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臉之類的話語，肢體動靜很少，語言攻擊卻是一波強過一波。

  折柳汗顏地抹了抹額上的汗，看了玉笛一眼，兩人悄悄地貼著門邊往偏房走去。

  小廚房在偏房後頭，穿過長廊從偏房後頭的一扇門就能走過去，萬大娘正在擇菜，臉上神色倒是不怎麽好，憤憤不平的，手中的蠶豆都似仇人一般，恨恨地被搓揉著。

  看見兩人來，萬大娘才打起精神來，問道：“世子妃今日想吃些什麽？”

  折柳猶豫了一會兒，低聲道：“世子愛吃的和世子妃愛吃的都做些吧，估摸著侯爺到底是要讓世子和世子妃一塊去吃飯呢。”

  蘇鈺回來，免不得要開家宴，折柳這麽認為，又有些苦惱，大房的人與世子妃素來不睦，這次不知道要看笑話看成什麽樣呢！

  萬大娘對蘇鈺很看不慣，將軍府出身的萬大娘先前也是個很有故事的人，因為夫家不良，丈夫貪財好色，日日流連花街柳巷，最後還因為一個女子死活要和離，萬大娘一聲冷笑便成全了他，隨後來到將軍府做活，到後來一手廚藝出神入化，而那夫家卻早就潦倒不堪。

  後來還是在明夫人的主持下，在將軍府另尋了良緣，成就了一雙好事，隨後便跟著明玥到鎮南侯府任職。

  是以，她最是厭惡男人的幾種特質，蘇鈺身上全都有，也怪不得她知道蘇鈺回府，當即便不高興了。

  應了折柳的話，萬大娘到底還是做飯去了，折柳回到偏房裏頭，綠絛坐在炕幾上對著小丫頭們的點卯冊子，一邊伸手勾畫，聽見兩人動靜，抬起頭來問道：“我聽著沒什麽動靜，世子和世子妃可好麽？”

  折柳搖搖頭，神色很凝重，那聽見的牆角不便說出口，便歎了口氣道：“這麽久不見，就是有情分也給磨沒了的。”何況兩人本無情分。

  綠絛唏噓了一二，不免搖頭歎氣，說實在話，蘇鈺做主子是很不錯的，待下也很寬厚，隨時都笑眯眯的，也不怎麽苛責，讓她們受寵若驚。

  可若真找個這樣的當男人，還是不了吧。

  綠絛一邊勾冊子，一邊想著，若她尋了這麽個男人，還不日日哭死？世子妃到底是大家出身，心中有定數，到現在都沒見她因此消沉和憂愁過，反而還在侯府中愈發立得住腳跟。

  雖然說蘇夫人明示將掌家的權交給了明玥，可如今鎮南侯府上下服服帖帖，對明玥畢恭畢敬，該做的活該誰幹的事一目了然，還削下了不少不必要的開支，而大家多勞多得，日子比先前好過許多，都是明玥的功勞。

  還有那煩人的大房和不知道如何沾手的南園，世子妃都料理的很是妥當，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先前聽說世子妃脾氣不好，她雖也見識了，但也隱約覺出世子妃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脾氣，其他的倒俱都很好。

  想了想，她不知如何結論，隻好歎了口氣，將事情拋到腦後去了，抬起頭來道：“這幾日如梅這丫頭怎麽少當值了兩天？”

  一旁的如櫻撅了撅嘴，冷哼一聲道：“她那大小姐脾氣，三天兩頭頭疼腦熱的，叫她當個值都能生出一兜子病來，哼。”

  如櫻和如梅是二等丫頭中脾氣素來不對付的，一旁眉目溫婉的如柳輕輕地笑了起來，“如櫻姐姐別說了，誰不知道你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昨兒個還巴巴地熬了藥送去呢！”

  “若不是看在都是一塊進府的份上，誰搭理她？”如櫻聽如柳打趣，忍不住緋紅了臉頰，嘴上卻還是不饒人。

  綠絛製止了兩人說話，隻板著臉訓斥了一句，“世子都回來了，這院子裏還不知道怎麽鬧騰呢？你們還吵嘴？回頭把如梅丫頭叫起來，若是再這麽懶散，這院子裏頭也不用待了。”

  見綠絛發了話，兩個小丫頭低頭應了一聲，不敢再說什麽了。

  正房之中，蘇鈺和明玥各占據一邊，形對峙之勢，半晌都沒言語，氣氛膠著。

  好半晌後，還是蘇鈺先開口了，“我此番出京，實則是……”話開了個頭，又忍住，神色晦暗，沒有吭聲。

  明玥抬起眼睛打量了他一眼，隨後扭過頭去淡淡地道：“你做什麽與我無幹。”

  蘇鈺沉默了好一會兒，到底還是沒有說什麽，點點頭，隻道：“我知道。”

  見他不針鋒相對的回話，明玥還有幾分詫異，回過頭來看著他的側臉，隻見他沉眉不知在想些什麽，流暢的下頜線緊緊抿著，沒了一貫的嬉皮笑臉，看著竟頗有些深沉自如。

  她心頭微微一動，隨即轉開眼睛，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無論怎麽改，都狗改不了吃屎。

  正沉默著，外間折柳小心翼翼地傳話道：“世子妃，用飯了。”

  明玥這才起身往外走去，蘇鈺見她也不理會自己，過了一會兒自己慢慢騰騰地起身，往飯廳去了。

  到了飯廳，四下的丫鬟們屏氣凝息，生怕自己一個大氣出來就被發覺了似的，蘇鈺坐在飯桌前，看著明玥低頭自顧自地吃著自己的飯，也不多言半句，眼神閃了閃，便也不再多說什麽。

  吃到一半，明玥嫌那羹湯燙嘴，便放在了一邊，蘇鈺抬頭皺眉道：“你原本就瘦，這羹湯最是營養，也不多喝點？”

  世子突如其來的關心，讓眾人幾乎跌破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明玥作為被關心的當事人，則是輕輕冷笑了一聲，“不勞世子多費心。”

  蘇鈺火氣上來，“你什麽意思？若不喜我回來，再趕我走就是了！”

  明玥冷笑一聲，他以為自己多大臉呢？覺得自己回來還能影響了她的心情？

  “這裏是鎮南侯府，世子有腳，便是想出門，難道誰能攔得住嗎？”

  眾人心頭發苦，膽戰心驚地看著蘇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好一會兒之後手中的羹匙當啷落在了碗裏，“你的意思是，便是我不回來，你還高興些？也難怪，心裏藏著人便嫁給了我，確實讓你受累了！”

  明玥心頭大怒，他給鎮南侯府和將軍府抹了多少黑，如今竟然敢倒打一耙，好意思猜測自己和別人？

  “我倒是沒藏著什麽人，隻不過蘇大世子紅顏知己遍地，不想回府也是情有可原！”

  最終的結果是，毀了一張桌子，兩條板凳，桌麵上的所有碗盞湯匙，丁零當啷地碎了一地，蘇鈺怒不可遏，拂袖而去。

  明玥打架出了一身汗，自己回屋歇息去了。

  消息傳到正院時，蘇霆和蘇夫人雙雙沉默了一瞬，隨後開口打著哈哈笑道：“這樣也好，身強體健的，比武過招這是增添夫妻情趣呢，以後便是有了娃娃，也好生養！”

  來傳話的綠絛剛受了波及，換掉了被菜湯潑了裙擺的衣裳才來回的話，她看著兩人欲哭無淚，侯爺和夫人想的倒是簡單，可知道她們在其中受的苦楚嗎？

  蘇夫人擺了擺手，叫她退下一邊道：“這些事情你們不用管，那拳腳和刀劍無眼，莫傷了自個兒就是了。”

  綠絛隻得回去傳話，眾丫頭噤若寒蟬，不知說什麽為好，飯廳裏外來回收拾的婆子不無可惜，這精致的碗盞便是賣出去可也不少銀子呢！

  毓熙院裏的動靜自然傳遍了整個侯府，祥安苑裏今日也是剛知道蘇鈺回府了，不過還沒見著麵，聽見動靜忍不住幸災樂禍。

  蘇樊氏哼笑道：“都這樣的夫妻了，也不知道做著還有什麽意思？怪道說是家門不幸呢！”

  蘇雷今日恰好休沐，聽見妻子的話動了動唇沒有說話，蘇鈴卻是接上母親的話頭，冷笑了一聲，“哈！我先前聽別人說還當是假的，原來是真的！”

  蘇樊氏冷哼兩聲沒有說話，就蘇鈺的那性子，做母親的還好，若是要把蘇鈴嫁給這樣的人，她可舍不得，這將軍府愛女如命，可也抵不過一道聖旨。

  明玥又那般粗暴的脾氣，自然忍受不了蘇鈺這樣的浪蕩子。這以後隻怕有更多的好戲看了！

  也好也好，這就不用她費盡口舌再去說什麽了，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

  蘇樊氏這心思沒猜錯，蘇鈺離開侯府之後，徑自便去了翠玉閣，不出半天，京中便傳遍了，鎮南侯府世子蘇鈺成婚三個月首次回京，居然還沒待夠一天，就又去煙花柳巷尋歡作樂去了。

  這樣勁爆的新聞為忙碌備年的京城增添了不少笑料，鎮南侯府再度淪為眾人的八卦核心。

  蘇鈺躺在翠玉閣鳳仙姑娘的香閨裏，隻是房中空無一人，連個倒酒的小丫鬟都沒有，空蕩蕩的，他手邊擱著一壺清酒，半晌卻沒有動。

  腳步聲傳來，蘇鈺皺了皺眉，翻了個身，不一會兒便走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裴行看見蘇鈺的背影，充滿著寂寥和失落，笑容愈發燦爛。

  “我今兒聽說你回來了，原還是不信的，你倒好，這些日子不見，回來了倒是沒通知我一聲？”裴行像進了自己家門一樣，拿著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放在唇邊含笑飲了。

  蘇鈺躺在床榻上不答話，輕哼一句，“我聽說你在軟香樓住了三日三夜，被裴大人捉回去打了一身的傷，如今倒是養好了？”

  裴行神色一頓，頗有幾分尷尬，心有餘悸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那裏現在還有一條疤痕呢，裴大人痛恨兒子流連煙花柳巷，墮落家族名聲，下手很不手軟，若非裴老夫人衝上前來，又哭又求又罵的，他還能再打一個時辰。

  “你人在外頭，消息倒是靈通。”輕哼了一聲，裴行反唇相譏。

  蘇鈺依舊側身躺著，背影依舊寥落，裴行不過一會兒就好了傷疤忘了疼，湊近了些許，低聲道：“這次回來如何，怕是要給世子妃一個驚喜吧？怎麽樣？驚不驚？喜不喜？”

  蘇鈺抽搐了一番嘴角，用力地抬腿踹了過去，裴行早防著他著手，利落地跳開，隨即哼笑道：“我前些日子聽家中說，不知怎地，如今京中女眷中間起了好些流言，說是你家世子妃刻薄無德，不敬長輩，不體恤族親，很是難聽呢。”

  蘇鈺皺了皺眉，終於有了反應，扭過頭來看著他，“是誰說的？”

  裴行摸了摸下巴，笑得很自在，“倒不知是誰傳出來的，隻是聽說時候便是這樣了。不過你家大伯父年中舉家上京，別說你不知道！”

  連他挨打都知道，心心念念的明玥住在鎮南侯府，他能一無所知？

  蘇鈺的眉頭沉了下來，神色也難看起來，久久不語，裴行見此情形，順便潑上最後一瓢涼水，“你那大房伯父家是個什麽情形，你應當比我更明白些。我瞧著這世子妃嫁進侯府，倒是真給自己找了一身的事兒，可不清閑。”

  蘇鈺眼眸暗了暗，不再說話。

  他人在翠玉閣的事情，滿京城都知道了，鎮南侯府也不例外，原本定於晚上在正堂的家宴自也沒辦法舉行了。

  蘇樊氏接到侯府傳來的話，心裏頭別提多得意了，悠哉悠哉地回了屋子，繼續品茗賞景，樂得逍遙。

  明玥聞聽後，折柳和玉笛情緒形於色，滿麵怒容，本以為世子想著回家過年是個好的，可如今卻是這般做派，叫她們如何不惱？

  明玥卻比兩人淡定多了，該吃吃該喝喝，甚至還叫來瑞婆子查看了這些日子的支出。

  唔，大房伯父如今當了官，這一應的支出倒是不少了，看樣子多半還是掛在侯府的賬上，除此之外也就罷了，便是蘇鐸在酒肆花樓欠下的錢也通通留的是侯府的名，如今人家年底結賬，都把冊子給送到侯府來了。

  大房進京才多少日子，蘇鐸出門花銷倒非去了不下五百兩銀子，這是吃金子去了？

  她冷笑了一聲，將賬冊甩下，大過年的她不想找事，可看樣子大房卻是閑不住啊。

  她抬起眼睛來，冷聲道：“這賬冊拿去叫大夫人好好瞧瞧，若認了這是二公子的，便討個說法來，是算欠著侯府的還是打算欠著酒樓的？”

  瑞婆子早就看不慣大房的這些做派了，當即點頭稱是，轉身出了門。

  到了祥安苑，一見瑞婆子，蘇樊氏就知道沒什麽好事，還不等眼皮子跳，瑞婆子開門見山地就把事情原委給說出來了。

  蘇樊氏大怒不已，趕緊拿過賬冊來看，自己明明已經給了蘇鐸銀子了，怎麽他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