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親表親一大堆，更不用說朝中官場上的來往，那更是數不清，叫她去嫁給這樣的人家，隻有吃苦的份兒，我也舍不得。”

  明夫人幽幽地歎氣，說實話，她都覺得為明珊考慮比替明玥考慮得還要周全了，卻始終沒有一個決斷。

  “所以我想著，不如就把她嫁到一個略低些的門戶，門風清正，人好待她也好，便是可以了。”明夫人低聲說著，明玥眨了眨眼睛沒有做聲，知道必有下文。

  果不其然，明夫人歎氣道：“隻可惜那些略低的，我和你父親也有些瞧不上，思來想去又覺得對她不住，實在是不好！”

  明玥忍不住笑了起來，“母親思前想後，結果呢？”

  明夫人見女兒打趣自己，拍了她一巴掌，這才抬起頭來哼聲笑著道：“後來我也想到了一樁事，你不知，前幾日祁淵來府中，你父親詢問了他今日境況，如今倒是在朝中得了個官了，那日來便是給你父親報喜的。”

  明玥心中一頓，認真地聽了起來。

  見女兒認真，還當是她也讚同自己的想法，明夫人不由得愈發驕傲，笑著道：“雖說眼下就隻是個六品小修撰，可也實在是不易了，他家前頭成了那個樣子，祁家家大業大，也難以搭手，他又是個品性剛直的，成名之後也不肯受了祁大學士的提拔，倒憑自己的本事得了個修撰，可名聲已經是出來了，日後定是有前途的。”

  “母親是想……”明玥心口砰砰直跳，半晌說不出話來。

  明夫人見她詢問，笑著點了點頭，道：“我是看這孩子看大的，自然知道他的品性，相貌也好，家世往前數也是清貴的，又與咱們家頗有淵源，珊兒性情柔弱，若是嫁給了他，便隻用操持自己的小家，若是祁淵有了能耐往上升任，那以後的官場來往隻消略微提點，便能上手，是以我瞧著……”

  “不可！”明玥忽地直起身來，聲厲色荏地大聲道，倒把明夫人唬了一跳。

  明夫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明玥激動的模樣，拍了拍胸口，嗔罵道：“你這孩子，做什麽一驚一乍的，嚇我一跳。”

  明玥咬著唇，心中如同驚濤駭浪席卷而過，明珊與祁淵，萬萬不成！

  先不說別的，就祁淵與自己的這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兒，就不能叫明珊嫁給他，明珊應該嫁給一個全心全意喜歡著自己，又全心全意護著她的人，祁淵既曾對自己起過心思，又與明家牽扯不清，這日後如何能好？

  況且明珊好似還察覺出了些什麽，若是知道這事，她該如何自處？

  明玥心頭念頭急轉，明夫人卻是皺著眉頭看著她，“這事怎麽不可了？我與你父親說過一句，你父親也覺得倒是不錯，若以後他能伸手提拔一二，祁淵前程也能快些，明珊也定不會吃苦。我與你父親開口去說，多半他也不會拒絕。”

  這話如何能和父母說？明玥心中焦急，半晌之後，急中生智突然道：“我瞧著三妹妹並不喜歡祁淵，這婚事要自己情願方可，若是要讓長輩安排彈壓才成，那以後的日子如何能過得好？”

  她順嘴說出來，絲毫沒有察覺出來，自己說的幾乎就是自己的婚姻現狀。

  明夫人呆呆地看了她一會兒，眼中忽而掠過幾絲愧疚來，低下頭來道：“若是……若是不成也就罷了，我再替三丫頭瞧瞧別的就是了。”

  明玥緩緩地舒了一口氣，不管是誰，可不能是祁淵，她與祁淵自幼一道長大，最是明白他，他雖然看著文弱和善，實則性情要強，背不會的書熬夜也定要背會，練不好的字便是練得手腕發顫也不肯放手。

  這樣要強的人，被自己拒了之後也就罷了，她本就想著若是日後無事少來往便也會淡了，可若是要讓他娶了明珊，這以後牽絆不清的，可如何是好？

  她咬了咬唇，就當她是自私，她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如果明珊喜歡祁淵也就罷了，可她先前察覺出些許丁點的苗頭，或許還能說是她小女兒心態愛胡思亂想，可若是不小心讓她知道此事為真，可該如何是好？

  明珊心思敏感，就是心中不快也不肯說出來，更何況這是明家給她說的婚事，那樣的她，定然不會快樂和幸福。

  明玥想了又想，見母親有些鬆口，似是放棄這樁事才鬆了口氣，想了想低聲道：“三妹妹眼下還小，也不急在這一時，母親先慢慢看著就是。掌家理事本就不是容易學的，母親教累了，回頭教三妹妹去我那，散散心，我也帶她去瞧瞧旁的也好。”

  明夫人吐出一口氣來，微微笑了起來，“你接她去玩幾日是好的，此事你知道什麽？”不過一個剛出嫁的丫頭罷了。

  說話間，便把這樁事給掠過去了。

  馬車搖搖晃晃間，明玥想起這樁事還無奈地搖了搖頭，折柳和玉笛看著明玥微闔雙目眉頭卻微皺的模樣，就知道她沒睡著，笑著道：“姑娘如今這功夫練得愈發好了，睡覺都還能想事兒呢！”

  玉笛哈哈大笑起來，連咬著的果子都掉了下來，明玥睜開眼睛，涼涼地看著折柳緩緩道：“我瞧著你今日是吃飽了，那晚上的蝦仁玉米飯，便不用多吃了。”

  折柳登時一雙眼睛跌出眼眶外，哀嚎了一聲，“不要吧。”

  主仆三人笑鬧一團，笑聲都傳出外頭，明璟忍不住嘴角帶笑，抬頭瞧著鎮南侯府的門口不遠，這才笑著提醒道：“別胡鬧了，到了。”

  聽見聲音，折柳和玉笛連忙動作起來，把明玥身上的衣裳給拽了平整，扶好釵環，隻感覺馬車一頓，穩穩當當地停了下來之後，才攙著明玥出去。

  明璟也過來相扶，待站定之後抬起頭來看見門口竟然拴著一匹馬，瞧著馬兒渾身鬃毛汗濕，想是長途跑過來的，不由得皺起眉頭來。

  這個時候，什麽送信呢？

  明璟想的是：莫不是他那混賬妹夫回來了吧？一想到這裏，他就想捋起袖子來，好好地教訓教訓他，好讓他知道什麽叫做仁義禮智信。

  折柳和玉笛：這馬可真大啊！

  ……

  明玥望著那匹馬，回頭看向正門，載福管家好似是在等著她一樣，連忙迎上前來，對明璟問了安之後才向著明玥笑著道：“世子妃回來了，老奴等候多時了。”

  明玥點了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拾階而上，隨口問道：“什麽人來了？”

  “世子妃好眼力。”載福管家嘿嘿地笑了笑，隨即鄭重答道：“是老家衡州來的信，這會兒三老爺和侯爺都在偏廳，說是世子妃回來了，叫老奴請您過去。”

  來了！

  明玥心中一緊，抬起眼來，卻突然覺得沒有那麽可怕和害怕，隨即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

  旋腳站定，向著明璟笑道：“哥哥回去吧。”

  明璟站在府門口，滿臉擔憂地看著她，一旁的載福總管麵部抽動了兩下，隨即抬起頭來笑眯眯地看著府上的大舅兄，笑著道：“明少爺，還是先行回去，若有消息，世子妃不來叫，奴才也定會去報信的。”

  明璟聞言倒也不好多說什麽，低下頭來思索片刻，到底還是把自己身邊的小廝留了一個下來，總歸是信不過鎮南侯府。

  載福也沒多說什麽，連忙笑著將人請進了屋子裏，叫人好生招待著，自己則領著明玥往正院偏廳而去。

  偏廳外頭的溪水潺潺，在幽靜的夜裏頗有幾分古樸之意，若是不瞧倒能聽出幾分山野鄉家的悠閑意味來。

  花廳中燭火透亮，窗扇開了一扇，隱約還能瞧見兩個人影，明玥到了台階下，片刻後抬起頭來往前走去，載福自然留在了廳外。

  屋子裏隱約傳來爭執的聲音，明玥到了門口凝神聽了聽，又覺得不像。

  “大哥前來那一家子豈能省心，這樣要求上京，是要做什麽？”蘇霖急躁不耐的聲音，隨即便是蘇霆略有些遲疑的聲音，“是啊，怎麽說來就來了呢？莫非是衡州出了事？”

  “還能出什麽事？便是上次的事情都已經揭過去了，這麽明目張膽，你看看！這裏頭還隱透露著要挾的意思，他們的膽子也太大了！”蘇霖怒不可遏地道。

  蘇霆半晌沉默，良久之後幽幽地歎了口氣，也不言語。

  明玥聽了兩句，心中大概明白了，隨即抬手輕輕叩門，“父親。”

  蘇霆正在等著明玥，聽見聲音幾乎是大喜過望，卻強自壓抑著激動和興奮，抬起頭來頓了頓，才道：“進來。”

  蘇霖聽見聲音的時候也頗為意外，見門被推開，明玥踏步走了進來，擰緊了眉頭，看向蘇霆道：“大哥，這是……”

  “這是家事，明玥如今已是侯府的內宅掌家人，此事自然她也要知道。”蘇霆緩緩地說道，並向著明玥點頭，示意她進來。

  蘇霖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什麽？”這麽大的侯府，如今便是明玥當家了？

  見他顫抖著嘴唇還待說什麽的模樣，明玥抬起頭來淡淡地笑道：“見過叔父，父親和母親身體略有不適，且已年長，明玥雖為新婦，卻也想為父母分憂，隻能操持一二了。”

  蘇霖麵色些微有些尷尬，他並沒有料到如今侯府已經換了人當家了，且還是進門不過三日的人，他原本想著，即便是要接過掌家之權，最起碼也得等半年吧。

  見他不知道說什麽好，明玥依舊緩緩地笑了起來，“若是有做的不對的地方，還請叔父指正。”

  話雖然是客氣的，蘇霖看了她一眼動了動嘴唇，心中不知道說些什麽，不過明玥大概也能猜得出來。

  無非是便是錯了，難不成他還真的要提出來不成？就她的脾性肯聽麽？想想昨日王嬤嬤在她這兒栽的跟頭，他心中知道那定是杜姨娘指使的，也不信明玥不知道，不過好在，明玥就罰了王嬤嬤燒長香，並未牽扯到旁人。

  不過還是把他氣得不輕，回去之後就斥責了杜姨娘一頓，好在杜姨娘認錯態度良好，哭啼哀求，這才作罷。

  蘇霆見兩人氣氛還未緩和，連忙開口道：“都坐下罷，老三，你把這事再說一遍，也叫明玥知道知道。”

  明玥謝過之後，在一旁找了張凳子坐下，蘇霖猶豫片刻，既然蘇霆都不說什麽了，他自然也沒有置喙的餘地，無奈之下也隻得坐下。

  明玥平靜著一張俏臉，神色淡然得緊，蘇霖眉頭緊皺，過了好一會兒開口道：“今日侯府接到衡州快馬來報，大房捎來信說是衡州不好，想要進京見識一下京中繁華，更有要事相商，是以這一次舉家上京了。”

  蘇霆動了動眉頭沒說話，轉頭去看明玥，明玥思索片刻，問道：“什麽要事？”

  一問就問在核心上，先不說什麽要不要上京的廢話，明顯有要事相商這樁事說的模糊不清，含糊其辭，定是在這裏頭大有文章。

  蘇霖麵色一僵，他知道倒是知道，可那能說麽？頓了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隻不過消息傳來時，說十天後即到。”

  十天？明玥眯了眯眼睛，嘴角揚起一抹冷笑來，這衡州距離京城相距六百多裏地，舉家上京定是拖家帶口，十天就要到了，那定然是早些時候就上路了。

  既是快馬來報，那至少也應該是在幾天前消息就送到了，現在才到……

  她隱下眼中譏誚的神色，隨即道：“既是見識京中繁華，還是在京長住，這是要分清的，免得到時候思慮不周，徒勞麻煩，還顯得怠慢了老家的人，衡州不好，哪裏不好，也得知道知道，是有人欺辱了大房還是如何，總得要看在鎮南侯府的麵子上，若不成，自然還要由鎮南侯府去討個說法。”

  她聲音緩緩清淡，不起波瀾，卻一字一句都戳中了要害，蘇霆在一旁連連點頭，蘇霖目瞪口呆，半晌之後才隱沒去臉上驚訝的神色，隨即道：“侄媳婦考慮得極是，可大房一向如此，且如今人都快到了，難不成還要再叫半道回去麽？”

  明玥奇怪的看了蘇霖一眼，蘇霖心中莫名一緊，剛還沒感歎一個小小丫頭怎會有如此威勢，便聽明玥淺笑朗聲道：“既然都到京城了，怎好再叫半道折回去？這事情說出去也是不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