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麵色微微沉下來
作者:玉聽蘭      更新:2020-12-28 19:38      字數:4334
  杜姨娘帶著人和東西一路行至萱蘭院,院子裏頭雖不聞人聲,卻是從裏頭透出來的慌張無措氣息,正門都少人看守,徑自便走了進去。

  院子裏站了幾個仆婦和丫鬟,低頭竊竊私語不知道說些什麽,屋子裏透著燈火,還傳出一聲蘇錦微微的哭泣聲,“娘……”

  聽著那般哀切,自是知道孟氏頗有幾分不好,杜姨娘與王福家的對視一眼,嘴角彎起一個淡淡的弧度,隨即便隱沒而去。

  踏步行到院中時,那幾個丫頭才看見,瞧見她的身影麵色變了幾分卻也不好阻攔,待杜姨娘快走進屋子裏時才有人回過神來大聲稟報道:“姨娘來了。”

  裏頭孟氏躺在榻上,麵色灰白雙目緊閉,一旁的桶裏還有吐出來的穢物,而蘇錦坐在榻前,麵上帶淚的拿著錦帕擦拭她的臉,蘇銳坐在輪椅上,雙目緊緊地看著自己的母親,隱在袍袖下的手緊緊攥著,而蘇霖卻坐在窗下的炕床上一言不發。

  一旁還站著幾個仆婦,俱是孟氏帶來的陪房,原先還不止這些,隻是瞧著三房之中孟氏的地位也不過爾爾,背主而去。

  聽見傳報,蘇錦本是哭著的臉色倏地收了眼淚,抬起頭來滿目惱恨,蘇霖也抬起頭來卻正好瞧見女兒的神色,心中一動,麵色微微沉下來。

  而蘇銳卻是突然神色平靜下來了一般,默不作聲,手也鬆了開來。

  珠簾響動,未見人先聞其聲,“姐姐怎麽樣了?可是好了?玉娘,快些把這些東西拿到小廚房裏熬些補湯來,大夫呢?大夫可到了麽?”

  蘇錦心中幾乎冒起火來,暗暗地唾罵了一句,“假惺惺!”

  說話間,杜姨娘便走了進來,幾個仆婦很是機靈的將她攔在了病床外頭,不叫近前,杜姨娘一進門就聞見穢物的氣息,又是一房間的藥味,本就沒打算進,隻是見眾人身形整齊,頗有幾分維護孟氏的氣派,心中大恨,隻是臉上露出幾分委屈之後,才默默地走到了蘇霖身邊站好。

  “聽說姐姐身體不好,老爺也急匆匆來瞧,妾身放心不下,才帶了點人參過來瞧瞧。”杜姨娘輕輕地說著。

  蘇霖點了點頭,眼底頗有幾分陰翳,瞧見他的神色,杜姨娘就知道自己適才的情形是落入他眼中了,得意地揚起了眉頭。

  正在說話間,卻聽見外頭一陣喧鬧,“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綠絛踏腳進了房間,大夫便隨在身後跟了進來,先是見了禮,隨即便上前問診看脈,見孟氏這般虛弱,心中也是不由得一驚。

  他是做慣了這等豪門大戶官眷之家的差事,先前隻是略有聽聞蘇家三房大夫人身子不好,當家內宅中都是一個姨娘做主,不少人都暗傳蘇家三老爺寵妾滅妻,他還不能確認,如今瞧著正房夫人在床上躺著,神色很是不好,多是憂鬱愁苦的病狀,而蘇家大老爺身邊立著個貌美嫵媚的女子,看來這傳言卻還有幾分真的。

  他凝神細細診脈,過了一會兒皺起了眉頭來,半晌之後才扭過頭去麵上露出遲疑的神色來,又問了身旁的仆婦,夫人今日都做了什麽吃了什麽後,才抬起頭來緩緩地舒了一口氣,扭過頭來向著眾人道:“夫人這是本就體虛柔弱,內裏虧損,又受了不小的驚嚇這才致生病。”

  蘇霖舒了口氣,剛要問什麽,卻看那大夫沉吟片刻又道:“隻不過眼下脈搏急促,脾肝極虛,卻像是其他的毛病,夫人該忌口的傷胃東西今日卻吃了,才致使如此。”

  “傷胃東西?什麽傷胃的東西?”蘇錦睜大了眼睛,孟氏身體不好,飯菜上一向精心,自己有個小廚房蘇霖也沒說什麽,那裏頭的都是孟氏的陪房,對孟氏頗有幾分忠心,怎麽會?

  一旁有個仆婦連忙跪下來道:“奴婢是掌管夫人吃食的,一向是避用傷胃的東西,怎麽會如此?”

  大夫捋了捋下巴的胡須,沉吟了一會兒道:“這樣罷!老朽先去開藥,待夫人醒過來之後再說。”

  這等家宅陰私,他還是莫要插手的好。

  蘇霖眉頭擰成一團,適才聽見大夫的話,他心中就有幾分不快了,弄來弄去竟然是這樣的情形,好在沒有什麽大事,便舒了一口氣。

  同大夫道了謝,又叫人封了銀子才叫人出去抓藥,回過頭來剛要說話,卻見蘇錦雙目赤紅,麵上憤恨不已,竟是激怒之狀。

  “父親!今日有人瞧見,是二妹妹遣人往萱蘭院裏放蛇的,還有母親的飯食,也有人瞧見她往小廚房去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大驚!蘇霖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杜姨娘也瞪大了眼睛,心中隻暗叫倒黴,怎麽還叫人看見了?

  她雖然震驚,心思轉換得很快,當即便換了一副不可置信和委屈至極的模樣看著蘇錦,“大小姐,你怎麽能這樣血口噴人!今日鑲兒一直陪在我身邊,連院門都沒出,更何況她年紀小,怎麽會想出拿蛇來嚇唬夫人,又害夫人生病呢?這、這……”

  蘇霖的臉色也沉了下來,看著蘇錦不悅道:“你急糊塗了!你妹妹怎麽會是那樣的人!她才多大,你母親都怕蛇,她能不怕麽?”

  蘇錦滿眼淚痕,撲通一聲在孟氏床前跪了下來,腰板挺得極直,一副不屈不撓的模樣,“我沒有說謊!母親飯食向來用心,怎麽會有這樣的紕漏?就是何大娘也不是那樣不用心的人!除了有人故意,還能是什麽?”

  “天哪!”杜姨娘當即尖叫一聲,哭了出來,隨即連忙跪在了蘇霖身邊,搖著他的手臂,滿麵淚痕道:“老爺,這可是欲加之罪啊!鑲兒一向懂事乖巧,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兒?她連教訓下人都不會,又怎麽會故意下藥叫夫人生病?”

  一邊哭著,一邊轉向蘇錦道:“大小姐,我知道你因不喜我,也不喜鑲兒,可妾身算什麽,不過是伺候老爺的,鑲兒到底是與你血脈相連的親妹妹,你怎麽能這麽汙蔑她?”

  一通哭嚎下來,整個屋子裏都是嗡嗡的,蘇錦麵色漲紅,想說什麽卻又不好說出來,她卻不能說出是誰看見蘇鑲指使人放蛇的,見杜姨娘哭天抹淚唱念俱佳的叫屈,怒氣隻在心中翻湧,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蘇霖滿腦袋烏煙瘴氣,麵色難看至極,不過是來看一下正房夫人全一下情分,竟然還鬧出這樣的事情來,當真叫人氣結。

  “你說有人看見鑲兒放蛇,是誰瞧見的,傳出來問話。”蘇霖皺著眉頭看著蘇錦道,蘇錦滿腹委屈,臉色漲紅的模樣不似作假,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樣,若是真的,他不介意替她做個主。

  蘇錦緊緊地咬住下唇,半晌卻說不出話來,她怎麽能說出是誰,這豈不是陷人於不義?

  杜姨娘一顆心緊緊地提到了嗓子眼,萱蘭院裏頭是有幾個忠心的下人,若是他們真的出來作證,那豈不是大事不妙,心思急轉間,一邊想對策,卻看蘇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中當即有些疑惑。

  “怎麽?說不出來?”蘇霖皺著眉頭,詫異地問了一句。

  蘇錦死死地咬著牙,臉上糾結不已,卻是不肯說出半個字,一向沒有動靜的蘇銳輕輕地抬起眼睛來,目光掃視了一圈,見那幾個丫頭中,青薇和綠芽滿麵通紅,目光看著蘇錦,糾結之下似有出來作證的模樣,當即淡淡開口道:“父親不必再追問了,此事想來是下人疏忽母親飯食了,今日便是看見二妹妹來萱蘭院,想來也不過是玩耍罷了。母親病弱,需要靜養,不適宜這麽多人吵鬧,父親勞累還是早些歇息吧,這裏有我和妹妹看著就是。”

  所有人都緊張兮兮地盯著場內氛圍,突然聽見這話,不由得紛紛詫異,轉過頭來看著蘇銳,卻見他神色平靜,目光清亮,不卑不亢地看著蘇霖。

  瞧見長子,蘇霖心中頗有一陣鈍痛,若非他身有殘疾,這個兒子在他的教導下應當能成為一個極具才幹的人,繼承自己的衣缽也不在話下。

  “你是說……”蘇霖沉吟著看著他,麵對蘇銳,他態度不由自主便軟下來不少。沉吟片刻到底沒說出什麽話來,蘇銳抬頭看著他緩緩道:“錦兒與母親情義深厚,見母親忽而病重,一時著急也是有的,許是看見了又許是看錯了,不過兒女口角之事,隻要不留出府外便不是什麽要緊,此中母親病重我與妹妹自當傾力照看,父親朝中事多,侯府中不日便有喜事要忙,父親勞累早些回去歇息吧。”

  語氣極其平穩又淡然,像是適才的吵鬧不過兩三句拌嘴罷了,輕輕地將事情給帶了過去,蘇霖幾番張口還想說什麽,卻最終是什麽也沒說出來,杜姨娘驚詫地看著蘇霖的模樣,心底翻騰不已,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最終蘇霖微微地舒了口氣,點點頭道:“你說的是,好好照料你母親,若有什麽短缺的,盡管去尋……蘇富,叫他去置辦。”

  杜姨娘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內宅的一等事務都是她來做的,如此萱蘭院裏要什麽竟跳過了她,往大總管處報要,這豈不是……

  她心中不服剛要開口,卻察覺出身旁有人用力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襟,知道是王福家的,張了張口卻又閉上了。

  蘇銳神色依舊淡淡的,隨即又道:“母親此番病情瞧著嚴重,當適宜靜養為好。”

  一句話說的沒頭沒尾,可在場的人全都聽懂了,杜姨娘心中大恨,險些破口罵將出來,若非王福家的死死扯住她的衣裳,她便是忍不住又要開口了。

  蘇霖麵上微臊,不著痕跡地瞥了杜姨娘一眼,這話指的是誰,他心中當然明白,當即也沒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是,其他人若是無事不許到萱蘭院來。”

  “多謝父親。”蘇銳輕輕地答道,“請恕兒子不能起身行禮了。”

  蘇霖緩緩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麽也不再多留,起身帶著杜姨娘等人出了門。

  待人都走後,蘇錦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落了下來,咬著唇瓣泣淚道:“哥哥為什麽不叫我說?分明就是鑲兒遣人往園子裏扔蛇的……”

  “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蘇銳驅動輪椅往前走了兩步,見孟氏麵色灰暗,氣息微弱,心中何嚐不心痛,便是如此依舊低聲向著幼妹說道:“隻是有人瞧見了,無憑無據,當時也未能拿捏住,此番再說那些證據都被人處理過了,除了一張嘴,還能說出些什麽來?”

  “難道咱們就這樣任人欺負麽?她們沒安好心,還不知道以後會如何呢?”蘇錦睜著朦朧淚眼看著蘇銳,茫然道。

  這日子還有她們萱蘭院的活頭麽?

  蘇銳的手指落在扶手上,輕輕地敲擊著,見仆婦給孟氏服侍了湯藥,又挪走了屋子裏的穢桶,開窗通了風,屋子裏的晦暗氣息這才散去不少。

  “妹妹也大了,該當知道內宅之中多有彎繞,若是還這般直來直去,咱們倒是罷了,她們幾個便是首當其衝的受罪。”蘇銳抬起眼睛來,轉眼看向一旁站著的幾個丫頭仆婦。

  綠絛和青薇作為孟氏和蘇錦身邊的大丫鬟,當即便跪了下來,身旁還有個小青芽,還有幾個孟氏的陪房仆婦,也跟著跪了下來。

  “為了夫人和姑娘,奴婢幾個是不怕的。”

  蘇銳緩緩點了點頭,叫她們起來,隨即才道:“母親的院子是何情形,你們也都知道,以後莫要與人爭執,謹守本分,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頓了頓之後,才又緩緩道,“錦兒也大了,該學著屋子裏掌事了。”

  約束下人,定好規章製度,叫院子裏不起波瀾,便是一個大家閨秀能夠做好的事情,孟氏雖無丈夫恩愛,可一向心存厚道手段公正,萱蘭院中是以先些年也沒有出什麽大亂子。

  如今孟氏病弱,他是男子,自不能管閨闈之事,蘇錦心思明淨,卻沒有什麽手段,這樣也是不成的。

  一旁的管事嬤嬤連忙點了點頭道:“銳少爺說得對,老奴先前想著姑娘還小,倒沒想起這樁,如今瞧瞧……”她歎了口氣,“奴婢這就開始教導著。”

  蘇銳緩緩點了點頭,又囑咐了兩句之後,緩緩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