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也敢瞞著，她這般胡鬧，你也這般胡鬧了？！”

  明璟被母親吼得滿臉霧水，去看父親之時，明德因為被殃及，也不敢多說什麽，閉著嘴巴當做沒聽見一般，他心中奇怪，隻得追問下去，待明白事情來龍去脈之後，卻是冷笑了起來。

  “王家在京中何等猖狂，那王晟更是尋花問柳，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可惡至極，倒是有臉這般來告狀？我覺得阿玥做的沒錯，若我在場，必當場打得他爬不起來才算！”

  看見兒子濃眉緊鎖，怒氣衝衝的模樣，明夫人知道自己的話算是又白說了，無語地看了兒子半晌，為了保養自己的身體，她決定還是不說話了為好。

  凝紫齋中，明珊拿著繡繃子坐在窗下，低頭認真地繡著花，百合軟銀織錦束腰長裙，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身，神色安然，靜謐美好。

  身旁的杏雪端來一碗核桃酪來，放在她身邊，看了一眼低笑起來，“姑娘繡的這花真好看，跟真的似的。”

  明珊輕輕地笑了笑，停下手中的針線，端起繡繃子仔細看了一會兒，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來。

  “真的又能如何？到底隻不過是一門手藝罷了。府中既有針線房，又何必叫我費這樣的工夫。”她眼底掠過一抹冷笑來，將手中的繡繃子放了下來，丟在了一旁，端起核桃酪來。

  杏雪不明所以地抿了抿眉頭，隻將針線筐子收了起來，正忙碌的時候，卻聽見外頭探頭探腦地露出一個腦袋來，卻是前院的大滿。

  她輕手輕腳地走出去，瞧著大滿神色不定，詫異地問道：“這是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事不成？”

  大滿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來，塞到她手裏，隨即便飛也似地跑走了。

  杏雪冷不防地手中多了一樣東西，低頭去看發現竟是一封淡黃色的牛皮信紙，裏麵薄薄的幾乎不像是塞了信紙的模樣，心中不免疑惑，暗自嘀咕，京城裏有誰會給三小姐寫信呢？

  她滿腹疑惑，到底是什麽也沒說，轉身進了裏屋，瞧見明珊滿臉淡然地繼續喝著核桃酪，隨即輕聲道：“姑娘，不知哪裏來的一封信，似是給姑娘的，姑娘可要看看？”

  明珊側過眼神來瞄了那信封一眼，眸中也露出幾分疑惑來，“給我的？”

  杏雪點了點頭，走上前去將信封呈了上去，她伸手接了過來，正拆的時候眼睛看了一眼杏雪，杏雪會意地連忙退開了幾步遠。

  她低頭看信，隻是看了一會兒之後，眼眸中卻微微露出了幾分笑意來，嘴角緩緩揚起，倒似是心情頗好的樣子。

  杏雪不敢多看，隻過了片刻才聽見明珊的聲音傳了過來，“杏雪，我們去瞧瞧長姐吧，莫要讓她繼續生氣了。”

  杏雪愕然，大小姐早就好了，怎麽這會兒去看她呢？她心中疑惑卻也不好多問，隻是點頭道：“是。”

  收拾了東西，明珊起身往拂劍軒走去。

  時值九月，天光晴好，將軍府中素來寧靜安詳，下人仆婦們穿梭在各院各道上，手中或捧著東西，或是忙著些別的，男子多為褐色窄袖勁裝，身形利落，精氣神十足，隻是領口的顏色卻是不同；女孩兒們卻大都是窄袖襦裙，外頭套了軟白月銀的比甲，腰上的絲絛亦是不同，行動之間如垂柳生風，又利落自在。

  轉過凝紫齋前頭的小徑，往北邊走，穿過一片小池塘並著廊橋和長廊，才瞧見拂劍軒的大門。

  剛走到門口，便聽見裏頭劍氣破空之聲傳來，除此之外，並無旁的聲音。

  她緩緩一笑，抬手推門進去，隻見空地之上一個翩若驚鴻的緋色身影舞動手中長劍，瀟灑恣意，幾乎令人目眩神迷。

  折柳和玉笛卻像是見怪不怪了似的，隻坐在一旁的廊下繡花，頭挨著頭低低絮語些什麽，連人來了也沒瞧見。

  明珊站在門口，隻是淺笑著看著空地之上的人，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明玥一套劍式舞畢，這才收了勢，側過頭來，嬌美動人的臉上薄汗微出，眸若點漆，炯炯有神，卻是神采奕奕的模樣，瞧著便像是一朵海棠花一般鮮豔，幾乎叫人挪不開眼睛。

  明玥是習武之人，耳力目力要比旁人好些，收了劍之後便察覺出了門口的不同，抬起頭來見是明珊，勾起唇角笑了起來，“妹妹怎麽來了？”

  明珊這才緩步走上前去，輕輕地笑了起來，“閑來無事，便過來瞧瞧阿姐，阿姐這些時日要繡嫁妝，我也來幫幫忙才好。”

  提起這個，明玥的臉色倒是有些冷淡下來，不過倒還是帶笑道：“不必你動手，自是早準備好了的。你若無事，便出去玩一玩也好。”明珊比她還要小上兩歲，鎮日的悶在府中也不是事兒。

  明珊輕輕地搖了搖頭，神色中帶了一絲傷感，垂下頭道：“父親母親三年孝期未滿，我如何能隻顧著自己歡快？”

  明玥眸光一頓，浮起幾抹歉疚來，瞧著她身纖如柳般的弱不禁風，心中倒有些過意不去，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叔叔嬸嬸過世兩年，明珊素來柔弱，又極愛重父母，怎能這麽快就遣開愁懷呢？

  想到這裏，明玥垂下了頭，接過一旁折柳遞上來的帕子，擦了擦額頭的細汗，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低聲笑道：“那便不是你玩，你陪著我好了；聽說珍寶齋出了新釵，漂亮得緊，咱們去瞧瞧吧。”

  明珊抬起頭來，臉上漾出一個溫柔揶揄的笑容來，道：“長姐莫不是還要出門見義勇為，拔刀相助？那我可不敢，若是再傷了新嫁娘可如何是好？”

  明玥大窘，擰著眉頭瞪了她一眼，哼聲道：“死丫頭，我是怕你悶得緊，你倒這般來打趣我了。”

  兩人說說笑笑，倒也定下了這麽一樁事，去和明夫人說的時候，明夫人正在忙碌家務，隻是不耐煩地揮揮手叫她們自去，頓了頓才又加上一句，威脅性地看向明玥道，“你若是再敢出去惹禍，回來我便打斷你的腿。”

  明玥嘟了嘟嘴，明璟連忙衝她使了個眼色，叫她不要開口，自己賠笑道：“母親，今日我沒有旁的事情，便陪妹妹們去吧，您莫要擔心。”

  明夫人沒有好聲氣地瞪了兒子一眼，卻也揮手放行了。

  一行人高高興興地出了門，明璟親自跟著，自是駕著車到了珍寶齋前頭，進了裏頭，因是男客，珍寶齋在樓上倒也設了雅間供男子歇息，隻與女客隔開。

  明玥和明珊留在樓麵裏挑選珠寶釵環，珍寶齋的掌櫃知是將軍府的女客，愈發殷勤，也同樣讓進了雅間裏頭，才叫人捧來了新上市的釵環首飾，叫她們仔細挑選。

  明玥自是不耐挑這個，她的釵環首飾大都是明夫人與她挑的，見明珊仔仔細細地挑選試戴，倒也不好拂了她的興致，多等了半盞茶的工夫，見她還沒有選好，無奈之下隻得借口出恭，溜到了明璟的雅間中，喝茶聊天解悶。

  明玥走後，許久不歸，明珊抬起頭來才發覺她不在，連忙叫折柳出去尋，尋了一會兒沒尋到，便也將玉笛打發了出去，掌櫃的賠著笑，“姑娘可是選好了？”

  明珊抬起頭來，指著那黑絨布裏頭的一支如意雲紋珍珠步搖，並著一支珊瑚翡翠長玉簪，還有幾對耳璫，低聲道：“先將這幾個包起來吧。”

  掌櫃的一瞧，倒都是些好貨，忍不住眉開眼笑，連連點頭，將東西抱了起來正要轉身出去的時候，卻聽明珊道：“掌櫃的，可有淨手的地方？”

  掌櫃的連忙笑著指了過去，明珊點了點頭，扭頭看著杏雪道：“你在此處等著掌櫃的，我去去就來，莫要亂跑。”

  杏雪點頭笑了起來道：“奴婢知道了。”

  明珊輕輕一笑，提起裙擺輕輕地出了門，走出了門外左右看了看，珍寶齋中眼下也並沒有多少人，頓了頓之後篤定地呼吸了一口氣，轉身往一處方向而去。

  珍寶齋是京中出名的首飾鋪子，諸多達官貴人的女眷都在此處添置飾物胭脂水粉，屬於三年不開張開張不止吃三年的地方，平日裏人也不多，更是為了保護貴人女眷，地方設置得也很是清淨，門前雖是主街道，人聲鼎沸，可後頭卻是一條小巷子，清淨得緊。

  她踏步出了門，繞到了後頭，隻微微怔忡一會兒，便聽見一道清淡的聲音傳了過來，“三姑娘。”

  明珊回過頭去，看見來人，緩緩地笑了起來。

  待明珊回到珍寶齋的時候，折柳和玉笛已經尋到了明玥，杏雪手中挽著一個小包袱，喜氣洋洋地站在一旁，看見她回來，迎了上來，站在她身側。

  明玥瞧見她回來，眉頭鬆散，看來逛街買東西確實能讓她心緒好一些，不免便快慰了許多，雖然自己出了大把的私房錢，也不覺肉痛，隻笑著道：“咱們回去吧？”

  明珊笑著點頭，兩人相攜出門，明璟笑著看著兩人笑顏如花的模樣，心中高興，翻身上馬跟在馬車後麵往將軍府而去。

  車馬之內，明珊依偎在明玥肩頭，閉目養神，滿臉安然靜謐的模樣，昏昏欲睡，明玥也半靠在車廂壁上，閉目養神。

  回到將軍府，兩人作別各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回到拂劍軒，明玥隻覺得練武不累，這般陪人的活計卻是累人得緊，當即便躺在了榻上。

  折柳滿臉心疼得緊，將錢袋子解下來看了兩眼後，抬起頭來道：“姑娘的月銀都給三姑娘買首飾釵環了，卻怎地不給自己買一些？”

  明玥困倦，模模糊糊聽見了這話亦是不想多說，隻動了動眼皮，咕噥道：“莫要說了，你們都下去吧，我歇上一會兒。”

  折柳見她困倦累極的模樣，眼中浮起一抹心疼來，卻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是拉著玉笛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凝紫齋中，杏雪高興地將那釵環放在了案上，色澤溫潤極為漂亮，誠然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她細心地放好，一邊道：“這簪子可真漂亮，大小姐果真與姑娘要好親密，便是這般多的銀子也舍得掏。”

  妝鏡前頭，正在緩緩梳發的明珊手上輕輕一頓，緩了片刻淡淡地笑了起來，“是麽？大姐姐自是好的，如若不然……”

  杏雪還待聽下去，她卻不說了，卻見她放下手中的象牙木梳，低聲道：“我累得緊，你端些熱水來吧。”

  杏雪隻得作罷，點頭答應，轉身出了門。

  昏暗的房間中，明珊臉上的笑意緩緩消失，看著案上的兩支釵環散發著瑩潤的光芒，半晌之後卻是輕輕地冷笑了起來。

  若她的父母還未離世，她便是在永波府過得極好，是堂堂正正的明家二小姐，什麽樣的釵環買不到，何必叫人這般施舍？

  想那時，她在永波府何等的光鮮亮麗，明家有家世，亦有姻親，出門是何等的體麵排場，何至於落得如今寄人籬下，事事都要看別人麵色過活，仰人鼻息？

  她咬緊了牙關，看著那兩支簪子心中亦是滿滿的憤怒與不快，好一會兒聽見外頭傳來杏雪的腳步聲的時候，這才收回了神色，換作了一副平靜的麵容。

  端來了熱水，杏雪服侍著她淨麵淨手之後才略作歇息，待到明珊將將醒來的時候，前去正堂拜見明夫人之時，進了門卻看眾人的麵色喜氣洋洋，明德爽朗的笑聲傳出了屋外。

  她心中疑惑，皺了皺眉，繼續往裏頭走去，待下人傳報之後，進去一看，見明將軍和明夫人俱是滿臉喜色，眉眼之中都是藏不住的歡快。

  她臉上帶笑，福了一禮問安過後問道：“伯父、伯母，什麽事情竟是這般高興？”

  明德素來憐愛幼弟孤女，見她發問，卻也沒想著隱瞞，笑著便道：“無事，隻是小事，那尋伯父茬的王同甫如今卻是不再來找茬了！”

  明夫人埋怨地看了丈夫一眼，道：“珊兒不過小姑娘家，你同她說這些做什麽？沒的叫她擔心了。”

  明珊心中一緊，臉上卻是甜笑道：“既是喜事，侄女怎會擔心呢？在這裏還要恭喜伯父了。”

  明德渾然不在意地揮了揮手，臉上愈發高興，喃喃了兩句道：“到底是結了親的，鎮南侯府果真夠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