輕輕哼了一聲，“不過汙糟罷了。”

  那女孩看著她的模樣，眼中露出幾分疑惑，待想起來的時候才聽見她歡喜道：“你是那一日的公子？”

  折柳滿臉黑線，連忙壓低了聲音道：“顧姑娘莫要亂說，我家世子妃可從來沒什麽隨意出門的時候。”

  那女孩的視線從明玥臉上挪到她臉上，想了一會兒後恍然大悟，“那是自然。”

  見她如此乖覺，折柳這才鬆了一口氣，明玥眼中卻好似醞釀著幾分笑意，看著麵前的女孩道：“你是顧七姑娘？”

  那女孩微微笑了笑，並沒有說自己是誰家府上的，隻笑道：“我叫顧小柒。”

  顧小柒？這名字倒有幾分可愛，不過能進入申家的園子中定是京中官眷，小柒這樣的名字可實在算不上什麽大家閨秀的名字。

  明玥思量一個來回，便有了答案，“你就是工部侍郎顧家遺落在外的那個孤女？”

  顧小柒眼中笑意更盛，這樣聰明的人，她很崇拜，頓了頓之後便笑道：“顧家是顧家，顧小柒是顧小柒。”

  見她這般態度，明玥也忍不住意外，見顧小柒臉上露出幾分淡淡的笑意來，並不如何悲傷，卻帶著幾分無奈的模樣，心中不免多了幾分好奇。

  “今日這事……”她挑了挑眉，顧小柒也不甚在意，卻是輕輕地笑著，“瞧著罷，往下瞧才熱鬧呢。”

  兩人隨後相視一笑，卻似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待喝了兩盞茶水之後，便聽見一旁傳來故作誇張的聲音來，“四哥，七妹妹，你們在這裏麽？”

  ……

  申家今日設宴款待京中各家女眷，本是好事，誰知道到最後竟然成了申家丟醜的事情。

  申家的四公子竟然一個人在園子裏看不堪入目的畫本子，竟教一群人都瞧了個徹底，申家顏麵盡失，到最後申夫人不得不說，申家老四隻不過是個庶子，可是即便是庶子，也理應都是嫡母教養，出了這樣的事，就是連正室申夫人所生的申謂也讓大家起了猜疑。

  這樣的人家，家教不嚴，女兒嫁過去還不知道會是如何呢？

  蘇樊氏這一次並未被邀請在列，許是因為蘇鐸早已不是校尉營的人，和申家也沒了瓜葛，正氣衝衝的時候，卻聽見這樣的消息，忍不住拍手叫好。

  “哼！申家那樣的破爛人家，不過一時得了臉，就真當自個兒上了天，也不瞧瞧他們申家在咱們蘇家麵前，連提鞋都不配！”蘇樊氏冷聲怒道。

  蘇鈴也甚為暢快，隻不過心頭卻有些猶豫，申家三郎麵容俊秀，又頗有才幹，與她歲數也正相當，先前申家與他們還交好的時候，說她沒有動過心那是不可能的，隻是申謂時時都露出落花無意的態度來，讓她甚為傷心。

  可如今申家出了這樣的醜事，連帶著申謂的婚事都遭了眾人側目，他如今還會這樣麽？

  蘇鈴心中暗暗打鼓，還帶著幾分希冀，連母親的怒罵聲都沒有聽進去，祥安苑中一片熱鬧之後，明玥施施然地回了毓熙院。

  折柳跟在後頭不知道說什麽好，又是慶幸，又是心中無可奈何，這次幸好並沒有牽扯到姑娘身上，不過若不是因為姑娘出手，那位顧七姑娘怕是也沒有那麽容易逃脫。

  隻是看著明玥好似心情很好的樣子，她有些奇怪，其實她早就瞧出來了，明玥似乎與顧七姑娘頗為交好，兩人這才見了幾麵，關係就這樣好，這讓她心中不得不有些猶豫。

  要說這顧七姑娘也確實是有些本事的，說話動作都慢吞吞的，卻並非是任人欺負的軟弱之人，這樣的人最投明玥的脾氣，兩人一見如故也是難怪。

  隻不過……顧七姑娘的身世奇特又坎坷，什麽工部侍郎家的孤女，又是庶女出身，好不容易被找回來，這嫡母和嫡姐又是那般模樣，恨不得將她身上的東西都給搜刮走再一腳踢開，也算命苦。

  鎮南侯府都一堆事了，還是少牽扯些別家的事情為好吧。

  折柳這樣想著，一路上走到了毓熙院中，明玥坐了下來，梳洗之後，便聽見玉笛說道：“今兒個五姑娘來了，瞧著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本是要來見世子妃的，奴婢留她坐一會兒，她也不肯。”

  說起蘇錦，明玥心中一頓，她確實好久沒有見蘇錦了，這些日子她不常出門，便是在府中也有事處理，南園那邊她關注甚少，如今南園孟氏掌家，規矩井然有序，長幼有別，嫡庶分明，她也放了不少的心，是以也沒有多管什麽。

  如今聽見這話，她免不得多了幾分猶疑，“錦兒最近怎麽了？你們可知道？”

  折柳搖搖頭，她一向關注毓熙院，對於別的倒也沒有多留意，玉笛卻是個瞧著憨厚，卻有幾分機靈的，聞言便道：“也不知怎麽回事？五姑娘最近不是不愛來咱們院子，就是別人的院子她也不去，甚少出門，平日裏不是陪在三夫人身邊，就是自己呆在屋子裏，也不知道是在做什麽？”

  十四五歲的姑娘，鎮日裏不愛出門，也算情有可原，隻是蘇錦原先並非這樣的性子，眼下這事怎麽了？

  她忍不住有些奇怪，想了想之後便道：“明日我在府中，你去請她過來就是了。”

  玉笛答應了一聲，便轉身出去傳話，明玥舒了一口氣，梳洗過後便歇了下來。

  第二日一早，明玥理事畢，便在花廳中設了小宴，不過幾個蘇錦愛吃的點心和一些新鮮的果釀罷了，過了好久蘇錦這才姍姍來遲。

  一瞧見明玥便麵帶歉疚地道：“叫嫂嫂久等了。”

  明玥抬頭看她，心中微微一動，眼前的蘇錦瞧著一應都很好，衣裳、釵環乃至妝容都收拾的很妥帖，可總是哪裏瞧著有幾分不妥，仔細瞧了瞧才瞧見她眼中的幾分落寞和失落來，雖然笑著臉上卻還帶著幾分憔悴。

  她皺了皺眉，看向青薇，青薇也是麵含擔憂地看著蘇錦，卻是不知道說什麽好的模樣，她心中微微一頓，隨即隻是笑了笑，便叫她坐了下來。

  問了兩句這兩日做什麽的話，蘇錦都微笑著一一答了，隻是笑容中帶著一分苦澀的勉強，明玥見狀，隻叫丫頭們湊趣著說些蘇錦以前愛聽的話，自己坐在一旁微笑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蘇錦似是目露感激地看著明玥，突然說道：“嫂嫂的心意我都明白，是我想左了，眼下母親才是我最要緊的，好好侍奉母親，等到時候尋個人家嫁出去也就是了，別的事情實在不必多想。”

  明玥聽見這話忍不住一驚，這是什麽意思？所幸她適才屏退了不少丫頭，若是這話叫別人聽見，豈不是出事？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蘇錦，見她眸中帶著幾分惆悵和冷然之意，心中微微頓了頓，低聲道：“再如何，到底是一家人，便是不喜歡，遠遠地冷著也就罷了，不讓自己糟心就是了，為了旁人傷著了自己，那不是聰明人的做法。”

  蘇錦身體微微一顫，抬起頭來看著明玥，嘴唇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卻又停了下來，半晌後低聲道：“錦兒知道了，多謝嫂嫂。”

  明玥微微地舒了一口氣，隻盼著蘇錦能夠想開才好，再怎麽樣，那也是她的父親。

  蘇霖與孟氏夫妻情淡，偏寵妾室，先前寵妾滅妻的苗頭嚴重，如今改了過來，雖說明玥並不覺得這樣的蘇霖算是回頭是岸，但蘇錦是蘇霖的嫡親長女，別的不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與父親情分淡薄，也沒有必要這般懷恨。

  送走了蘇錦，明玥微微歎氣，隻叫人多瞧著蘇錦，若是出了什麽事，一早攔著為好。

  折柳和玉笛點了點頭，叫下人收拾餐盤，換上新鮮果子來，明玥便坐在原地沒有動，不過多時，外頭門房裏頭傳人來說是有人給世子妃送了些東西，瞧著新鮮，卻不知是何人？

  明玥怔了怔，想了想之後隨即笑道：“送進來吧。”

  那邊廂，青薇扶著蘇錦一道回萱蘭院，蘇錦神思不屬，青薇自然看在眼中，心中焦急卻不敢多說什麽，這樁事莫說旁人，就是孟氏她都不敢說的。

  今日明玥的眼神落在她臉上，把她嚇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好在明玥並沒有多問什麽，要不然她還真的不一定能扛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