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是生是死都由著旁人了
作者:玉聽蘭      更新:2020-12-28 19:38      字數:4350
  萬花樓這才把身契給送了過去,趕到年前幾天的時候才將將落下帷幕。

  這麽一場鬧劇算是收了場。

  消息傳到鎮南侯府的時候,蘇霆皺了皺眉,看了蘇夫人一眼,蘇夫人卻是歎了口氣,什麽也沒說,轉身進了屋子。

  而明玥卻是皺了皺眉頭,“就這樣便結束了?”

  明義點了點頭道,“是。萬花樓昨日已去銷了案子,此事便了了。”

  明玥皺著眉頭,半晌沒有言語,過了良久之後才道,“你沒有查到那女子如今在何處?”

  明義搖了搖頭道,“屬下無能,劉權的府邸看管森嚴,屬下進不去,可也不見了蹤影。”

  明玥咬了咬唇,如果劉權肯來出高價贖身,這其中怕是……程婉婉的一條性命,如今怕是不能好端端的了。

  拿錢財要了她的身契,她本就是樂籍女子,入了那等地方若是迎合也就罷了,可觀她平日裏做事,是極為清高的,劉權那樣的人怎麽可能容忍的下,身契被人拿捏在手中,是生是死都由著旁人了。

  她雖然與那女子並不相識,可是好端端的一條性命也不由得讓她心中頗有幾分落寞,半晌才抬起頭來道,“我知道了,辛苦義兄長了。折柳,送衛士長出門吧。”

  折柳應了一聲,這才送了明義出來。待回轉房間的時候,隻瞧見玉笛呆呆地站在簾子外頭侍立,而案前也不見了明玥的身影,轉頭一看,卻見內室裏頭的一抹身影。

  她心中狐疑,朝著玉笛努了努嘴,玉笛呆呆地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待衛士長出門之後,大小姐便似有不開心了,徑自回房躺著去了,她也不好說什麽。

  折柳也是摸不著頭腦,卻又不敢多問,隻好輕手輕腳地侍在一側,再不多說。

  明玥側躺在床上,心中憤恨至極,如今朝廷之中,宦官劉瓊當道,竟把持朝政,縱得他一個侄子都這般無法無天,可見已經權傾朝野,如今這天灰蒙蒙的,怕是見不到真聖明的顏了。

  可偏偏她一介女子,也不能如何。這叫她如何不憋屈。

  此事便如此落下帷幕,隻是末尾還起了個小小的波瀾,蘇鈺在年前回了京城。

  臘月二十三的那天,蘇鈺終於趕回京城,渾身上下風塵仆仆的,滿是風霜,還帶著從別處捎回來與父母的孝敬,進了府門,先被蘇夫人狠狠責罵了一通,又被蘇霆拿著拐杖打了一頓,好在他身手靈活,倒沒挨多少打。

  緊接著聽說他回京聞風趕來的蘇霖也趕來了,並“好心”地為他說明了緣由。

  蘇鈺得知此事,當即勃然大怒,扔下東西就跑了,往萬花樓去,萬花樓經此一事,並不願再惹麻煩,卻經不住蘇鈺大鬧,將事情原委和盤托出。

  具體的結果如何……就是京城中人在茶餘飯後又添了一樁談資,據說劉權的府中遭殃,莫名其妙地被人扔了不少臭雞蛋和糞便進來,十分難堪,而這始作俑者,眾人不免都想到了剛剛回京的鎮南候世子。

  劉權氣憤不已,卻又無可奈何,連人也沒有抓住,能說什麽,隻能吃了個啞巴虧,這還不算,卻是在一次宴飲上,兩人倒是碰上了,實打實地打了一架,劉權被打得鼻青臉腫,狼狽得很,怕是過年都消不去,蘇鈺逼問程婉婉在何處,劉權迫不得已隻得說程婉婉自己已經尋死。

  鬧出這麽一樁事來,牽扯出人命官司,程婉婉雖是樂籍女子,可到底是一條人命,人命牽涉出來,很快移交了大理寺,大理寺和刑部往上一交,宮裏很快就下了旨意,責罰劉權在府中閉門思過,並剝了半年的俸祿,蘇鈺……則無甚要事。

  隻不過鎮南侯府的笑柄裏又平添了不少。

  這一樁事這才在此處煙消雲散,蘇鈺被禁足家中,鎮南侯爺勃然大怒,為一風塵女子鬧出這樣的丟人事來實在可恥,可又因牽扯出人命官司,也算蘇鈺仗義,免了皮肉之苦。

  平遠將軍府裏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明將軍已隨駕回府,半晌隻是低低地歎了口氣什麽也沒說,明夫人微微地舒了一口氣,站在女兒的立場上,此事能如此也算是好事;可這而已瞧得出來,劉權在京中有多麽猖狂!

  硬生生地逼死了人,卻不過得了一樁申斥下來,連官職都沒掉,小環境尚可,大環境卻是十分嚴酷啊。

  到了年節的時候,到底還是喜慶熱鬧的氛圍將此事給衝淡了不少,除夕夜時,一家子人都圍在正院裏吃家宴,因將軍府人少,隻擺了一桌便也夠了,明璟有意調節氛圍,在席間說笑,笑語歡聲很是快活。

  到了大年初一一早,眾人便起身早早去正院拜年,人人都是一身嶄新衣裳,明玥也穿了一件簇新的錦緞如意夾襖,著了一條同色夾錦百褶裙,愈發襯得眉目如畫,身姿窈窕,令人挪不開眼;而一旁的明珊卻是一身嶄新柔紫百花穿蝶的錦襖,下配一條略帶素色的裙衫,瞧著亦是亭亭玉立,一個極豔,一個極麗,看在眼中都讓人不由自主地驚歎。

  明璟也是一身嶄新墨藍色勁裝長襖,長發束冠,眉目朗朗,一派和煦,瞧著齊整的孩子站在下頭,明將軍和明夫人笑開了花,連連點頭,待行禮過後才分發了紅包,叫眾人坐下。

  京城之中興著拜年,明家卻素來是不常與旁人家來往,可未必便沒有來明家拜年的,一大早來的人便是絡繹不絕。

  明夫人迎來送往,很是熱鬧,明玥作為待嫁之身,自是不好常拋頭露麵,那些女眷便由明珊接待,隻見她穿梭其中,笑意溫柔說話和煦,也很快得了一些人的喜愛。

  明玥百無聊賴,自己一個人在屋子裏頭頗為煩悶,瞧著前院的人少了,便借機溜了出去,往園子裏頭去了。

  如今人都在前院,後院人倒是少了許多,她轉悠了一會兒也覺得無趣,剛要轉身走,卻聽見身後傳來低低的笑聲,“阿玥。”

  她回過頭去,卻見麵前站著一個夾錦棉衣的青年男子,長發如墨,眉目清秀,笑容溫煦,正站在幾步開外看著她。

  “祁淵哥哥,你怎麽來了?”明玥詫異地問道。

  “今日來府上給伯父、伯母拜年,可瞧著前院忙碌,又不見你的人影,便來瞧瞧你。”他低聲說道,語音溫柔。

  明玥聞言忍不住一樂,“你也是要同我拜年麽?”

  聽見這話,祁淵忍不住便笑了起來,抬起頭來看她,見她少見的促狹神色,日頭高照照在滿院子的梅花上,紅的白的豔麗無比,卻似都不如她嘴角露出的一抹笑容那般耀眼。

  他心頭一熱,往前走了一步,道:“我給妹妹帶了新年禮物來了。”

  說著,他從袖口中抽出一樣物什,遞了過來,修長的手臂擱在她麵前,明玥揚了揚眉,低頭看了一眼,隻見那邊角處鐫刻著繁複花紋的盒子很是精致,便是鎖扣亦是梅花形狀,在日頭下泛著淡黃的色澤,瞧著便很是珍貴。

  “這是什麽?”明玥不假思索便伸手接了過來,祁淵素來來明家拜年時都要給她捎些東西來,她也沒有在意。

  祁淵望著她疑惑的眉眼,輕輕地笑了出來,低頭不語,待她打開了之後,見她瞧見那東西時才輕輕地笑了起來,“這是我母親的在世時最喜歡的一對玉環。”

  明玥瞧見裏頭的東西時便忍不住吃了一驚,隻瞧著那匣子裏頭鋪著一層黑色絨布,裏麵兩隻渾然天成的綠玉環很是光潤,便是沒拿出來細瞧也看得出水頭極好,色澤溫潤,像是一泓清水躺在黑色幕布上一般。

  “這、這太貴重了,不好當禮物的,祁淵哥哥還是收回去吧。”明玥連忙搖了搖頭,收回了手來,退後了一步。

  祁淵瞧著她的模樣,心中頗有幾分急切,情不自禁地又上前一步,言辭懇切道,“這是我母親最喜歡的,也很是珍貴,聽說是之前宮中賞下來的,妹妹難道不喜歡?”

  明玥被他語氣中的熱烈嚇了一跳,詫異地抬起頭來看他,卻見他麵色急切,眼眸中是自己從未見過和察覺過的急迫,全然不是自己印象中的翩翩少年和如玉君子,忍不住一驚。

  “祁淵哥哥,你這是做什麽?”明玥橫眉豎目,一聲斷喝,止住了他還要往前的步伐。

  祁淵抬起頭來,眼神中帶了幾分迷茫和受傷,可到底是止住了步伐,站在原地,看著手中的盒子,怔怔地道,“可我隻是想送妹妹一份……”

  “此物貴重,祁淵哥哥回頭還是送給要娶的人吧,是伯母遺物,我如何能受得?”明玥平靜著臉低聲答道。

  祁淵抬起頭來,眸光中多了一分笑意,略帶窘迫地低聲道,“可我想娶的人便是……”

  “住口!”明玥眼皮子一跳,下意識地斷喝了一聲,她震驚無比地看著眼前的人,祁淵神色迷茫,眼中的熱切若是她這會兒還看不懂的話,便是豬腦子了。

  可是……怎麽會?她從未知道祁淵對她竟存了這樣的心思,這貿貿然的……

  祁淵看著她驚懼的模樣,心中倒是平靜了不少,沉沉地歎了一口氣,自嘲地低聲笑道,“終究還是叫妹妹知道了。”

  明玥心亂如麻,在她心中祁淵一向是她幼時的玩伴,和明璟便是一般的感情,突然來上這麽一出,她實在是接受不了。

  她往後退了一步,低聲道:“此事我知道便也罷了,日後祁淵公子莫再提起了,我已是有婚約之人,不便與你多說什麽,既是來拜年,便去前廳父母親處,我告辭了。”

  她不欲再多說,轉身便想要走,若是她沒有婚約在身,若是聽見這話,倒還能同他說些什麽,可如今她已有婚約,且是逃脫不得,他素來是個板正守規矩的人,這般冒失上前,若是還要多說什麽,便隻徒勞給他念想罷了。

  她轉身剛要走出去兩步,卻聽見身後祁淵的聲音愈發低沉,還帶著幾許嘶啞,“可妹妹的婚事那般汙糟,如何配得上!”

  明玥聞言忍不住一頓,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眸光中帶著幾分奇怪,“你怎麽知道?”鎮南侯府的事情京城雖然都差不多知道,可祁淵素來是潛心學問,尋常不出門的,這竟也知道的如此詳細?

  祁淵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來,“滿京城都傳遍了,我如何不知道?還未過門,他們便如此欺人之甚,等妹妹嫁過去,焉有好日子過?”

  明玥聞言不怒反笑,“此事我自有定論,不必你來替我操心了。”

  祁淵咬住唇,看著她的模樣,心中抽痛不已,過了半晌時才咬牙道,“我若娶了妹妹,定能待妹妹好,我原先不說,隻是想著鎮南侯府總能給妹妹體麵的婚事,可如今就出了這樣的事情,以後如何會善待於你?”

  明玥看著他的模樣,心中倒是起了一股暖流,能真心實意地為她著想,是值得感激的。她抬起頭來,靜靜地吐了一口氣,抬起頭來低聲道:“祁淵哥哥你不必再為我擔心什麽,我自有主張,此事是聖上所賜婚事,推脫不得,且鎮南侯府也給父母親來了信說明,隻是可憐程婉婉姑娘的一條性命,將軍府和鎮南侯府早有了親事之說,若此時退親,非但是抗旨之罪,更是叫人笑話。明家門楣至此,卻不能在我身上墮了。兄長的一片心意,我知道了,隻盼日後兄長能娶良婦,和美圓滿。我亦會如此的。”

  說罷,她矮身行了一禮,轉身走開,頭也不回。

  祁淵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她的言語都還在耳朵裏,還想說什麽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是心中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挖走了一塊一般,透心涼得厲害。

  這冬日的風雖然淩厲,卻也比不上他傷口處的鮮血淋漓,猶如被冷刀子割過。

  明玥疾步而行,往拂劍軒走去,隻覺得頭大如鬥,什麽時候了,竟然還出了這麽一樁子事情來,真是讓人頭疼。

  折柳本是守在園子外頭,聽見動靜才走進去,聽見祁淵那兩句石破天驚的話,幾乎要嚇破了膽,一路上隻曉得跟在明玥身後悶頭悶腦地走,腦子裏也是嗡嗡一片。

  進了門,玉笛在門口守著,瞧見兩人進來倒是詫異不已,“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