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雪心頭發苦，卻不敢不應，隻好點了點頭，應了一聲，行禮轉身出去。

  明珊進了門，坐在妝鏡前頭，瞧著新買的釵環一一擺在桌麵上，半晌之後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或許是她多想了？明玥怎會察覺出她的不妥來，要緊的是宋語墨，她想一進門就生了兒子，坐穩了將軍府的位置，哼，那豈不是讓她的計劃通通落空？

  她嘴角起了一抹鄙夷的笑容，沉沉地頓住了，不過一會兒，杏雪就回來了，身後跟著大滿，明珊瞧著他低頭瑟縮的模樣，微微笑道：“你怎麽做事不當心，叫貶出去了？”

  大滿飛快地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又縮回了目光，一言不發。

  明珊微微笑道：“你不肯為了大小姐再去幫我送信，我不是不曾叫你出去了麽？怎地這般模樣？可是別人欺負你了？”

  大滿囁喏了一下嘴唇，過了一會兒道：“不、不是……”

  明珊伸手拿起一旁的一支簪子，笑眯眯地道：“我聽他們說，你好似喜歡後頭巷子裏的珠兒姑娘，這珠花我瞧著不錯，你若是喜歡，該當送給人家些東西才是。”

  大滿心頭一軟，抬起頭來，目光中帶了幾分猶豫，看著那枚珠花，頓了頓之後搖搖頭道：“不、我買不起，她不會信的。”

  見他推辭不肯受，明珊的眼神微冷，過會兒又緩緩笑了起來，放下了釵環點頭道：“你倒是個實誠的，那姑娘若是知道，定然也會喜歡你。”

  大滿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卻沒有接話，明珊又與他說了一會兒話，這才抬頭道：“你前些日子幫著葛大叔在大奶奶院子裏種下的花兒開的很好，回頭我叫大奶奶來賞你。”

  大滿驟然抬起頭來，目光中帶了幾分慌亂來，隨後又低著頭道：“那、那花到底好不好？”

  明珊奇道：“怎麽不是？那可是西域送進來的花，咱們大啟是沒有的，還難養活的緊，你能養的這般好，自是好的。”

  大滿沉沉地舒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麽，隨後又和明珊說了兩句，便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明珊看著他出去，心頭微驚，眼神卻是緩緩地冷了下來，坐在桌子邊半晌沉默不語。杏雪感覺她心緒不好，好似渾身上下都籠罩著一股冷漠肅殺的氣息，深深地埋下了頭不說話。

  大滿出了院子，剛要往外走，心裏頭卻惦記適才自己說的那樁事，不自覺地就往內院走了兩步，遠遠看見明璟和宋語墨的院落，知道不能再往前走了，便猶豫著停下了腳步。

  剛站了一會兒，誰知道沒有多久，卻見一旁路過的幾個侍女瞧見了他，伸手招呼道：“這不是先前種花的麽？你過來，來。”

  大滿瞧見那幾個丫頭正是宋語墨院子裏的，心中一抖，頗為心慌，轉頭要跑的時候，卻見那丫頭走過來攔住了他的去路。

  “大奶奶這些日子總覺得心情不暢，瞧著那花兒生的豔才能高興些，可我們瞧著都不擅侍奉，你且去料理一番吧。”丫頭笑眯眯地說道。

  大滿一愣，心裏頭打著鼓，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跟著那丫頭一道到了院子裏，丫頭指了指那花兒，笑著道：“喏，瞧瞧，都已經蔫吧了。”

  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大滿果是瞧著那花兒萎靡不振，心中一頓，隨後迎著走了過去。

  丫頭進屋去複命，不多時傳來宋語墨微笑的聲音，“也好，若是料理好了，我自有賞的。”

  丫頭笑嘻嘻地應了，出門來同大滿說了，大滿點點頭喏喏地應著，瞧著眼前的花木，心裏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明珊正在屋子中歇著之時，卻突然聽到外頭傳了消息進來，說是外院先前幫著葛老頭料理府中花木的一個小廝，今日被叫去侍奉大奶奶院子裏的花，誰知道不小心竟給拔了出來，嚇得魂不附體，連連求饒。

  好在大奶奶心善，倒是沒同他計較什麽，還溫言細語地叫他出去了，那株花兒據說可是很金貴的。

  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明珊大怒不已，當場便砸了一個茶杯，杏雪慌張不已，趕緊將碎瓷片撿了起來，正撿著，卻聽見明珊陰冷的聲音傳來過來，透骨一般。

  “你說，大滿到底是不是個傻呢？”

  她心頭一緊，艱難地道：“姑娘與他計較什麽，他不是曆來都是這般模樣麽？”

  明珊緩緩地笑了笑，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手上適才濺出的茶水來，動作緩慢而優雅，“你說的倒也是，何必跟一個傻子計較。”

  杏雪囁喏著將瓷片都撿起之後，見明珊還未說什麽，這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門外。

  明玥回到毓熙院的時候，這回四人都在了，折柳和玉笛互相對視了一眼不敢做聲，明義恭立在側，沉吟片刻才開口道：“姑娘叫屬下去查三姑娘，眼下這番情形，可要與夫人和大奶奶知會一聲。”

  明玥揉了揉額心，隨即低聲道：“不必說出來，隻叫母親和嫂嫂當心些就是了。”如今還沒看出明珊對將軍府有什麽動作，或許隻是和祁淵有所瓜葛罷了。

  可她到底是為什麽呢？祁淵明明對自己有不一樣的心思，她並非不知，可如今……

  她頭疼的厲害，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明義點了點頭，見她這般模樣，忍不住開口道：“夫人和少夫人都是聰明人，若得了提點，自當事事都注意的。”

  明玥點了點頭，揮手叫他先行下去了。頭痛了半日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折柳嘟著嘴道：“可否去尋祁淵公子一問，他……”

  明玥頓住，隨即搖了搖頭，祁淵如今與她最好是全無瓜葛才好，連麵都不要見了，隻不過今日祁淵和明珊的話倒是解開了她的一個疑惑。

  怪不得夏月嫣處處都注意明珊，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夏月嫣竟看中了祁淵，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若是論出身家世，夏月嫣莫說祁淵了，便是王孫公子都是可以的，連眾人夢寐以求的九王妃的位置，怕是都能與玉琳郡主一爭的，沒成想對祁淵這般情意深重。

  她搖了搖頭，倒不知是該感謝明珊還是該無奈，即便夏月嫣知道了祁淵對她有異樣的心思，便是惱羞成怒對她出手，她也不甚在乎，她敢出手，她就敢應對。

  可眼下，夏月嫣分明是將明珊當做了自己情路上的假想敵，這便是要解開這個疑惑，也實是不知如何是好。

  她第三次歎了口氣的時候，玉笛奉上了茶盞來道：“姑娘，這奶酪可香了，都是新送上來的牛乳，你吃些吧，莫要多想了。”

  明玥扭過頭來瞧了玉笛一眼，見她渾然無事一般的模樣，好似今日帶她出去聽過的話就如過耳風聲一般轉瞬即逝，忍不住歎了一聲。

  如今她的心理素質連玉笛都趕不上了，失笑之餘，倒也接過了她手中的東西，抿了一口，果是奶香四溢，緩緩笑道：“這東西倒是溫補，回頭也送去些給母親她們嚐嚐。”

  玉笛喜笑顏開地應了一聲，見她終於不執拗於適才的事情，這才鬆了口氣。

  隨後不過兩日之後，將軍府的事情倒也傳到了明玥耳中，明義神色肅穆，低聲道：“那個料理花木的小廝，三姑娘待他倒是寬厚。”

  明玥依稀想了想，問道：“可是先前內院侍立的那個？”

  明義點了點頭，這個孩子小時候就被買進了將軍府，隻不過後來一場高燒，不及診治把腦子給燒壞了，將軍和夫人寬厚，不忍叫他出去受欺，便留在了府中。

  這孩子人雖然傻，可也知道盡心做事，就是有些呆呆笨笨的，不比常人靈活罷了。

  明玥聞言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失聲道：“那花兒呢，是什麽花？”

  明義本來隻是覺得大滿應當是做事不當心，不小心折損了罷了，聽見明玥這般急切的聲音，微微一愣之後倒也想了出來，神色當即便沉了下來，想了一會兒道：“那花被拔出來便活不成了，好似是丟出去了。”

  明玥神色發狠，一字一頓地道：“找到那花，找出來那到底是什麽？”

  明義當即便肅聲答應了下來，快步出了毓熙院，隻是走得急，都未曾瞧見一旁還有一雙眼睛瞧著他的身影出來，嘴角勾起了幾抹嘲諷的笑意。

  見明玥驟然發怒，折柳和玉笛嚇了一跳，趕緊上前來端茶倒水侍奉，明玥擺了擺手，心中頗覺有幾分疲憊，叫兩人退下，自己靜一靜。

  若是、若是那花真的有什麽問題，卻放在宋語墨的院子中，這什麽情形都有可能發生，想到宋語墨眉目之中頗有幾分黯然地說自己進門日子已經不算短了，卻連個身孕都沒有時，她的心情漸漸地冷硬起來。

  如果、如果這一切都是明珊做的，那她絕對不會原諒她。

  既要不打草驚蛇，又要查的徹底，明義確實費了不少功夫，明玥也不著急，隻派人傳信說是若要有孕，隻怕香料和別的東西都不能常用，宋語墨半信半疑，倒也聽了她的話，停了身上用的脂粉和香料，都撤了出去。

  因了明玥是暗中傳信過來，隻是送信給她，她雖不知為何，卻也察覺出有些不對來，誰也沒有告訴，就連明璟都沒說。

  平遠將軍府中安寧祥和的氣氛之下暗流湧動，明玥在焦灼中等待著明義的消息，誰知她左等右等，明義的消息沒到，另一個滿京震驚的消息倒是先行傳了回來。

  九王爺回京了。

  石破天驚！失蹤了一年多之久的九王爺如今安然無恙地回了京，如今已回到了九王府。

  九王府中裏外森嚴戒備，人們窺不得裏麵的任何動靜，可來往的侍衛和下人來回穿梭，卻是表明了一切，這消息確實屬實。

  便是鎮南侯府獲知了這消息之後，明玥就被蘇霆和蘇夫人叫去了，正堂之中，蘇樊氏居然也在，滿臉的笑容，正拉著蘇夫人說著什麽。

  明玥進門的時候還聽見她的聲音道：“九王爺何等樣人，可是鈴兒到底也是大家出身，便是個側妃之位，又有什麽不可？”

  蘇霆和蘇夫人的神色都極為難看，蘇夫人老實不客氣地道：“將女兒送去做妾，虧你也想得出來！”

  蘇樊氏臉色有些不大自在，這念頭是她聽說九王爺回京的消息之時就已經起來的，蘇鈴雖然出身不高，可到底是靠著鎮南侯府這樣的名頭，九王爺自然身份尊貴，天子親弟，皇室血統，可若是搭上了線，便是個側妃也是了不得的。

  這王爺宗親之家，便是側妃也是能入玉牒的，這要是叫蘇鈴攀上了，她豈非也是和皇家沾親帶故了？

  誰知道蘇夫人說也不說，直接打消了她的念頭，說話還這般不中聽？

  蘇樊氏的臉拉了下來，剛要開口，聽到丫鬟傳報明玥到了，悻悻地閉上了嘴。蘇夫人無奈不已，瞧見明玥來了，才露出幾分笑意來。

  明玥上前行禮，隨即便坐在了一旁，蘇夫人扭過頭來微微笑道：“知你事忙，也要叫你過來一趟，實是有事要與你說。”

  明玥抬起頭來，看著蘇夫人，見她臉上神色微微動了動，心中了然，低聲道：“母親請說。”

  蘇夫人遲疑著扭過頭去看了一眼蘇樊氏，蘇樊氏不為所動，依舊四平八穩地坐在原地。

  明玥皺了皺眉，隨即看著蘇樊氏淡淡道：“夫人有事要與本宮商議，折柳，先請大夫人回避一二。”

  蘇樊氏聞言仿佛恍然大悟似的站了起來，看了看明玥一眼，輕輕地哼道：“我這不是沒反應過來麽？有什麽事不能當著大家的麵兒說的，成成成，也知道就沒把我當一家人，我出去也就是了。”

  她叨叨咕咕地說著，一邊站起身來往外走去，折柳忍不住汗顏，這本來旁人說話於己無幹的早就起身避出去了，這人讓人提醒了，還這般多的廢話？

  明玥懶得搭理她，見她出去之後，這才扭過頭來看著蘇夫人。

  蘇夫人緩緩地舒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眉眼頗有幾分歉疚，“九王爺回京，怕是鈺兒也一道回來了，隻是……”

  說起這個，明玥眉眼一動，隨即臉色漸漸沉默下來。

  蘇夫人看她的反應，心裏不免歎氣，頓了頓之後道：“這孩子太不像話，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