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福幹笑了幾聲，不知道如何作答，南園裏頭的事情早已是常態，是耽擱幾日，不是沒做，孟氏素來不怎麽在意這些事情，若是吵鬧出去杜姨娘還要叫屈，折騰一日煩心的很，還不如不說。

  蘇錦先前性子急，還鬧過幾次，可無一不是不了了之收場，再加上杜姨娘很有能耐，一哭二訴的，蘇霖便來了火氣訓斥蘇錦一通。

  時日長了，孟氏愈發勸，蘇錦也漸漸地涼了心，便不再多說什麽，反正沒有後果。

  明玥聽見這話，嘲諷地彎起嘴角，一個妾室也能在正室頭上耀武揚威，可見蘇霖也沒什麽大能耐。

  眯了眯眼睛，她原本以為就此沒了，卻沒料到載福一說來了興致，愈發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要說三夫人也實在好性，短缺個什麽從來不說，冬日裏的炭火、衣裳、軟枕錦衾都略有耽擱延誤，也從不吱聲。”

  “銳少爺那裏倒還好，可平日裏出門的銀子也時有短缺，幸好銳少爺隻愛個喝茶看書，也不常出門，可天底下哪兒有這樣的道理。若傳出去，隻怕對咱們侯府的名聲都有礙。”

  “這三日裏頭，錦姑娘閉門不出，鑲姑娘還日日挑釁如何，直鬧得園子裏頭雞飛狗跳，我聽下頭人說，言語中間還帶著世子妃，說什麽錦姑娘仗勢欺人，攀上了世子妃的勢頭，就當自個兒厲害了。”

  載福說的盡興，突然察覺出一旁射來兩道銳利寒芒，脊背一涼後脖頸子一緊，訕訕地住了嘴。

  明玥側眼打量了載福兩眼，在她印象裏，載福一向不是個多話的，跟在蘇霆後頭向來拿定主意吩咐下頭人幹活，也很有些大家管家的風範，怎麽這會兒變得如此碎嘴多舌，活像個三姑六婆嘮叨家長裏短？

  折柳也瞧出有些不對來，可她的腦筋就活泛多了。嗯，許是載福管家換了效命主子，一時半會兒摸不準脾性，是以多說了兩句罷了。

  明玥扭過頭去，“還有麽？”

  載福這下學乖了，想了好一會兒，眼瞧著毓熙院的門在前頭了，才趕緊說道：“旁的沒什麽了，祥安苑裏還沒有回過勁來，隻怕世子妃還有的兩日煩擾。”

  明玥跨出去一步，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點點頭，隨後看了看天色，低聲道：“這兩日我有些乏累，就是有事也別來煩我，等明日再說。”

  載福剛點頭要答應，聽見這話驚奇地抬頭，“欸？”

  他的疑問不知道進沒有進明玥的耳朵裏，反正明玥抬腳進了毓熙院，折柳也急急忙忙跟上，一幹丫鬟婆子連忙屈身行禮，卻見她頭也不回地往裏頭走去了。

  望著明玥瀟灑的背影，載福張口結舌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後搖搖頭轉身退下了。

  進了院子裏頭，玉笛早就迎在門口，看見兩人回來，喜上眉梢，“姑娘，折柳姐姐。”

  折柳笑著拍了拍她的頭，低笑道：“這幾日家中可好？”

  玉笛一邊將兩人往裏頭迎，一邊笑眯眯地道：“好，都好。甭管外頭吵嚷成什麽樣，咱們就當不知道，一關院門誰也進不來。”

  明玥這兩日在將軍府吊著心實是有些乏累，明威還沒有來回話，這事還擱在心頭下不去，坐在軟炕上，怔然一會兒卻突然舒了一口氣，盡皆將身上的疲乏卸了下來。

  “誰也進不來？誰要進來？”端起茶水呷了一口，明玥淡淡地問道。

  玉笛撇撇嘴，哼聲道：“還能有誰？鈴姑娘。”

  她要進來？進來做什麽？明玥皺了皺眉，放下茶盞，看了玉笛一眼，“她說什麽了？”

  “她什麽也沒說，隻說這院子裏景致好，便想來走動走動，還有後院的演武場，也想開開眼界，見見世麵。”玉笛躬身回答道。

  明玥翹了翹嘴角，沒有多話，放下茶盞，抬頭道：“備水，我要沐浴。”

  玉笛連忙應聲，出門吩咐了小丫頭又轉身回來，見明玥神色疲憊，便轉頭問折柳明夫人的病情，折柳撿著要緊的說了，倒是省下了明玥懷疑明夫人中毒這一樁，玉笛舒了口氣，憨厚的臉上盡是慶幸。

  “老天爺保佑，夫人可要快點好起來才是。”

  丫頭說話，明玥沒什麽心思多聽，撐著額頭坐一會兒熱水便好了，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個澡，擦幹了頭發，換上了柔軟長衣，她便倒頭躺在床上睡去了。

  折柳仔細地掖好被褥，帶著玉笛退出內室，玉笛擔憂道：“這白日裏睡得多，夜裏可怎麽辦？到了午後還是得把姑娘叫起來。”

  折柳點頭應聲，兩人這才退了出去。

  明玥一開始並沒有睡著，卻不知怎地，躺了一會兒，高床軟枕柔軟舒適，沒過一會兒還真的睡熟了，這一睡便一直到午飯後。

  折柳和玉笛本就擔心她睡得多，夜裏睡不好，見她醒來倒是舒了一口氣，趕緊叫人備了午飯來用。

  明玥正吃著，卻聽見外頭吵嚷，玉笛皺著眉頭去看了，卻還是蘇鈴。

  蘇鈴站在毓熙院門前，麵色十分不豫，正對著守門的婆子道：“我來拜見世子妃也不成麽？”

  婆子搖了搖頭，態度很柔和語氣卻很堅決，“世子妃吩咐了，今日誰也不見，姑娘還是請回吧。”

  蘇鈴心中來氣，她見了明璟之後心中一直念念不忘割舍不下，尤其是聽這幾日蘇鐸在外頭打聽的將軍府家底也厚實，不做公爵夫人，做個將軍夫人也是體麵的，便起了點心思，藏著連蘇樊氏都沒說，想著能否與明玥打好關係，可一連兩回都吃了閉門羹。

  她生性驕傲，如何能忍，一怒之下就想放棄自己開的這點情思，卻想起明璟高大威武，麵貌端正，體態康健的模樣，一顆春心便忍不住地動了動，抬起頭來看著婆子道：“我知曉世子妃有些勞累，是以擔心了些，我去探望一二便走。”

  婆子搖搖頭，重複適才的話，道：“世子妃實在勞累，姑娘還是先回去吧，過兩日再來不遲。”

  說話間，玉笛已到了門口，看著蘇鈴皺了皺眉，隨後上前行禮。直起身來，蘇鈴眼神閃了閃，低低地笑了起來，“玉笛姑娘。”

  玉笛憨憨地笑了起來，看著蘇鈴道：“鈴姑娘，您還是先回去吧，世子妃回來剛剛歇下，若是驚動了隻怕要不高興了。”

  蘇鈴還沒出口的話就被玉笛給堵了回來，臉上忿忿地，不就累了些麽？規矩這麽大，當自個兒是宮裏頭的娘娘了不成？

  她神色不快，見兩個婆子並著兩個丫頭守著毓熙院的門口，虎視眈眈護得跟鐵桶似的，便是個蒼蠅從她們旁邊飛過去都困難，悻悻地拂袖走了。

  玉笛見她走，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又低聲囑咐丫鬟婆子們守好門，這才回去。

  屋子裏明玥放下筷子，拿著絲帕擦了擦嘴，這才抬起頭來漫不經心地道：“走了？”

  “嗯！”玉笛閃身進來，放下簾子，“鈴姑娘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怎麽突然來這兒這般殷勤？”

  折柳心直口快，“哼！無事獻殷勤。”

  玉笛撓了撓後腦勺，頗有幾分疑惑，“可我瞧著怎麽那麽想黃鼠狼給雞拜年呢！”

  ……

  吃飽喝足，明玥美滋滋地睡了一夜之後，第二日才大開毓熙院的門，請府中的管事婆子問話。

  瑞婆子一馬當先，先行稟報了這些日子的花用，明玥漫不經心地聽著，指出兩個不妥的地方來，瑞婆子心中本還疑惑，這世子妃連賬本都沒看，就聽了一耳朵便說出不對來？

  她低下頭看了一會兒，細細琢磨片刻，登時回過味來，一時訕訕地趕緊點頭稱是，退到了一旁。

  明玥緩笑，“瑞媽媽不必緊張，這內宅的賬您是做熟了的，前兩日忙碌侯爺和夫人去莊子上的事情，一時疏忽也是有的，及早改過來就是了。”

  瑞婆子連連點頭，抱著賬本退到一邊去了。

  隨後上來的是針線房的，眼瞧著入秋天寒，免不得府中上下的夾棉長衣和棉襖都得及早備下，一應到入冬時都得備齊，所以很是忙碌，針線房的幾個娘子指頭翻飛，眼睛都快熬花了。

  明玥看過幾個花樣子和布料，看都是挑著上乘的來，花樣也不落俗套，那針線娘子似是怕她不知，還特意拿了前兩年慣例的所用料子來作比對，明玥翻看了一二，點頭微笑，抬頭讚道：“柳娘子做的甚好，這些日子多有勞累，等衣裳做完了，本宮重重有賞。”

  柳娘子喜不自勝，連忙福身謝過，道：“早就聽聞世子妃娘家將軍府的古娘子是‘雲織娘子’的傳人，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得見，若是有機緣，妾身還真是想與古娘子討教討教針法。”

  明玥忍不住失笑，原來如此，想了想便笑道：“柳娘子這份心甚好，成！等我回娘家的時候，娘子閑暇時便隨我過去，古娘子就在府中，到時便可一見。”

  柳娘子大喜過望，連忙點頭稱是，隨後便站到一旁去了。

  又問了幾家，都一一核對過，也不過半晌午的工夫，明玥放下茶盞，又說了兩句鼓勵的話，隨後便叫她們下去了。

  玉笛送走了各位婆子娘子，便轉身進來，看了看天色道：“姑娘，奴婢估摸著午後要落雨。”

  明玥往窗外一看，日頭晦暗不明，天色漸漸罩出來一層陰沉，平地裏秋風也掠了起來，她點點頭，“是要下雨了。”

  鎮南侯府裏頭一片忙碌，趕緊把東西給收到屋子裏，就是花匠也趕緊把花兒給搬了進去，明玥起身出門，立在廊下看著下頭人忙碌，麵上帶笑，扭頭向著折柳道：“若是落了雨，不要緊的差事就回屋歇歇，也莫要凍著了。”

  眼下已是十月底，是要開地龍了，明玥心頭盤算著，便叫人趁著天還沒下雨趕緊去給載福傳話。

  丫頭一溜煙地跑了出去，出了門便迎麵撞上一個人來。

  “哎喲！”

  “啊！”

  兩聲尖叫響在毓熙院門口，院子裏頭的人也聽見了動靜，明玥剛要轉身進屋聽見動靜，皺了皺眉去讓玉笛看一看。

  玉笛跑過去一瞧，那丫頭與人撞了個滿懷，一塊跌落在地上，衣裳纏著衣裳，釵環也掉在了地上。

  丫鬟嚇得魂不附體，趕緊爬了起來，剛開口說了個，“對不住，對不住，我沒瞧見——”

  玉笛還沒開口，便聽見被撞倒的人被身邊丫頭扶了起來，抬起頭來勃然大怒道：“狗奴才！長沒長眼睛！”隨即清脆地一道耳光聲，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丫頭捂著臉，疼的眼淚都快掉下來，委屈不堪卻又不敢吭聲，“鈴姑娘，是奴婢的錯，是奴婢的錯！”

  玉笛定睛一看，那被撞倒的人不是蘇鈴又是誰？

  蘇鈴被丫鬟扶了起來，頭上的釵環都亂了，好不狼狽，怒發衝冠地看著眼前瑟縮著頭的小丫頭，怒恨道：“你沒長眼睛不會看路麽？幹什麽吃的！”

  小丫頭被罵得劈頭蓋臉，愈發委屈，這事真要算起來，她的錯處有一半，難不成蘇鈴就沒有錯處麽？隻不過她是主子，自己是下人，隻能忍著這啞巴虧了。

  玉笛看在眼中，怒火中燒，看蘇鈴還想多說什麽，當即開口道：“鈴姑娘來了，怎麽也不先說一聲，這丫頭行事莽撞，衝撞了姑娘，還請姑娘恕罪。”

  蘇鈴氣咻咻地，轉過頭來看見玉笛，才硬生生地將怒氣給收了回去，瞪了小丫頭一眼，理了理裝束，扶了扶釵環才扭過頭道：“知道世子妃今日起了，便想來拜見一二。”

  玉笛見狀微微一笑，隻道：“容奴婢進去稟告。”隨後扭過頭來看著丫頭，揚聲道：“世子妃吩咐了讓你做事，耽擱什麽，還不快去！”

  小丫頭如蒙大赦，連忙點點頭飛也似地跑走了。

  玉笛衝著蘇鈴禮貌笑笑，隨後扭身進門了。

  看著毓熙院的大門，蘇鈴心中頗有幾分氣苦，不過一個世子妃，譜擺的不小，還叫她在這兒幹等著，她就不信，明玥還把她拒之門外！

  身邊的丫頭頓了頓，低聲道：“姑娘好心來探望，世子妃竟然還這般高高在上，一點都不拿姑娘當自家人。”

  蘇鈴輕哼了一聲，若不是因為明璟，她也懶得來見明玥。玉笛進去稟報，又將適才的事情簡單說了，明玥蹙眉思索片刻，隨即道：“請她進來罷！”有的人不是你不想見，就可以永遠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