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還真以為自己是家中的要緊人物了，老爺看都不看她一眼，還有什麽好高興的？”

  這話說出來，蘇鑲的臉當時就白了，直起頭來大聲道：“你說謊！”

  青薇愈發不肯服輸，背脊挺得筆直，“我若是說半句謊話，就叫老天爺劈死我，六姑娘還說了兩句難聽話，五姑娘被氣急了，才說了她那幾句話。”

  蘇鑲身體顫抖著，看著青薇哭著道：“你說謊，你偏幫著五姐姐，所以才這麽說我！”

  青薇不肯服輸，不過一會兒就吵成一團，蘇霖麵色愈發難看的緊，明玥和蘇鈺靜靜地看著，吵了好一會兒之後，隻聽見一旁傳來一聲巨響，“都給我閉嘴！”

  聲音陡然間戛然而止，眾人都住了口，蘇霖抬起手指來，指著蘇鑲怒吼道：“你才多大年紀，竟然這般顛倒是非，說你姐姐的不是，連為父都被你騙了，你這般不孝不悌，我養你有什麽用？”

  蘇鑲驚呆了，震驚地看著父親，沒想到他一開口竟是這般勃然大怒，心中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看著蘇霖驟然大怒，蘇鈺和明玥對視了一眼，心中緩緩了然了起來。不過想借著這個由頭，讓此事就此打住，哼，沒那麽簡單。

  蘇鈺側過頭來看著蘇霖，輕輕地笑了笑，低聲道：“叔父也不必如此惱怒，六妹妹還小，一時爭風吃醋也是有的，姐妹們爭執原也正常，可叔父就是因為這個就責打了五妹妹麽？”

  蘇霖臉色一僵，低聲答道，“若不是如此，我怎麽會發這麽大的脾氣？都是這丫頭，被寵壞了！”

  蘇鑲還在愣怔，腦子轉得卻快，呆呆地看了蘇霖好一會兒，卻驟然反應過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和姐姐爭風，也不該和爹爹這樣說，讓爹爹生了這樣大的氣，還讓姐姐受了這麽大的罪，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求饒的哭泣聲響徹在廳堂裏，明玥緩緩地開口道：“竟是六姑娘這樣兩句，叔父就生了大氣了麽？看來叔父平日裏是寵你太過，讓你連規矩德行都忘了。”

  蘇鈺輕輕地笑了起來，“杜姨娘向來柔順，一向和叔父的心意，怎麽會如此教養妹妹？”

  蘇鑲渾身一顫，突然明白了杜姨娘叫她一個人前來的目的，當即直起身體來，朝著蘇鈺激憤道：“都是我一個人的緣故，和姨娘沒有幹係，姨娘也是被我蒙蔽了，是我看姐姐受了公主殿下的賞賜，而我什麽也沒有，這才生了嫉妒之心，才這樣與父親說的。”

  “是嗎？”蘇鈺俯身看著她，臉色平靜，照理說，他和蘇鑲是同輩，還有兄妹之誼，本不該如此落井下石的，可杜姨娘和蘇鑲在南園中氣焰囂張，還把主意打到了侯府裏頭，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氣了。

  “姨娘非出身名門，教養不好也實屬正常，如今嬸母和五妹妹受了這樣大的冤屈，叔父以為，該如何才好？”蘇鈺靜靜地發問道，靠在了椅背上。

  蘇霖臉色極為難看，想了許久在蘇鑲驚恐的目光中，和眾人注視的目光下艱難答道：“由著她教養，實是家門之禍，可銘兒還小，到底離不開生母，鑲兒卻是乖張成性，很不成體統，便責罰在……”

  “我瞧著咱們京中淨慈寺不遠，那裏風景如畫，佛法高深，讓六妹妹在那裏住上一個月，移情易性，好好思過，怕是更有效。”蘇鈺不待蘇霖說完，就淡淡地接口道。

  蘇霖咬著牙關，半晌之後答道：“鈺兒說的是，便這麽辦，來人，即刻給六姑娘收拾東西，明日一早就去淨慈寺，沒有一個月不許下山。”

  一旁自有婆子領命，蘇鑲驚呼一聲，軟軟地癱倒在地上，淨慈寺，那比關她禁閉還難受，若在府中，不過半個月的，杜姨娘求求情，說不準蘇霖心一軟就同意了，可是送到淨慈寺，天高皇帝遠的，這該如何是好？

  蘇鈺看著蘇鑲的模樣，眼中毫無波動，明玥在一旁看著，心中微微動了動。

  半晌之後卻沒說什麽，這已是最好的處理方法了。蘇霖為了給眾人一個交代，就隻能懲罰蘇鑲重些，要不然此事終歸說不過去。

  杜姨娘怕是沒想到事情這麽嚴重，知道此事之後，就隻讓女兒獨身前來，承了蘇霖的怒火和責罰，她則安然無恙，最起碼，掌家之權和蘇銘的撫養都還握在自己手裏，也不算損失什麽。

  她微微地歎了口氣，目光看向裏屋，被驚病的孟氏和受了無妄之災的蘇錦，日子果然艱難的很。

  事情處理畢，蘇鑲被丫頭和婆子扶了下去，蘇銳一直沒有說話，在明白了處罰結果之後，就轉身告退了，蘇霖在萱蘭院逗留了一會兒，也沒有去看孟氏和蘇錦，呆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回到外書房去了。

  明玥和蘇鈺回到毓熙院的時候，已是接近子時，一通吵鬧過後，明玥臉上帶著幾分疲憊，折柳和玉笛趕緊過來替她收拾，待坐在床鋪上時，明玥神色淡淡的，也沒有和他吵嘴的興致，隻是靜靜地坐著。

  蘇鈺看了她好一會兒，低聲道：“你覺得這懲罰不算重？”

  明玥抬起頭來，想了想搖搖頭，“去淨慈寺禁閉一個月已經算是重了，隻不過三老爺的心……”她忍不住譏誚地笑了笑，“又想占著孟氏正妻的名頭，又不願待她所出之子女好些，好事竟都叫他占去了。”

  蘇鈺看著她眼底的嘲諷，想了想之後道：“其實之前叔父和嬸母的感情還算好。”那時候並沒有杜姨娘的存在。

  明玥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蘇鈺歎氣低聲道：“隻不過後來三弟出生後，叔父就有些變了。”心心念念的嫡子竟天生殘缺，讓他的滿腹希望都化為失望，而之後生下蘇錦之後，孟氏不能再生了，竟直接絕了蘇霖再想要個嫡子的念頭。

  孟氏不能再生，他也不能休妻，中間實則是過了幾年的，隻待蘇銘降生之後，蘇霖的偏愛顯露的愈發明顯，卻也將杜姨娘一房寵成了囂張氣焰。

  明玥勾了勾嘴角，冷笑道：“既嬸母不能生，他可以和離，這般占著孟家的名頭青雲直上，卻又待發妻如此刻薄，占盡了便宜，還不肯出血，要麽就堂堂正正地應了這負心的名聲，要麽就正正經經地挨打，哼，如此之人，當真品性低劣至極。”

  蘇鈺看著她義憤填膺的模樣，半晌之後輕輕地笑了起來，明玥正在氣頭上，惱怒地瞪了他一眼，“你笑什麽？”

  蘇鈺悠然地躺了下來，拉著錦被蓋在自己胸口，閉上了眼睛，微笑著答道：“世子妃果然真女子也！”

  明玥看著他得意洋洋的模樣，氣惱不已，想狠命錘他兩拳，可到底是累了，翻了個身躺在一旁，不過一會兒就睡著了。

  次日一早，蘇霆和蘇夫人才得知了這消息，趕緊去南園看望了悠悠醒轉的孟氏和蘇錦，孟氏是常年體弱，也就罷了，蘇錦身上的傷於一個女孩來說，卻是實在有些重了。

  蘇夫人無奈地歎了口氣，叫人拿了上好的膏藥和補藥來，這樣的身子可別留了疤痕才好。

  不僅如此，南園裏頭雖不是蘇霖親自來，但貼身的管家也送了東西過來，言辭之間都是叫蘇錦好好養傷之類的話。

  蘇錦受了一場冤屈，挨打不輕，心中正是滿腹氣怒的時候，便是知道是父親授意，也不肯多麽理會，蘇夫人在一旁看著無奈地歎了口氣，開口叫東西放下來，人這才走了。

  杜姨娘知道蘇鑲要被送到淨慈寺，大哭了一場，她原本想著蘇霖便是在家中叫蘇鑲閉門思過也就罷了，卻沒想到竟是送到淨慈寺這樣的地方去，趕著去求情的時候，被蘇霖大罵了一頓趕了出來。

  她轉去抱著女兒哭，蘇鑲昨日昏厥過去，今日倒是不哭了，反而很冷靜地看著杜姨娘，說什麽倒是不知道，隻不過後來離開蘇府，登上馬車往淨慈寺去了。

  此事就這樣落下帷幕，蘇錦在家中養傷，免不得是哪裏都去不得了，明玥三五不時地過去瞧瞧她，與她說說話解解悶，因了事務繁忙，倒沒有多去多少次。

  不過將將五天之後，明珊竟來了，一是聽說蘇錦病了，前來關懷，二來也是來瞧明玥，明玥忙著，便叫人將她帶去看蘇錦，一來二去明珊在侯府中也就住下了，蘇鈺照舊每日出門，夜深回府，平日裏也見不到明珊，一切都相安無事。

  最後一點冷意也消散去，春意融融起來時，滿園子的花都開了，侯府中也是花紅柳綠，一片盛景，蘇錦的傷漸漸的好了些，能下床走動了，明珊便陪著她在園子裏轉悠。

  因明珊在侯府待的時間長了，眾人也都熟悉了，除了杏雪明玥還指派了一個丫頭跟著，省得有什麽出問題的事情。

  一切倒還好，這一日明珊一早就出門去尋蘇錦了，蘇錦身體好了許多，能坐能站能走了，兩人約著在園子裏折花。

  明玥翻看了兩下賬冊之後，微微冷笑了一番，“將這賬冊拿去和南園杜姨娘核對一二吧。”瑞婆子連忙點了點頭，捧著東西走了。

  她停下手來，剛喝了一口茶，卻聽見外頭折柳稟報，說是明威來了。

  明玥開口請人進來，進了門，明威開門見山地便道：“姑娘讓我查的我查出來，凝紫齋裏頭確實是有辛羅香，隻不過那一日之後便沒見三姑娘用過了，也不知是收了起來還是如何，屬下查下去之後，才發現那東西是付家小姐給她的。”

  “付家小姐？”明玥一時半會兒沒有想到，忍不住一愣。

  明威抬起頭來，目光中有暗芒閃動，“是左徒府家的付小姐。”明玥鬧糊塗了，付家小姐和明珊關係平平，並不要好啊。

  她依稀記得明珊交好的幾個姑娘是誰，禦史家的於姑娘，文淵閣大學士家的庶女，還有一位樞密使府家的嫡次女，幾人年紀相當，性情相投，宴飲時也時常玩在一處。

  左徒府家與明家來往不甚密切，平日裏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這兩人怎麽會在一起？

  明威嘴角泛著冷意，低聲道：“世子妃先莫要著急，此事中還有幾分蹊蹺？”

  明玥一愣，“什麽蹊蹺？”

  “屬下查探下來，發現了一樁要緊的事情。付家姑娘和……祁淵公子來往密切，還時有書信往來。”明威低聲答道。

  明玥當即震驚，“你說什麽？”怎麽好端端的，又扯上了祁淵？

  明威點了點頭，目光堅定，像是此事是絕真無假一般，他抬起頭來看了看明玥，猶豫了一番道：“雖然這其中情由還不得而知，那信若是被截獲，隻怕要被人發覺，屬下便沒有打草驚蛇，是以此事先來稟報太子妃，三姑娘身上疑點重重，世子妃防人之心不可無，一切還要小心才是。”

  明玥定定的看著他，明威神色凝重，沒有半分遲疑和懷疑的神色，她知道明威為人，若非知道其中必有蹊蹺，不會這樣隨意冤枉旁人，沉吟了良久，才緩緩地低聲道：“我知道了。”

  明威點點頭，拱手退了下去。

  明玥一個人坐在屋子裏，靜了良久，蘇鈺說明珊不簡單，這般查下來明威也覺得明珊身上疑點重重，難不成明珊真的有問題？

  可是怎麽可能呢？明珊在將軍府住了將近三載，一切都是好好的，怎麽會突然出了問題？

  她皺著眉頭苦思，沒過一會兒，清脆的笑聲傳了進來，她定了定神抬起頭來，明珊提著淡紫色的織錦裙擺，笑著走了進來，低聲道：“我倒是忘了給錦妹妹拿前幾日答應她的帕子了。”

  明玥露出一個笑容來，微微地笑了笑，神色卻並不自在，低聲道：“找你拿帕子做什麽？”

  明珊笑了起來，低聲道：“我瞧著錦妹妹怕是有什麽心事瞞著我們了，連我問她也不肯說。這帕子還是她央我請古娘子織的呢，姐姐看！”她轉身取過來帕子，隨後遞到了明玥麵前。

  那帕子底色純白，邊角卻是繡了一圈的藤蘿花樣，花樣繡的是絲蘿鴛鴦，古娘子的針法好，兩隻鳥兒依偎在水麵上，頭挨頭像是竊竊私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