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離得頗遠，也聽不清說的什麽。

  “我當去拜見一二才是。”她低聲說著，當即便提了裙擺想往外頭走去。

  折柳來不及反應，卻是條件反射一般攔在她前頭，壓低了聲音急忙道：“三姑娘不可妄為，這宋家與咱們本無多少親，貿貿然前去豈非不妥？”且剛出了那麽一檔子事，整個京城都快看上了明家和宋家的笑話了，怎麽還好主動上去給人留下話柄？

  明珊神色一頓，當即顯出了幾分怒容來，“有什麽不妥？宋家老夫人既是長輩，便是連伯父也尊敬有加，又待我和善親切，如何不能前去了？”

  折柳一愣，瞧著明珊的模樣心中便有些驚訝了起來，明珊素來溫軟柔弱，不會做出這般色厲內荏的模樣，這會兒杏眼挑起神色不悅的模樣，倒頗有幾分生動和威嚴，想是在夫人手下學著管家理事的緣故。

  她一遲疑，還沒說什麽，明珊便一甩袖子徑自往門外而去，她張了張口卻不好再攔，隻得立在門口瞧著兩人身影往那處而去。

  門口侍立的飛騎衛左右看了一眼，也皺了皺眉，可他們不能將大小姐失蹤的事情說出去，而三姑娘又不是能隨便拿個理由搪塞的，隻是看著若是隻去打個招呼也就罷了，若是還有別的，他們再去請三姑娘回來就是了。

  明珊出了門，心中才暗暗地舒了一口氣，往宋家雅座走去之時，走近了才聽見幾個婆子說的話來。

  “老夫人息怒，是奴婢看護不周，那丫頭瞧著眼生，卻不知和大姑娘說了什麽，老奴隻去端了一盞茶的工夫，大姑娘便不見了！”聽見這聲音的時候，明珊腳步一頓，頗有幾分詫異，宋語墨不見了？

  她步伐漸緩，卻見宋老夫人拄著拐杖急躁不堪，連連跺腳道：“說些什麽話？！若是墨兒有個什麽好歹，我便也不活了！”

  一旁的丫鬟婆子亂成一團，隻拚命攔著不肯叫老夫人出門，“老奴已叫了下頭人去找了，老夫人保重身子、保重身子……”

  明珊緩緩走上前去，抬高了聲音問道：“老夫人，可是出了什麽事？”

  她一出聲，前頭一團忙亂的人便扭過頭來，見是她，當頭一個是見過她的，神色間卻不知為何略有幾分不好，“明姑娘怎麽來了？可是有什麽事麽？”

  明珊見那老嬤嬤的模樣也不以為忤，隻緩緩地笑了笑，和氣道：“小女適才在前頭瞧見老夫人在此，便想過來與老夫人行個禮，到了跟前才瞧見是這般模樣，不知出了什麽事？可有我能幫上忙的？”

  那老嬤嬤似乎頗有幾分顧忌，想是當初與明家鬧得那麽一樁事還險些壞了自家大姑娘的姻緣運之事的緣故，頓了頓之後卻隻搖搖頭道：“並無他事，明姑娘多慮了，時候不早了，姑娘今日不曾陪在老夫人身邊，明姑娘還是先請回吧。”

  明珊神色間頗有幾分自責，咬了咬唇頓了頓才仰起頭道：“是，我這便告退了。隻是若是出了什麽事，倒不好在外頭這般大張旗鼓的，若是叫有心人知道拿出來大做文章，豈非是更害了宋姐姐。先前是我明家不好，已壞了宋姐姐一二，若是還有此事，隻怕是大大的不妥了。”

  宋老夫人一直被眾丫鬟仆婦圍在中間，出麵說話的是跟在她身邊最久的老嬤嬤，頗有幾分體麵，是以她也一直不曾開口，這會兒聽見明珊說的話，當即渾身一顫，扭過頭來滿麵慌亂道：“明、三丫頭，你且進來，我有話與你說。”

  明珊剛抬腳要走，見老夫人這般說了，便不再多說什麽，那老嬤嬤也沉吟片刻抬手請她進去，直進了屋子裏頭，掩上了門，宋老夫人當即便哭了出來。

  “三丫頭，你與墨兒交好，可知她是聽了誰的攛掇出的門，這去了這麽久了還不回來，連身邊的丫頭都不見了，這可如何是好？怎生了得？”

  明珊早已猜出七七八八，聽見這話卻是忍不住一驚，“此事當真？？！！”

  見她也剛知道的模樣，真心關切不似作偽，老嬤嬤輕輕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還請三姑娘見諒老奴適才冒犯，隻是大姑娘一向溫柔和氣，從不與人爭執，也一向是最孝順的，老夫人在跟前她是決計不會出去的，可今日不知怎麽地就不見了？連身邊的丫頭也不見了，是以我們才慌張。”

  “茲事體大，嬤嬤為宋姐姐想的周全沒什麽錯不錯的，隻是事已至此，最要緊的是找到宋姐姐，說別的都沒什麽用處。若是請我明家的人馬出動，閣老和老夫人心中不願，那便隻有報官了。”明珊緊蹙眉頭，低聲說道。

  “報官？”宋老夫人驚愕地叫了一聲，“不成不成！那可不成！”若是報了官，豈不是叫眾人都知道宋語墨莫名其妙地不見了蹤影，就算什麽也沒有發生，那於名聲也是有礙的，萬萬不能報官！

  她連連搖頭，隻說不成。

  明珊見她不肯，倒也沒有多說什麽，低聲道：“那我便去請我長兄調動明家飛騎衛去尋，飛騎衛的本事也不比京兆尹差，定能尋到宋姐姐的。現下可有知道當時情形的趕緊說說，宋姐姐是如何不見的？”

  老嬤嬤也點頭稱是，扭頭叫了一個丫頭上來，那丫頭不過十三四歲大，還有些懵懵懂懂，臉上掛著淚痕，磕磕巴巴地說著，隻說是一個丫頭過來給宋姑娘見禮，宋姑娘以為是哪家姑娘的丫頭也沒多說什麽，隻笑著說了兩句話之後那丫頭便走了，這都是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的，可沒過一會兒，宋姑娘就不見了，身邊的丫頭也不在身邊，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明珊緊緊地皺著眉頭，左右思量了一二之後，將事情串聯了一個大概，心中緩緩浮起幾分微笑來，麵上卻仍舊擔憂道：“我這便去與我兄長說，也叫飛騎衛去尋人，老夫人也派家丁趕緊去找，先暗中行事莫要讓人察覺出來出了事，若是緊要時候便什麽也顧不得了，找的人越多才更好！”

  她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往外走，而另一旁宋老夫人殷切的目光看在她身上，一邊叫老嬤嬤將她送出去。

  出了門門口卻站著兩個飛騎衛，明珊瞧見兩人身影，眉頭動了動隻低聲道：“老夫人多與我說了兩句話，我這就回去。”

  飛騎衛點了點頭，這才閃身讓在了一旁，明珊平了平心中的不快，這才抬腳往明家雅座而去。

  這茶樓之中多是名門貴眷所在之地，是以也知道名門之中多秘辛，便是兩個雅座之間也隔得甚遠，為的就是不讓旁人聽壁角，宋家和明家幾乎是隔著一整個茶樓的對門，走回房間時，明珊矮身坐在窗前望著外頭半晌沒有言語。

  杏雪跟在一旁，心中頗有幾分詫異，適才在宋家什麽事她是都聽到了的，姑娘不是說回來尋大公子調飛騎衛去尋宋姑娘麽？怎麽這會兒又沒有動靜了？

  她忍不住道：“姑娘……”

  “住嘴！”明珊驀然低喝一聲，滿麵惱怒和不快，杏雪嚇了一跳，連忙噤聲不敢言語，心中卻是更加狐疑。

  折柳和玉笛也是站在一旁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也不好多說什麽，隻互相對視了一眼便乖乖地站著，畢竟不是自家主子，不好多勸。

  過了好一會兒，隻聽見茶樓裏多了幾分喧鬧似的，很快又歸於平靜，明珊望了窗外良久才回過頭來低聲道：“大姐姐出事了是不是？”

  折柳和玉笛驀然一驚，“什麽？”

  見兩人模樣，明珊心中了然，口中繼續道，“她出事了，是以一直不見蹤影，還帶著宋家姑娘一起出了事是嗎？”

  折柳滿麵愕然，這說的是什麽事？她怎麽一句也聽不懂，玉笛更是滿麵不知所措，她就下去買個麻花糖的工夫，怎麽誰誰都出事了？更何況，幹宋家姑娘什麽事？

  折柳滿麵驚慌，愣怔一瞬之後迅速反應過來，當即低聲肅道：“三姑娘不可亂說。大小姐隻是出去了一會兒，怎麽會是和宋姑娘一起出的事？莫要胡言亂語！”

  明珊被噎了一噎，心中不由得氣惱，一個丫頭竟然也敢在自己麵前這般厲害得說話，她忍了氣這才低聲道：“我不是胡言亂語，實是宋姐姐也突然不見了，老夫人急得跟什麽似的，我心裏慌亂這才多想一二，你快去尋大哥哥來，將此事告知於他，也叫他速速去尋人。”

  折柳聞言見她神色淒楚又頗有幾分擔憂，想是慌亂之中胡亂猜測，心中倒是有些過意不去，畢竟三姑娘柔弱不堪承事是眾人早知的事情，何必為了此事苛責？

  當即她也低下頭來低聲道：“是奴婢的不是，奴婢這就去同大少爺說。”說著，叫玉笛看好屋子，這才轉身下了樓。

  急急忙忙出了門，迎麵便撞見明義回來，她心中急切便拽著他的胳膊三下五除二地給說了出來，明義麵色大變，“宋姑娘果真出去了？”

  折柳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他，“什麽？”難道真的出事了？

  明義皺緊眉頭隻覺得心中惱恨愧疚不已，原先他隻以為此事是針對明玥而來，而他前去宋家查看宋語墨之時，宋語墨分明是在的，可這麽一會兒工夫竟然又不見了？那此事便不是針對明玥而去，而是……

  他將適才的事情一一過了一遍，他知道明璟心中掛念宋家姑娘，是以便多留了個神，知道宋姑娘也在此茶樓歇腳便暗暗地留了心眼，見明璟沒有多說什麽便出了門，倒也沒什麽，還特意暗中查探見宋姑娘誠然是在房中陪侍祖母便也放了心。

  可明璟久久不歸，他便有些起了疑心，再便是明玥回來了，他明白明玥兄妹二人感情要好，心想若是明璟苦等不歸，到底是難受，便想著讓明玥前去勸說一二。

  可回過頭來明璟竟然回來了，他當時便自知事情想錯了，當即便緊著去尋明玥身影，可偏偏怎麽也找不到，竟似是有人在暗中左右他們的視線似的，元宵燈節實是人多，此事不宜張揚，隻好暗中尋查，可竟傳來消息，宋家姑娘也不見了？

  此事如今看來，目的還在明璟和宋姑娘身上，可明璟並未中招上套，明玥卻被人勾了進去，再搭上一個宋姑娘，此事若是出來，那便是轟動京城的醜聞。

  他悔恨不已，扭過頭來還待再說，明璟卻轉身回來，與此同時，宋家也一同往家中報了信，宋閣老步履匆匆地趕至茶樓，在門口遇見明璟時，冷哼一聲摔袖便走。

  明璟還未來得及行禮，便被鬧得一頭霧水，明義見狀隻得將事情簡單解釋清楚，明璟麵色大變，此事竟然還有這般算計？

  他當即不再多說什麽，提步進了門，到了宋家包廂之中，行禮請了罪，宋閣老麵色難看，實不願與他多說什麽。

  宋老夫人心中焦急難耐，又悔恨擔憂，哭哭啼啼不住聲，一旁的丫鬟婆子也沒有一個能上前勸慰的，明珊從身後走出來，低聲答道：“老夫人切莫擔憂，宋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會沒事的。”

  宋老夫人隻有在她麵前時才略有幾分安慰，隻是拽著她的手不住聲地哭著，宋閣老麵色晦暗不已，要說此事真是明家給他們帶來的麻煩，先是莫名其妙地傳出宋語墨與明璟私定終身的亂七八糟的事情，後澄清此事之後竟有一幫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家也敢來宋家提親，還耀武揚威。

  宋大姑娘是老兩口從小便養在身邊的女孩兒，愛若至寶，疼愛無匹，還未婚嫁就多了這麽多的糟心事，讓他們如何不氣？

  便是知道明璟心底赤誠，妥帖周全，那些事不過是連家捅出來的汙糟，好叫人盲了視線，可誰家好端端地被兜頭扣上這麽一樁事心中不氣惱？

  如今又見心愛的孫女又和明家攪合在一起，還失蹤了，這豈不是更讓他心中著惱，待明璟麵色不好也是理所應當。

  明璟心中明白，隻得俯身行禮，“都是晚輩之錯，勘察不明，竟讓妹妹和語……宋姑娘遭此禍事，晚輩定然盡心，將宋姑娘完好無損地送到閣老麵前，也定會將她的聲譽保全，不叫姑娘……受此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