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公主府，不是俞家，我說了是四處走走，怎麽是偷聽你們說話？要怪就怪你們說這法子的時候，沒有看清楚周圍罷了。”

  玉琳郡主臉色倏地難看起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你、你都聽見了？”

  明玥露出一個好心的笑容來，點點頭，“是的，一字不落。”實則她一個字都沒有聽見，不過想來也知道，這兩人沒安什麽好心。

  聞言，麵前的兩人臉色霎時白了，一旁的粉色衣裳都快嚇懵了，隻曉得愣愣地看著明玥。

  玉琳郡主還算鎮定，腦子一轉，便冷笑了兩聲道：“還說不是偷聽？聽見別人說話，不知道避開，還站在這裏接著聽，算什麽道理？”

  明玥挑了挑眉頭，露出幾分疑惑的語氣，“哦？原來如此，那郡主便和本宮一塊去公主殿下麵前，好生論一論這個道理，到底是我偷聽是錯，還是你的法子是錯？”

  說著，轉身就要離開，玉琳郡主一驚，此事怎可鬧到慶和公主麵前，更何況在看到明玥的一瞬間，她就知道這法子定是行不通了，本想嚇唬嚇唬她，叫她不將自己揭發出去，可看她這般硬氣，頓時慫了。

  情急之下，她一把抓住了明玥的袖子，連聲道：“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我不做了就是，你別出去亂說。”

  明玥定住身形，扭過頭看了看扯住自己袖子的手，玉琳郡主一驚，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急切，趕緊鬆開了手，訕訕地立在一旁。

  明玥見狀，微微笑了笑，淡淡地道：“以後若是不再有這樣的壞心眼，我自不會說出去。如若不然……”

  後麵的話她省略掉了，玉琳郡主卻是點頭如搗蒜，她當然知道明玥的脾氣，便是惹怒了她，天王老子也不在話下的。

  前年菊花詩宴上的情形，她還記憶深刻。

  她咬了咬唇，像是不甘又像是迫不得已一般，吐出聲音來，“我知道了。”

  明玥緩緩笑了笑，點了點頭轉身走遠了。

  折柳跟在明玥身旁，想了想之後道：“姑娘今兒個對玉琳郡主倒是很和氣。”她適才還以為，兩人又要幹仗呢。

  明玥笑了笑沒做聲，玉琳郡主這個人說好不好，說壞不壞，會的無非就是那些欺負人的把戲，真正要害人，還是做不出來的。

  她搖了搖頭，放下思緒，往前走去，經此一回，她也沒什麽心情去遊園了，索性老老實實地回到廳堂中歇腳吃茶，等時辰一到就趕緊撤退。

  她坐在一旁百無聊賴地看著，見著眾女孩低語說笑，不時爆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實在很是得趣。

  沒過一會兒，隻見一個老嬤嬤疾步往前走來，手中卻是捧著一個書卷似的東西，走到慶和公主身旁，輕聲附耳說了兩句什麽。

  慶和公主倒是詫異地想了想，隨後笑了起來，“這倒是個癡人。”想了想之後，低聲道；”既如此，今日倒是巧了，既然來了，便請他進來吧，本宮倒是瞧著不若叫他畫上一副‘仕女宴飲圖’，也好掛在我那書廳後頭。”

  身旁圍著的幾個夫人不免便有幾分疑惑，薛夫人最是明白慶和公主的心意，問道：“公主殿下可是又有了什麽雅趣？”

  慶和公主笑著道：“前些日子，本宮叫京中的祁淵先生替本宮手抄了一副《心經》長圖，本是定的抄好便送來的，誰知卻正好趕在今日這日子了，祁淵先生書畫絕妙，如今的情形，本宮倒是想叫他現場畫出一副‘仕女圖’來，我那書廳後頭正是缺這一副畫呢。”

  聞言，眾人不免都笑起來，拊掌說好。

  明玥離的遠，並未聽清楚慶和公主在說什麽，正疑惑著，卻見一旁走來一個身影來，看著明玥緩緩而笑，“世子妃。”

  明玥回頭一看，頓時趕緊起身，笑著請她坐下，“宋姐姐來了，也不說一聲，我還疑心今日不來了呢？”

  宋語墨笑得溫婉動人，坐在一旁羞澀地道：“祖母身體不適，我在家中照料一二，原是打算告罪不來的，可祖母非讓我出來轉轉，所以才來晚了。”

  明玥聞言恍然大悟，怪不得適才宴席上並沒有看見宋語墨的身影，她趕緊問了問宋老夫人身體可好，宋語墨笑著都一一答了，說不過是老人家畏冷，又得了些小風寒，瞧過大夫了，好好歇息兩日就沒事了。

  明玥這才放下心來，兩人低頭說話，人群之中明珊隔著好幾個頭頂看過來，見兩人似是愈發親密，心中一動便要走過來。

  卻在這時，見人領著一個人走了進來，見是個男眷，眾女孩紛紛避到屏風後頭，瞧清來人，明珊忍不住一驚。

  明玥也很是詫異，看著祁淵昂首闊步地行至廳中，行禮道：“學生參見公主殿下。”

  慶和公主揮了揮手，笑眯眯地抬手叫他起來，打趣道：“你如今可是郎官了，愈發的高升了，連陛下都對你多有倚重，本宮可不好意思受你這禮。”

  祁淵低著頭，玉白的臉色上像是有一抹紅暈，趕緊低頭稱罪。

  慶和公主不過打趣他一二罷了，見此情形，便笑著把適才的事情說了，祁淵是早得了老嬤嬤的話的，自然莫有不從。

  一眾貴夫人想了想，這倒是個雅事，也不算多麽拘禮的事情，隨後扭過頭來，便笑著叫自家女孩上前。

  算了算，宴飲之上未出閣的女孩足有十五六個，明玥和宋語墨都不算，明玥已為人婦，而宋語墨已經定了親，再剔除些年紀小的，正好湊夠了七個，夏月嫣自是其中一個，令人沒想到的是，明珊和蘇錦也都入了選。

  蘇鈴和蘇鑲麵色極為難看，坐在一旁悶聲不響，可到底是公主殿下親自挑選的，誰也不敢多嘴半句。

  一旁侍女早就備好了筆墨，祁淵隻要了一張薄絹細紗的屏風，那屏風薄如蟬翼，瞧著廳堂中的情形也很是方便，隻不過霧蒙蒙的像是罩了一層什麽似的。

  偏廳中七個姑娘或坐或站，姿態不一，卻都是儀態萬千，眾夫人在一旁說說笑笑，倒也不耽誤。

  明玥忍不住咋舌，這倒真是個體力活，瞧著怕是沒有幾個時辰下不來。

  她轉頭望了望天色，皺了皺眉，忍不住有些苦惱，果不其然，這一作畫便畫到了將近日暮十分，祁淵呈上畫作來的時候，眾人忍不住驚歎。

  祁淵恭敬地道：“啟稟公主殿下，學生已經做好，還請公主過目。”聲音清朗動聽。

  隻見那畫上的人栩栩如生，各自情態也都甚是逼真，夏月嫣看著畫上的自己，忍不住心頭一動，轉頭看向了祁淵。

  慶和公主驚歎地看著眼前一米多長的畫紙，眸中盡是驚豔，不過兩個時辰，便能做出這樣的好畫來，祁淵的功底當真了不得。

  不僅是她，連堂中的幾家夫人也忍不住點頭稱讚。

  原先以為這祁淵隻不過是憑借著機緣才入了公主殿下的青眼，還能入朝為官，如今瞧瞧，倒確實是才高卓絕，不得不佩服。

  連明玥在旁都露出幾抹驚訝的神色來，欣賞地看了看祁淵，卻不知為何，卻感覺出祁淵原本就望著自己的方向似的，心頭一動，隨即別開了目光。

  眾人圍著畫作都驚歎不已，溢美之詞層出不窮，祁淵俯身拱手稱謝以做謙詞，明玥別開眼睛後就發了發呆，一旁宋語墨卻輕輕地同她咬耳朵。

  “這位祁先生瞧著一表人才，卻也這般才高卓絕，若非家世簡陋些，怕是什麽貴女都配得上了。”

  明玥心頭一動，緩緩地點了點頭，“嗯，你說的是。”

  堂中熱鬧了好一會兒，慶和公主得了佳作，心中高興不已，還拿出數支金珠寶釵送給了入畫的七個女孩，以作謝意和恩賞。

  眾人急忙俯身道謝，眼看著天色不早，這次春日宴倒是時間頗久，眾人紛紛起身告辭，出了門時已是天色微黃了。

  明玥跨出門去，身旁跟著剛得了金釵的蘇錦，還有兩手空空的蘇鈴和蘇鑲，包括蘇樊氏，三人麵色都不好看，兩個是因為沒能入選仕女圖的畫作，蘇樊氏是氣惱這回來這宴飲上，竟還沒找出來一個能和自己說上話的，自尊心嚴重受創。

  到了門前，因了人多繁雜，明玥便略等了等，蘇鈴和蘇鑲卻是不肯等，一早就鑽進了馬車，蘇樊氏站在這裏也頗覺無趣，便先走了兩步。

  明玥正送了宋語墨上了車馬回府，回過頭來卻聽見一道輕輕的聲音傳來，“玥妹妹。”

  她心頭驟然一驚，轉過頭來看向來人，折柳和玉笛登時一左一右地站在了明玥身邊，折柳心中氣急，眼下這等人來人往的，若是叫人看見了可怎麽是好？這祁淵公子也太不知道禮數了！

  明玥也是微微不悅，卻還是抬起頭來，緩緩笑了笑，“祁淵先生可有什麽事？”

  祁淵臉色一白，身形都似踉蹌了些，抬頭看著明玥苦笑道：“玥妹妹如今待我愈發生分了。”他看了看折柳和玉笛如臨大敵般的模樣，心中微微苦澀，接著道：“今日能見妹妹，實則我……”

  “還請祁淵先生按著品階，來稱我一聲世子妃吧。”明玥神色淡淡，不等他說完，就直接開口道，“如今你雖是六品郎官，可本宮到底還是一品超銜世子妃，還請祁淵先生按照規矩稱呼吧。”

  什麽玥妹妹、玥兒、阿玥，一概都不能從祁淵的口中說出來了。

  祁淵麵色發白，望著明玥冷若冰霜的臉，沉默了好久才低聲道：“世子妃。”

  明玥輕輕點了點頭，隨後道：“時候不早了，本宮不便和祁淵先生多說，就此別過。”話還沒有說完，卻見一旁走過來一個身影，“長姐——”

  明玥回過頭，見明珊麵帶疑惑地朝自己款款走來，眉頭微蹙，“你怎麽在這兒？母親呢？”

  明珊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轉了轉，才道：“大伯母和宋姑娘一道去宋家了，說是去探望老夫人，我不曾前去，瞧見姐姐還沒走，便過來問問。”

  她看了看祁淵，又看了看明玥，隨後猶豫道：“姐姐這是……”

  “沒什麽，我也該走了。”明玥迅速地打斷了她的話，看也不看祁淵，回頭便要走，卻見馬車旁急匆匆地跑過來蘇順兒來，她詫異地看著他，“你怎麽來了？”他不是一直都陪在蘇鈺身邊麽？

  蘇順兒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抬起頭來好容易調勻了氣息，低聲笑眯眯地道：“眼看著天色已晚，世子妃還未回府，世子便親自來接世子妃了，這會兒便在外頭等著，請世子妃移步呢。”

  明玥驚訝地皺起了眉頭，蘇鈺親自來接她？

  蘇順兒左右看了看，看見明珊和一個男子站在一旁，心中便知道那是祁淵了，心中慶幸了一二，幸好世子來接了，要不然……世子妃這樣美貌，誰知道多少人打她的主意呢！

  這般想著，他還朝著兩人拱了拱手，笑眯眯地道：“世子妃走吧，瞧著天色再晚，路上該不好走了。”

  明玥猶豫了一番，雖說她並不想承蘇鈺的這個情分，但是身後祁淵還在站著，於情於理……

  她點點頭，提著裙擺往前走去，“嗯，走吧。”

  蘇順兒笑著道：“得嘞！”隨後趕緊在前頭開路，殷勤備至。

  折柳和玉笛臉上帶笑，也趕緊扶著明玥往前走去，將明珊和祁淵一道給撇了下來。

  往前沒走兩步，便瞧見一輛車馬在旁停著，明玥掀起簾子俯身進去，這才看見蘇鈺就在裏頭等著，看見她進來，將手中的簾子緩緩放下，輕輕地勾了勾唇角，“娘子與故人說話可還盡興？”

  明玥臉一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見那簾子外頭不出十幾步便是她適才站的位置。

  明珊站在夜色之中，看著明玥身影遠去，隨後轉過身看著祁淵，微微屈膝行禮，“時候不早，祁淵先生也該回去了。”

  祁淵一直垂著頭，自打聽見蘇順兒來傳話的時候，心頭便如油煎一般，明珊的話語傳來，卻似還帶著幾分淡笑和譏諷似的，他猛然抬起頭來，臉色慘白如紙，上前一步，牢牢抓住了明珊的胳膊。

  明珊大驚失色，一旁的杏雪也嚇得魂不附體，“你、你放開我家姑娘！”

  祁淵冷笑一聲，死死地盯著明珊，她心頭慌亂，左右看了看，這才看見眾人都走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