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心中更是焦急不已，明珊在將軍府中也傷心柔弱的緊，宋語墨再度登門的時候，已是五日之後了。

  一進門，見明玥臉色頗有幾分憔悴，怕是為著這事日日不得安寧，便歎了口氣上前勸解道：“妹妹莫要太過擔憂了，橫豎這孩子以後將軍府照管她一輩子就是，三妹妹如今身邊沒個人，母親今日就是叫我來瞧瞧，若是不成，就得趕著替她再尋個丫頭了。”

  明玥想了想，點了點頭，“這事母親和嫂嫂瞧著辦吧，我瞧著杏雪……”剩下半截話沒有說出來，宋語墨倒也不難理解，杏雪如今的情形瞧著實在是不成樣子，能不能好還兩說，如今便是吃飯喝藥都得旁人來喂了。

  她無奈地點了點頭，應了一聲之後唏噓了杏雪的遭遇兩聲之後，見明玥始終眉頭不展，以為她還是對此事掛心，按道理說，便是杏雪這樣的丫頭，打小就在主子家裏的，便是傷了殘了，主子家裏不過出上一筆厚厚的撫恤金也就罷了。

  明夫人為何如此著急，也不過是看在明珊父母盡喪，到最後剩下的便是這麽一個丫頭，是以才格外上心些，盡心醫治，醫治不成照顧一輩子也已是主家仁厚了，沒想到明玥倒是為此始終不解心緒。

  她不知明玥想些什麽，便想著說些旁的話題來讓明玥高興高興，想了想便岔開話題道：“前幾日我和娘去了你說的那家醫館裏，那張大夫倒確實是擅於婦產千金科的，隻叫我平心靜氣，開了些許溫補的方子叫我吃著，隻吃了這麽幾日，就覺得身上好多了。”先前她總是覺得有些不舒服，可具體哪兒不舒服，也說不上來，吃了幾服藥之後，倒果真覺得不錯了，身上似乎都有勁了。

  明玥聞言抬起頭來，道：“張大夫可有說什麽嫂嫂前些日子不妥是因為什麽麽？”

  宋語墨見她的注意力果然被引走了，心中這才舒了一口氣，隨後緩緩笑道：“那倒是沒說，不過張大夫說我心緒不寧，自引起氣血不足，是以才總覺得身上不大妥當，本還帶著幾許寒症，是以才瞧著嚴重些，吃了藥之後便也都好了。”

  明玥點了點頭，隨後低聲道：“原是這樣，嫂嫂既吃過了藥，怕是過些時候就能好了。”

  宋語墨害羞地笑了起來，點了點頭，“承蒙妹妹吉言。”說過了幾句話之後，宋語墨這才起身告辭。

  明玥送出門外，往回走的時候，腦海中紛亂成一片，宋語墨進府之後，明夫人和明璟素來不讓她操心，明夫人治下嚴厲，家風井然，更沒有什麽瑣事能讓她頭疼的，若是單單隻為子嗣的緣故心緒不寧，那倒也不見得，難不成問題真的出在那一株花兒上？

  她眉頭凝著，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良久之後，才叫人去請明義來，“既是府中的大滿拔走的花，會否他知道些許實情，便是不知道，問出來那花兒長什麽模樣就是！”

  明義點了點頭，先前沒有去尋大滿，是因為大滿著實呆笨，更怕打草驚蛇，讓明珊有所防備，如今看世子妃的情形，怕是不再在乎這其中的事情了，當即便應了聲轉身出去了。

  到了入夜時分，明義就回來了，臉色難看的緊，明玥看著他的神色，心中沉沉如懸了鐵一般，“是什麽？”

  “那花兒叫曼珠沙華，是從西域那邊傳過來的，據說有藥物之用，可若是不經提煉，便如迷藥一般，令人心緒不寧。”明義緩緩地說道，這是今日他提溜出大滿來，嚴詞逼問出來的結果。

  當大滿說出那花的名字痛哭流涕的時候，他頓時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擺了一道，這樣的事情他居然都不曾察覺出來，反倒叫癡傻呆笨的人誆了自己。

  想到這裏，他就覺得尷尬無比，明玥閉了閉眼睛，低聲道：“那他何以又要拔走？”若是明珊指使，大滿後來的舉動未免就太過奇怪，當然，若非是這樣的舉動，她也不會想到這一樁上去。

  明義自然問過了，頓了頓之後才答道：“他原先也不知那是什麽花，後來聽說之後心中懼怕，便借著這個由頭將花鏟除，連根須都沒有留下。”

  明玥點了點頭，好歹這也算是個有良心的，頓了頓之後終於問出了心中最想問又最怕問的話題，“是誰指使？”

  明義抬起頭來看了明玥一眼，知道她心中想什麽，重重地歎了口氣道：“那孩子嚇得魂不附體，卻死活不肯說，隻說自己不知道。”

  是不知道，還是不肯說？

  明玥舒了一口氣，片刻之後扭過頭來看向外頭杏雪所在的方向，垂下眉眼來低聲道：“我知道了，辛苦兄長了。”

  明義自然擺手不敢受，頓了頓之後道：“我已經告知了少夫人，叫她一切當心。”

  明玥眼睛驟然睜開了，“什麽？”

  明義語氣平靜，“若一直這麽瞞著，少夫人豈會知曉要避害之因？夫人和將軍都不會防備，若少夫人也是如此，真出了事，世子妃，我們鞭長莫及。”

  鎮南侯府和平遠將軍府到底是兩個府邸，真要等到出事的時候再去補救，那就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明玥並非不懂得這個道理，她是不肯……

  可不肯把明珊的罪名定實，就等於把所有人都放在刀尖之上，便是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世子妃也定然能夠想明白的。

  他和明玥不同，將軍府於他有大恩，他肝腦塗地在所不辭，若發現有人對將軍府不利，他決計不會手軟，可明珊卻是與明玥有血緣關係的人，更是與明德夫婦有血緣關係的至親，明玥會心軟，但她並非混沌不知善惡之人，定會明白過來的。

  果不其然，不過片刻之後，明玥臉上的神色便漸漸恢複了平靜，沉寂半晌才緩緩開口道：“好，我知道了。”

  明義這才點了點頭，拱手退下了。

  出的門時，還能聽見偏房中傳來一道笑聲來，竟是杏雪的聲音，一旁的丫頭忙活著給她喂藥，卻不防備被她打翻了藥碗，藥汁灑落了一地，瞧著丫頭狼狽的模樣，她咯咯笑了起來，就像是一個頑皮的孩童。

  明義聽見聲音，微微歎了口氣，隨後扭過頭來出了門。

  待他走遠之後，毓熙院外頭的花樹後頭才走出一個人來，看了院子兩眼隨後急匆匆地回轉身走開了，那身影一直走到了祥安苑門口這才緩下腳步來，定了定神隨後便走了進去。

  “你說，那男人時常就會進了屋子裏，說上好一會兒話這才出來麽？”

  “回夫人的話，正是如此，奴婢先前瞧著就覺得不對了，可卻不敢多說什麽，那到底是世子妃的侍衛，若是爭執起來，隻怕……”那丫頭聳下肩膀，猶猶豫豫地說道。

  蘇樊氏端坐羅漢床上，聞言冷笑了一聲，“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接著瞧著，哼，我就不信抓不住她的把柄？”

  丫頭應了一聲，趕緊退了出去。

  蘇樊氏得意地抿了抿眉頭，笑了起來，她早就想找明玥的短處了，可毓熙院被圍得水泄不通，誰也不會多吐露半句，直氣得她腦門子生疼。

  她就不信了，一個剛過門的媳婦，丈夫拋下她走了，這麽長時間來歸家的日子尚不足百日，她就不信她這般能耐得住寂寞？

  哼！動不動就把門關上，私下裏和那侍衛一道說話，這其中莫沒有什麽才怪了！

  蘇樊氏冷笑數聲，隻覺得心頭舒暢的緊，若是抓住了明玥的把柄，那到時候鎮南侯府世子無德，世子妃如此水性楊花，這爵位還不是順理成章地成了自己的？

  一想到這裏，她這心裏頭就美滋滋的，就是喝著清茶都喝出甜味來了。

  杏雪的病始終沒有好轉，似乎落下了病根，這一輩子算就這麽毀了，這些日子以來，宋語墨也來看了她幾回，和明玥相對無言，而派去服侍明珊的丫頭也尋好了，明珊大病了一場，身體極為孱弱。

  便是藏在宋語墨和明玥心中的一根刺卻始終不好拔出來。

  外頭的院子裏，杏雪嘻嘻低笑著，和丫頭追逐笑鬧，跟個無知孩童一般，讓人忍不住歎息。

  “這樣也不是辦法，雖說到底是咱們對不住她，可也不能一直留在侯府裏，前幾日我和母親商議過了，不若把杏雪送到莊子上，那莊子民風淳樸，吩咐人好生照顧著，也能安生。”宋語墨看著杏雪的模樣，忍不住搖頭歎氣，隨後扭過頭來向明玥說道。

  明玥動了動眉，她當然知道杏雪留在侯府不是長久之計，隻不過……

  想了想之後道：“這樣也好，那莊子上我也去過，風景宜人，風物優美，說不準過些日子也就好了。”

  宋語墨聞言，頗有幾分遲疑，“妹妹這般想叫她醒，可是……”

  明玥抬起頭來，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沉默片刻之後才道：“嫂嫂持家不易，理事辛苦，這事就還勞煩嫂嫂保護周全了。”

  宋語墨見她不答，也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麽，微微歎息了半句，這才抬起頭來道：“這是自然的，這姑娘也是命苦，吩咐下去，自不會有人敢欺負了她。”

  明玥這才點了點頭，舒了一口氣，隨後便著人送宋語墨出府，說待她安排好便著人將杏雪給送過去。

  送走了宋語墨，明玥歎了口氣回到了院子裏，杏雪已經被幾個丫頭一塊拿住，喝了藥倒是安靜下來，隻是呆呆地坐在一旁，眼神一動不動。

  明玥立在她麵前半晌，看著她的模樣，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杏雪，你認識我是誰麽？”

  杏雪聽見動靜，呆呆地抬起頭來，看著她半晌之後才猶豫地道：“你是仙子，哦不，不是，你是大小姐，你不知道大小姐比你生的還美呢，你不是大小姐，嗬嗬嗬嗬……”

  說著說著，她便嗬嗬呆笑起來，隨後便笑倒在一旁，幾個丫頭趕緊上前去扶著她，若是磕著碰著了，隻怕又要大哭一場。

  明玥看著她的模樣，心中微微酸楚，片刻後冷硬起來，伸手按住了杏雪的肩頭，讓她不再亂動，隨後低聲道：“你放心，我會查出來，我會讓她給你一個說法，我也想知道知道，她為什麽一定要如此待你？”

  杏雪聽不懂，依舊傻嗬嗬地笑著，明玥垂下眼瞼，隨後收回了手，轉身往屋子裏走去。

  折柳和玉笛跟了上來，看明玥神色不好，便歎了口氣，趕緊擰了一把毛巾上來道：“這天氣這般熱，可真是讓人受罪，姑娘還是擦擦臉吧。”

  “萬大娘做了冰碗子，還是櫻桃呢，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我給姑娘端一碗罷！”玉笛趕緊說道。

  還沒等明玥開口說話，就聽見外頭傳來了一陣嘈雜聲和驚慌失措的聲音，“世子妃，世子妃，不好了不好了！”

  明玥驟然抬頭，狐疑地皺緊了眉頭，折柳和玉笛也嚇了一跳，趕緊掀起簾子去請來人進來，一看這才瞧出竟是外院門房的小幺兒，他慌裏慌張地衝進來，手裏頭還拿著出入內院的令牌，看樣子是門房管事遞給他，叫他趕緊來傳信的。

  什麽事這麽慌張急切？明玥忍不住有些奇怪，那小幺兒跌跌撞撞撲到廊下，撲通一聲跪倒，然後抬起頭來大聲道：“世子妃，外頭亂了，說是九王爺遇刺了，明少夫人剛出門不久，怕是也一道遇襲了！”

  “什麽？”明玥驟然站起身來，發上的珠釵都跟著他的動作來回晃動了起來，顫顫巍巍的。

  折柳和玉笛也是倒抽一口冷氣，小幺兒嗓子眼發麻，一路從外院衝進來，費了他不少力氣，待吼出那一句之後這才緩過神來咽了口唾沫，隨即抬起頭來道：“剛才劉管事派人出去，誰知道走到一半就聽說外頭亂起來了，他算了算時辰，明少夫人出去的時間剛好能碰上，便趕緊派了人手過去了，叫我來給世子妃傳話一聲，看能不能調世子妃身邊的侍衛過去瞧瞧，若是無事還好，若是有事……”

  話還沒說完，明玥豁然起身，厲聲喝道：“明義！”

  院子中頃刻間便落下一道身影來，隨後恭敬地抱拳道：“屬下領命！”話音剛落，抬手呼喝了兩聲，頃刻間便有數條人影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