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笛摸著自己的後腦勺，嘻嘻地傻笑兩聲，明玥才白了她一眼道：“進來與我穿衣試試。”

  玉笛一愣，“啊？”

  見明玥沒有再理會她，轉身進了房門，呆了片刻才猛然反應過來，喜不自勝地點點頭道：“是、是。”

  待折柳取了“玉刃刀”回來，明玥繼續埋頭把玩著手中的匕首，玉笛疊好了衣裳滿麵笑容地道：“折柳姐姐，需得跟古娘子說一聲，腰上寬了一指半，再改上些許就好了。”

  折柳驚訝地看著她，玉笛衝她點點頭，她這才反應過來，喜出望外地看向明玥，明玥麵色平靜，她倒也不敢多問什麽，連忙轉過頭去笑了起來，連聲稱是，接過衣裳便一溜煙跑了出去。

  去了針線房同古娘子說了之後，她一溜煙地往正堂去了。

  “大小姐穿了？”胭脂驚訝地看著她，手中還捧著一個針線籮筐，眼睛瞪得如銅鈴大。

  折柳笑嘻嘻地連連點頭，“姑娘試了衣裳，說是腰上寬了一指半，奴婢已送去叫古娘子改了，特來稟報夫人一聲。隻是奴婢被大小姐支使去大公子房中拿東西，沒能看見大小姐穿上是什麽模樣。”

  “好！好！這可真是好。”胭脂笑眯眯地，笑著刮了刮她的鼻頭道，“你們伺候大小姐伺候的好，回頭我告知夫人，夫人定會賞你。”

  折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笑眯眯地道：“賞賜奴婢是不想了，以後還請胭脂姐姐多多擔待擔待，咱們伺候大小姐著實不容易。”

  胭脂聞言，佯裝惱怒地板起臉，“你個小蹄子，倒想來糊弄我。成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夫人歇晌起來我便告訴她。”

  折柳笑眯眯地點頭答應，福身行了行禮便又連忙飛也似地跑了。

  瞧她慌裏慌張的模樣，胭脂倒是搖搖頭笑了起來，這傻丫頭還怕大小姐發現自個兒來正院通風報信，實則明玥早就知道了，這才遣她出去拿東西，不叫她看見自己試過嫁衣來同明夫人添油加醋的描繪她的模樣。

  玉笛丫頭笨嘴拙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才更好。

  胭脂忍不住低笑，搖了搖頭卻是掀起簾子進正屋了，不管怎麽樣，大小姐這嫁衣總算是試過了。待明夫人醒來，胭脂便將此事同她說了，明夫人也喜出望外，連連笑道：“可是真的？”

  胭脂點頭將折柳說的話都給說了一遍，明夫人回了一遍味道，卻是忍不住笑了出來，“也好。她耳聰目明，不用問些什麽就能察覺出折柳丫頭得向我報信的念頭，便是很好。”以後便是嫁去了鎮南侯府，也不會有被人蒙蔽的事情發生。

  她接過一旁的茶盞來，輕輕地呷了一口，正想說些什麽，卻突然覺得心口一陣疼痛，乏力的感覺頓時襲滿全身，便是手中的茶盞也有些端不穩當，發出輕微的一聲咯達聲。

  彎刀伺候她多時，連她的一皺眉一揚唇都知是何意，瞧見這樣自是嚇了一跳，“夫人，您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明夫人定了定神，那股子感覺又從身體裏消失，頓了片刻之後舒了一口氣答道：“無妨。許是天冷，這屋子裏炭火燃得旺，有些不舒服，沒事過會兒就好了。”

  彎刀糾結地看著她，見她神色恢複如初，心中才略略安心，卻也將此事給記在了心頭處，轉頭看了一眼炭火，卻又突然想起什麽來，前些日子夫人總說屋子裏冷，這才叫炭火熏得旺，地龍也燒得熱些，這怎麽……

  她心頭還沒轉定此事，卻突然聽見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聲音落地厚重，不似女孩家的腳步，倒似是傳話小廝和使人的腳步，她不禁一頓。

  片刻後胭脂掀簾而入，臉上神色急匆匆地，進門便道：“夫人，護院掌事明威來回話。”

  明夫人神色一頓，將軍府雖說有沒有護院都沒什麽打緊，可明威是明將軍從戰場上撿回來的，缺了兩根手指，也尋不來好的差事，所幸一身硬功夫厲害，便留在府中無事時教飛騎衛硬功夫，也教家丁看家護院的本事，平日裏將軍府平靜得很，他便時常不在府中外出閑逛，若有什麽消息便是第一個傳回來。

  他這會兒突來回話，便是急事，又聽適才腳步聲不對，胭脂臉上也是神色匆匆，不由得心中一沉，定是壞事了。

  “傳。”

  胭脂出去打起簾子，進來一個方臉漢子來，眉頭緊皺，一張臉上倒被胡子給擋了一半看不清楚麵容，瞧著還有幾分凶神惡煞，實則上一張臉生得挺憨厚，這會兒身上的積雪被抖落了下來，往裏頭走還是帶起了一股涼風來。

  “夫人，事情不好。”

  “何事，慢說。”明夫人平靜地看著他。

  明威頓了頓，抬起頭來看著明夫人道：“屬下出去轉了一圈，卻是聽到一個消息，‘萬花樓’的樂娘程婉婉被宮裏頭掌印太監劉瓊的侄子給強行帶走了。”

  胭脂忍不住皺了皺眉，萬花樓的事情和他們將軍府有什麽幹係？便是劉瓊侄子與將軍府更是素無來往啊？

  她心頭疑惑，抬起頭來預備再聽，卻是看到明夫人麵色微變，“你說什麽？”

  明威抬起頭來看了明夫人一眼，過了片刻後答道：“誠是如此，屬下遠遠看著，本還有些疑惑，可後來上前一問，卻是真的，隻是屬下到的不及時，到時人已經被帶走了。”

  明夫人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氣息也變得有些不大穩當，胭脂還未想說什麽的時候，卻見彎刀一聲尖叫，抬頭去看，明夫人的身形軟軟地倒了下來，手中的茶盞也被她的衣袖帶倒，“劈裏啪啦”地碎了一地。

  明玥到正院的時候，明夫人神色已經好了許多，隻是意識半清醒半昏沉，昏昏地閉著眼睛躺在榻上，明璟不在府中，她便是第一個趕到的，隨後而來的便是明珊。

  “大夫瞧過了嗎？是什麽緣故？”明玥坐在母親身旁，皺緊了眉頭，掩飾著眼中的哀傷和痛意，低聲問道。

  彎刀拿著手帕輕輕地擦著眼淚，低聲道：“已來瞧過了，說是夫人這些日子心神不定，思慮煩亂，氣血亂行，這才一時有些受不住的。”

  實則明夫人並沒有昏過去，隻是一時激動厥過去了而已，大夫也說調養兩日便會好了。隻是瞧著有些嚇人就是了。

  身後的明珊帶了幾分哭腔，“怎麽？怎麽會？伯母在想什麽，為什麽不與我們說？”

  明玥麵色一頓，頓覺心中慚愧又愧疚，還能有什麽事？無非就是自己的婚事罷了，她咬了咬牙，輕輕摩挲了幾分母親的手背，柔軟溫厚的感覺握在掌心，她心底也軟了一片。

  “阿娘好好歇著，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女兒什麽都不怕。”明玥輕聲地說著，明夫人半昏半醒間聽見這話，卻是心口愈發難過抽痛，為不叫女兒擔心，隻是緩緩點了點頭，眼角卻是沁出了一抹眼淚來。

  彎刀看在眼中，擦了擦眼睛上前道：“奴婢已經吩咐人去叫大少爺回來了，大夫也說夫人歇息片刻就會好了，大小姐莫要擔心。”

  明玥輕輕地點了點頭，微一側頭卻瞧見角落處立著的人，微微動了動眼睛，明威連忙垂手恭立，盡量讓自己的身形看起來不那麽高大魁梧引人注目。

  她皺了皺眉，剛要開口說話，卻覺得手中一動，被明夫人攥住了手，側過頭來明夫人虛弱地道：“我沒事，歇一歇就好了，這屋子裏人多我倒是透不過氣來，你們回去吧，莫要擔心。”

  明玥張了張口，還要說什麽，彎刀卻來推著她的身體，寬慰勸道，“姑娘先回去，不必擔心，大夫都說了夫人歇一會兒就好了，瞧著夫人這會兒麵色都好轉了，待晚飯時姑娘再來便是了。”

  不自覺地被推著走，明珊也隻好跟在身後，出了門卻見明威也走出門來，往外院而去，她立在往內院去的門口，定了定神站住了腳。

  有什麽事是自己不能知道的？

  她想了片刻，身旁明珊輕輕地推了推她的胳膊，低聲道：“長姐，怎麽了？”

  明玥回過頭來看著明珊擔憂的眼神，定神道，“我沒事，你先回去吧。母親那裏太過憋悶，我去那邊折些梅花給她插上，許是能好些。”

  明珊悶悶地“哦”了一聲，神色頗有幾分失落，明玥卻無暇他顧，隻叫折柳送了杏雪和明珊回房，自己也往前走了兩步之後，見四下無人悄悄地從一側小門進了正院，隱在正院一旁的梢間裏頭。

  這地方是她小時候淘氣經常耍的手段，如今用來也是得心應手，那梢間裏頭有一個壁櫥，多是擱置不用的，隱在後頭是瞧不出來還有個人，隻是卻能從那裏看到窗戶外頭，是個絕好的偵查地點。

  她立在櫥櫃之後，靜等了一會兒，便瞧見前院裏又走進一個人來，定睛一看，卻還是明威。

  她狐疑地皺起了眉頭，不是適才出去了，怎麽去又複返？這裏麵到底有什麽事情？

  她抿著唇，聽見說話聲從正房傳來，她抿了抿唇側耳細聽。

  梢間隔著一層薄薄的木牆還有門扇，雕花鏤空的花紋，麵前還擺著好幾個立身大花瓶，裏頭花枝繁複，生生能夠擋住一個人影來。

  隔著層層的隔斷，聲音傳過來便有些悶悶的，隻聽見侍女退下的動靜，房中似是隻留了三四個人，鼻息聲也清晰起來。

  明夫人、明威、彎刀和胭脂，她皺了皺眉，繼續聽下去。

  明夫人顫顫的聲音響起，“那程婉婉便是、便是……”剩下的話她沒有說下來，明威聽著她語氣無奈，便接了下去，“回夫人的話，是的。這女子是京中萬花樓頭牌的樂娘，亦是……鎮南候世子的通好。”

  相好這詞不便在閨閣貴婦包括自己的當家主母麵前說起，更何況這相好的對象是自家大小姐的未婚夫婿。

  明玥腦海中“轟”地一聲炸裂開來，通好？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麽？這……

  她動了動眼睛，隻覺得一股怒氣從腳底板快要升到頭頂處，卻是死死地咬著牙，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和鼻息，明威身手不錯，若是被他發覺，就白搭這功夫了。

  明夫人劇烈地咳嗽了一聲，頓了半晌之後才淡淡地道：“如何惹上這場官司？”

  “那女子是京中官眷子弟人人爭執的，卻與世子投緣，也傳出什麽為世子守身如玉的話來，素來世子也常去翻她的牌子，也無人招惹，這幾日世子似是不在京中，那劉權卻早就看上了她的容貌，便想搶奪納為己有，扔下一千兩銀票便生生將人帶走了。”明威低聲答道。

  這事情不難打聽，尤其是這種風流豔事。

  明夫人輕輕地冷哼了一聲，“這樂籍女子也是有身家性命的，卻叫人這般隨意拉扯便走，劉權也太過膽大包天！”

  彎刀抿了抿唇，沒有作聲，眼下這事對於他們家來說，也算不上是個好事也算不上是個壞事，大小姐還沒有過門，那蘇世子又是素來的花街柳巷遊竄的厲害的，便是沒了一個通好，也沒什麽不妥，倒是免了大小姐進門處置了。

  不過這還未過門，就鬧出這樣的事情，這就好比是蘇世子被人欺辱，那便是鎮南侯府被欺辱，平遠將軍府更是被人多多同情和嘲笑。

  可這能如何是好？莫不是要遣飛騎衛幫著搶回來？自然是不可能的。

  果不其然，便見明夫人舒了一口氣，似是多了幾分力氣一般，坐起了身體定了定神，聲線便變得平穩了，低聲道：“此事暗中查訪著，不必多在意，鎮南侯府想必也是知道的，此事由著他們去辦就是，隻是劉權如此膽大妄為，卻也可以替他多記著一筆。”

  明威點點頭道：“屬下便是此意，是以便回來稟告夫人一聲，剛出了事，便有人去鎮南侯府報信去了。萬花樓想報官卻是不敢，生生硬拖著。”

  “不敢？哼，那便著人去報。”此事由誰來解決都不恰當，都是沒臉，隻有萬花樓出麵才是正理。

  明威聞言，頓了片刻之後點點頭道：“屬下知道了！”

  又說了一會兒話便是無謂的了，過不片刻明威便退了出去，明夫人幽幽一聲低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