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夫人眉頭一鬆，一向也是，趕緊便叫人去鎮南侯府傳話。

  明玥接到話時頗有些意外，抬頭問道：“怎麽這麽早？”

  來傳話的是彎刀，親自帶著明夫人給明玥的東西送過來，順便看看明玥的日子過得怎麽樣？這麽久以來，因著避諱，明夫人鮮少上親家來做客。

  蘇夫人也是時常送東西，倒是避著見麵一般，旁的倒是沒有。

  如今進了毓熙院，瞧著一應的擺設和拂劍軒還要好上許多，丫鬟婆子也都伶俐聽話，沒有半句多嘴的，雖然有明玥治下的工夫在裏頭，但也是因為蘇夫人撥來的丫頭婆子都是忠心能幹的，所以才沒有糟心事。

  從這一點上就能看出蘇夫人待明玥是真不錯，彎刀收回目光來，笑著答道：“姑娘說的哪裏話？這還算什麽早？姑娘就比三姑娘大上一歲半，這不都已經嫁人了，還有是啊……三姑娘這般的情形，要找個好的，自然得一早尋摸，夫人這是操心三姑娘呢。”

  明玥聞言倒是點了點頭，沒說什麽，便點頭答應下來。

  彎刀傳完了話，正要起身告辭，卻見正院來了人，說是夫人知道將軍府來了人，便請過去一遭，有些東西要捎帶上。

  明玥點了點頭，叫折柳帶彎刀過去，彎刀進了正院，蘇夫人端坐正堂笑眯眯地問了兩句明將軍和夫人的身體，和善有加。

  彎刀一一答了，蘇夫人這才叫人趕緊拿東西上來，笑著道：“知道夫人前些日子身體不好，隻那會兒也出京了，倒是沒去看望，很是過意不去，這是從莊子裏拿回來的新鮮蔬果，雖說家家都有，到底是自己種的，圖個新鮮趣味，還望夫人收下。”

  彎刀連忙起身道謝，瞧著那堆東西裏除了野味山珍之外還有旁的東西，蘇夫人眼神微動，拍了拍上頭的一個匣子，笑著道：“前些日子在外頭得了些樣式精巧的鏡子，聽說是從雲陽府那邊傳來的，我瞧著比家裏頭的還要好，已送去給明玥幾麵，這些便給夫人，上妝時瞧著才清晰呢。”

  彎刀目光落在那匣子中，心中微動，隨即明白過來，連忙應是。

  帶著一大堆東西從鎮南侯府回了將軍府，略略將事情說了，又與明夫人描述了毓熙院裏頭的情形，明夫人鬆了口氣，眸中掠過幾抹欣慰來，到底不負她將心愛的閨女嫁過去的心。

  彎刀將東西奉上說著都是侯夫人送來的，特意說明了那匣子，明夫人一愣，隨後緩緩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麽。

  趁著四下無人時，明夫人將匣子打開，裏麵果然放著幾麵光可鑒人的小鏡子，雖不大但確實比自己家中的還要清晰，瞧著便是一個人在裏頭似的，她不禁讚歎了幾分。

  便看到那匣子底下還壓著一封信，她輕輕地抽出來，讀了幾行，微微出了口氣，將信紙給燒了，倒也沒說什麽。

  明玥接到明夫人的話後，不過兩日，瞧著天色不那麽陰鬱的時候，便請明珊前來做客。

  明珊一到，她便著人去請蘇錦，偏巧天氣晴好，孟氏身體也好多了，蘇錦才得空出門，兩人一見麵便湊在一塊說話，很是熱鬧。

  明玥坐在兩人審判個，斟酌了許久，才不經意地提出一個問題來，蘇錦當時就紅了臉，扭身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哪裏是我問的，嫂嫂怎地問這種話？”

  明珊卻是麵色微沉，明白了過來，她低下頭來也作害羞狀，嘴角卻是噙著一抹冷笑，心底更是寒涼一片。

  見兩人的模樣，明玥嚇唬道：“若是自己心裏沒數，你喜歡文的，偏偏給你找個將軍，你喜歡武的，偏偏給你找個讀書的，可怎麽是好？”

  蘇錦臉上微紅，在明玥麵前她其實挺放鬆，也願意說話，想了想便直著脖子道：“我是都成的，文武我都喜歡，隻不過明珊姐姐這般害羞，定是要找個厲害的夫君才好。”

  明珊抬起頭來，臉紅似血，啐了她一口道：“你才想找個厲害的夫君，我、我可沒有！”

  見有切入點，明玥精神大震，噙著笑緩緩道：“那你想找什麽模樣的？”

  明珊抬頭瞪了明玥一眼，哼聲道：“姐姐如今可與這丫頭一勢了，便來打趣你的親妹妹！”

  明玥含笑不語，蘇錦卻笑著拍手道：“既不是喜歡厲害的夫君，那就是喜歡讀書人！”

  明珊惱羞不已，明玥心頭一動，輕輕道：“讀書人也好，知情識趣，定能體貼。”

  明珊張了張口，臉上紅了一片，卻不肯再說了，明玥卻突然明白了過來，明征便是這樣的一個人，文雅懂禮，待嬸母也很好，明珊與父母關係很融洽，定然是想尋一個與父親相似的人。

  看著明珊想要解釋卻說不出口的模樣，明玥緩緩地笑了起來，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知道了。”

  蘇錦眨巴著眼睛，問道：“嫂嫂知道什麽呀！”

  明珊原本低著頭，聽見蘇錦的話，突然抬起頭來道：“對了，錦兒姑娘，你不若說說世子是個什麽樣的人，我都還沒怎麽見過呢？”

  提起蘇鈺，明玥臉色微微動了動，卻沒怎麽說話，她算了一算，蘇鈺出府已經有近半年的時間了，她每日裏忙碌侯府中事，倒把他拋之腦後了。

  聽見明珊的話，折柳眼神微僵，心中不由暗暗責怪，這三姑娘怎麽回事？世子妃本是好心，不過問問罷了，她怎麽倒提起世子來了？

  在鎮南侯府裏頭，便是侯爺和夫人也不常在世子妃麵前提起這樁事的，世子妃也不多問，其他人更是沒有膽子多說，這怎麽……

  蘇錦聽見這話也是一愣，先是抬眼看了一眼明玥，猶豫著不敢開口，明玥其實並不在意，見她為難，便緩緩開口笑道：“你說說吧，我也想聽聽。”

  蘇錦尷尬不已，不由得扯了扯明珊的袖子，意思說你怎麽好端端地問起這個來？

  明珊抬眼瞧瞧看了一眼明玥，囁喏了一番低聲賠了不是，明玥反而開了笑顏，道：“無事，說罷。”

  她難不成還要因為這個封別人的嘴一輩子麽？

  蘇錦聞言也趕緊笑了兩聲，道：“你們也別瞧著外頭那般說我大哥哥，實則我大哥哥……呃，性子還是極好的，便是幼時他還經常從外麵帶糖葫蘆給我的哥哥呢。”

  蘇銳比蘇錦年紀相差不大，想吃糖葫蘆也合情合理。

  她扭頭過去看了兩人一眼，見明玥麵色照舊，明珊卻是微覺愕然，這才又說了起來，“嗯……雖說哥哥名聲不好，也時常在外頭遊蕩，可他待我們都是好的，如今他還不懂事，以後定能和嫂嫂和和美美，好好過日子的。”

  明玥輕輕地微笑，不置可否，眼下不是蘇鈺想不想和她好好過日子的問題，而是她壓根就沒打算和蘇鈺好好過日子。

  至於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並不打緊，隻要他莫要牽連了將軍府的名聲就好。

  她對他的期望已經放的十分低了，是以如今再想起蘇鈺的名字來，她也沒覺得怒氣湧上心頭。

  她側眼去看蓮花妝奩台，心道，那許是她真的嫁過人的唯一證明了。

  見明玥不說話，蘇錦趕緊三言兩語的結束了話題，隨後南園來人傳話，說孟氏叫姑娘回去，她便起了身告辭離開。

  明珊坐在桌子邊，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看著她，猶豫了良久才道：“姐姐，我不是有意的，我隻是……”

  明玥擺了擺手，低聲道：“沒事，我都不在意，你也不必放在心裏。”

  明珊動了動唇，低聲道：“可是聽錦兒妹妹適才說的話，許是我們都誤解了世子，世子性情原本不差的……”

  明玥淡淡地應了一聲，不欲再多說這個話題，便開口道：“無妨，不必多說了，我瞧著這些日子天實在冷，倒是出不得門去，你若是無事，倒是可以去尋錦兒說說話，三夫人人也是極好的。”

  還沒說完的話卡在喉嚨裏，明玥點了點頭，臉上浮起一抹尷尬的神色，隨後趕緊低下了頭。

  許是天冷，宮裏頭的地龍不知是燒的不暖還是如何，宮裏頭傳出消息來，皇帝似是又病了，而且臘月上旬的最後一天，京城突然開始戒嚴了。

  街上禁衛走來走去，神色嚴肅地盤查過往行人，瞧見有些不對的，當即就抓了起來，一時京兆尹的監牢都不夠住了。

  京兆尹見此情形，唯恐吃受不住，趕緊上書求情，誰知道折子卻被駁了下來，上頭禦筆題詞，隻讓繼續嚴查。

  可到底查什麽，誰也說不清，有心人見此情形，不免便多思了一二，突然得出結論來。

  許是近了年下，陛下又想起莫名失蹤的九王爺來了，也不知聖心想了些什麽，還是得了什麽消息，說是九王爺如今要回京，便開始嚴查起來。

  這般陣仗讓人不免多想，若是九王爺真的回來，這般嚴查皇帝到底是歡迎還是不歡迎呢？

  有人說皇帝早就忌憚九王爺已久，自然是不想他回來，對龍位有礙；也有人說皇帝陛下身體不好，且膝下無子，嘉淑妃肚子裏那個還不定是個什麽，對這唯一的王弟自然是愛護有加，可如今朝中混亂，宦官劉瓊甚至手掌近衛一萬人馬，唯恐對九王爺有所不利，是以這般嚴查是保護。

  反正眾說紛紜什麽都有，不影響正常人過生活做買賣，不過這樣的當口，各路權爵人家卻是取消了不少宴飲，也近年下了，都忙著過年才對。

  正陽殿裏頭，皇帝身形瘦削，撐著龍椅坐在禦案前，看著麵前的一疊折子出神，宮女和宮人在一旁靜靜地垂首侍立，過了一會兒，正陽殿的門開了。

  一個年近半百的人緩步走了進來，肩膀因常年侍奉人不自覺地縮著，而身形步伐卻是穩健的很。

  他走上前去，到皇帝麵前行禮道：“啟稟陛下，皇後娘娘求見。”

  皇帝似是回過神來，玉色憔悴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詫異來，“這個時辰了，皇後來做什麽？”

  劉瓊搖搖頭，低聲道：“奴才不知。”

  皇帝點了點頭，揮手道：“叫她進來吧。”一個月不曾見皇後了，這會兒見見也好。

  不一會兒正陽殿便走入了一個身著宮裝的女子來，眉眼溫和，可眉宇間卻有一道細微的折痕來，像是日日憂慮的緣故，她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劉瓊，隨即上前道：“臣妾參見陛下。”

  皇帝抬了抬手，叫她起身，讓人端了座，緩聲問道：“皇後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皇後坐下抬起頭見劉瓊站著不動，宮人們也一動不動，心中忍了忍才笑著道：“並沒什麽，隻是一個月不曾見陛下了，臣妾心中擔憂得很，這些日子陛下身體又不好，太醫時時進宮，臣妾便想來瞧瞧。”

  皇帝微微咳嗽了一聲，玉色的臉頰上浮起一抹紅暈來，緩緩笑了笑道：“朕無事，隻不過是小病罷了，今年冬日比往年要冷，朕一時受不住罷了。”

  皇後憂心道：“陛下這身子怕冷，該好好籠些炭火才是。”

  皇帝似乎心不在焉，胡亂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皇後見狀心中卻又幾分焦急，她來還有別的事情，可是這麽多人都站著，如何開口說話，想了又想，才開了個旁的話題道：“嘉淑妃的肚子愈發大了，臣妾瞧著怕是個皇兒，便在年前怕是就有喜事了。”

  皇帝聽到這個才露出一抹真心實意的笑容來，點點頭，“朕無暇他顧，隻有勞皇後照料諸宮妃嬪了。”

  皇後連忙低下頭說了幾句這都是臣妾應該做的雲雲，見皇帝興致好，皇後似乎也開了談興，笑著道：“前些日子夏國公回京，帶回來臣妾的表妹，倒是一樁趣事。”

  “哦？什麽事？”

  “我那表妹年約十六，卻是正要說親的好年華，偏她一點也不上心，遍看京中子弟卻都不如意，非說自個兒要找個才高學問好的，國公夫人急得跟什麽似的。”

  說起這個，皇帝似是忍不住也笑了，低聲道：“民間男婚女嫁原是常事，你表妹能有此心也說明她定是個自己有主意的。”

  皇後見皇帝有心和自己閑話家常，愈發開心，笑眯眯地道：“可不是麽？等過幾日，叫夏國公帶著嫣兒進宮來給皇上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