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老管家一眼，周煜皺了皺眉頭，點了點頭，“嗯。”

  “熟悉？”待得屋裏隻有兩個人時，尋因搖了搖頭，“殿下，屬下陪殿下這些年見過的人裏，屬下能夠肯定沒有這個叫蘇青之人。”

  “是沒有。”揉了揉眉心，周煜點了點頭，“本宮知道沒有見過，但是本宮還是覺得熟悉。”

  尋因愣了一下，在心裏琢磨了一會兒，眸子裏閃過一絲激動，“太子殿下，他會不會就是太子妃娘娘假扮的？”

  “不會。”搖了搖頭，周煜看了他一眼道，“她怎麽可能會這麽平靜的對本宮，她啊……該是恨死了本宮的。”

  周煜想，那個女人如果看到了自己，之前會哭，至少會鬧吧，而這個蘇青，卻是太過於平靜了。

  如果說對自己不哭不鬧，但是在剛剛的前廳，徐將軍的靈柩前，徐離初也不是能夠那麽平靜的。

  她雖然在嘴上說著對徐將軍恨，但是心裏卻無時不刻不惦念著……

  然而，周煜這麽想的確沒有錯，但是周煜忽略了一個最根本的問題，那就是人是會變的。

  尤其是在曆經了這麽多足夠讓任何一個奔潰的事情之後。

  聽到周煜這麽說，尋因倒也覺得一點兒都不可能了，更是為自己剛剛的想法而有些收不住了。

  他們的太子妃娘娘可是個女子，而剛剛那個人，分明就是男兒身。

  嘴角動了動，尋因想要說點兒別的什麽，但是話題已經扯到了這件事情上，卻是沒有法子再避過去了。

  歎了一口氣，尋因開口道，“殿下，明天就是徐將軍的出殯之日了。若是太子妃娘娘還不來……”

  這句話，尋因不敢說完，用一種近乎於感慨的眼神看著周煜，等著自家主子的答案。

  周煜身子似乎晃了一下，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平靜的看了尋因一眼後，嗤笑了一聲道，“尋因，本宮不是她會是那麽無情無義的人。”

  尋因在心裏歎了一口氣，看著周煜的目光裏帶上了幾多複雜，幾多心疼。

  曾幾何時，他們的太子殿下也會如同今日這般，為兒女情長而黯然神傷，若是放在之前，他們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現在，事實就是如此。

  他也知道自家娘娘其實是個重情重義恩怨分明的女子，但是有的事情，他卻反而沒有周煜這般樂觀。

  想了想，尋因覺得或許這就是因為自家主子是當局者迷罷。

  再轉過頭來想想，之所以自家太子殿下會認為太子妃娘娘一定還會回來，是因為那封信罷……

  多少個夜裏，他看到自家太子殿下拿著那封信獨自一個人站在亭子裏。

  那個亭子裏，太子妃娘娘曾經和太子殿下一起去做槐花糕時候在那裏休息過。

  這麽一想，尋因覺得自己心裏都是忒的苦澀，更不要說自家太子殿下了。

  如果太子妃娘娘真的狠心至此，那麽她就不該在當初最後又給自家太子殿下送來一封信。

  “尋因。”突然，沉默了許久的周煜開口道，打破了尋因的思緒。

  “屬下在。”尋因恭敬應下。

  嘴角露出一摸似笑非笑的弧度，周煜的眸子裏帶著驚奇與回憶，“去問問管家，看看徐府可有人會做槐花糕。”

  “槐花糕？”尋因先是一愣，繼而明白過來後臉色都變得複雜起來了。

  槐花糕，那是自家太子妃娘娘最喜歡吃的一樣點心。

  “是，殿下。”哪怕心裏再如何不想讓自家殿下記起那些傷心事，哪怕再不想讓自家殿下在這裏黯然神傷，尋因卻知道這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夠阻止的。

  而且……他還隻能夠照做。

  嘴角抿了抿，尋因剛準備出去，卻還是有些不放心，轉過去道，“殿下不如進去屋裏歇息一下吧，前廳有屬下和管家就好，有什麽事兒屬下稟告給殿下如何？”

  “不必管本宮，你去吧。”端著茶抿了一口，周煜搖了搖頭淡淡道。

  尋因無奈，隻能夠領命前去。

  自家太子殿下已經有三天不眠不休了，若是再這麽下去，身子可是如何能夠撐得住？

  搖了搖頭，哪怕是心裏再心疼，但是他也沒有法子管住主子的腳啊，隻能夠祈禱徐府還有人會做槐花糕吧。

  周煜一個人坐在偏廳，手裏端著茶水，這茶是他當初陪徐離初回門的時候的那種，味道還是一樣的，但是感覺卻完全變了。

  身邊沒有了那個看似性格大大咧咧古靈精怪，但實則小心謹慎頗為步步為營如履薄冰的女人。

  一切，就都不同了……

  古之人所言，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或許就是這麽一個場景。

  可惜的是，沒有了當初的那個人，在周煜的眼裏看起來，便是這花都失去了往日裏的色澤。

  嘴角露出一絲苦澀，從來沒有一刻，周煜會覺得一杯茶有如此的難喝，那種苦澀是從茶水蔓延到舌尖，再到喉嚨，最終直接進去心裏的……

  歎了一口氣，周煜緩緩地放下茶杯，將頭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眸子。

  當尋因進來後，便看到這樣一副情景，往日裏他們那個無比嚴肅的太子殿下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神情眉宇間是能夠看得見的憔悴。

  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尋因歎了一口氣，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輕輕的將廚房裏做好的槐花糕放置在桌上，想要去叫周煜卻又終究沒有叫。

  罷了，就讓太子殿下休息一下吧，尋因如此想著，若是再讓自家殿下去屋裏休息，他肯定是不願意的。

  這麽想著，尋因躡手躡腳的準備出去，走到一半的時候，卻發覺這天刮的風已經能夠透到骨子裏了，於是又回去給周煜拿了一件鬥篷。

  隻是那鬥篷剛剛落在周煜身上的時候，便看到那原本還熟睡的人瞬間驚醒了過來，一把扼住了尋因的手腕，雙眸裏滿是警惕，還夾雜著紅色的細血絲，“初兒……”

  待得看清眼前是何人時，周煜鬆開了手，低頭看了一眼蓋在自己身上的鬥篷，皺了皺眉頭道，“槐花糕做好了？”

  尋因心裏顫了顫，開口道，“做好了，殿下，正好做槐花糕的老嬤嬤是當初教太子妃身邊的那個丫頭的老嬤嬤，太子殿下嚐嚐看，可是不是這個味兒。”

  說著，尋因轉身拿了一塊糕點給周煜。

  周煜手裏捏著那塊糕點，金黃色的外表，不吃都能夠聞到那一股子的清香，隻是周煜卻是遲遲沒有咬下那一口。

  不用吃，隻是看周煜都能夠知道這塊槐花糕肯定比徐離初做的要好吃，但是就是因為這樣，反而讓他不敢吃了……

  歎了一口氣，終究還是把手裏的東西丟回在了盤子裏，臉上多了一絲索然無味。

  “尋因，去前廳罷。”周煜起身說完就直接朝前廳走去，尋因看了直搖頭，但是他卻也是無能為力，隻能夠跟著過去了。

  周煜走了，尋因端過來的那一碟槐花糕靜靜地擺在桌上，直到涼透了，卻也沒有人再吃上一塊。

  徐離初從徐府出來，警惕的看了一眼，確認無人跟著後，騎馬在四周兜了兩個圈子，直到天色漸暗，這才出了城去。

  雖然她有把握周煜剛剛發現不了是自己，但是周煜此人的表現，卻是不得不讓她警惕。

  若是他不懷疑自己的身份，僅僅隻是對蘇青這個人懷疑呢？

  哪怕就算是如此，對於她徐離初而言也是滅頂之災。

  歎了一口氣，好在沒有人跟在後麵，徐離初這才能夠順利的出城，走回到那條熟悉的道路上。

  天色昏暗，徐離初隻能夠憑借著感覺與經驗騎著馬走在那熟悉的道路上，隻是到了現在她卻不得不考慮一些別的事兒。

  這個時候……她一個人，最是容易有山匪出沒的地段……

  想到這兒，徐離初不由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她是有多麽沒有思慮周全就出來了，若是真的讓她給碰到了那樣的事情，那也隻能夠隨機應變了。

  況且……

  徐離初想，自己如今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所有糟糕的事情她兩輩子都經曆過，而且有很多是有的人一輩子都遇不上的事情，上天對她哪怕是再如何苛刻，也不至於無情無義到這種地步吧？

  這麽想著，徐離初嘴角居然露出了一絲笑容，有道是否極泰來，這種事情如今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夠輪到她徐離初的頭上去。

  剛剛走了不到一刻鍾，徐離初拉了拉韁繩，停了下來。

  在自己的對麵，男人打馬而立，在道中間，天色昏暗看不清他的神情，隻是那一身白色的衣裳卻是如此的顯眼。

  男人看到徐離初的身影，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用著一種幾乎是失而複得的語氣道，“阿離，你回來了，真好。”

  “主子，你回來啦！”看著徐離初和上官竹一前一後的進了屋裏，元霜心裏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隻是看了一眼上官竹，元霜又不由垂下了頭。

  她沒有法子攔住上官竹，就好像自己沒有辦法留下主子一樣，也不知道上官竹這麽一去，可有耽誤主子的事情……

  不過元霜想，如果自己是上官竹，也一定會跟上去，畢竟怎麽說，是不放心的。

  而她之所以沒有作死的攔住上官竹，也是因為從他的眼裏看出了濃濃的擔憂。

  那種情緒，不是可以裝出來的，同樣不是掩藏得了的。

  好在，元霜這邊心裏忐忑不安的想著，徐離初卻仿若一點兒都不在意這個事情。

  “元霜，念語怎麽樣？”看著元霜一眼，徐離初點了點頭，輕聲問道。

  如今這個時辰，隻怕那孩子要麽一直在鬧，要麽就是睡了……

  “主子，你放心吧，小主子今天晚上很乖，現下已經睡下了。”元霜看著徐離初，搖了搖頭，“主子要不要去看看小主子。”

  “不必了。”揮了揮手，徐離初輕笑一聲，“我去了怕還是得吵著他了，真要是醒了，那才是真的難哄了。”

  這個孩子倒是安生，一點兒都不像他那個爹那般折騰人，隻希望以後也能夠保持著這個性子才好。

  “那屬下去照顧小主子吧，主子好好休息。”這麽快馬加鞭的過來，又急急忙忙的趕回來，不用想都知道整個過程會有多累。

  更何況，自家主子經受的還不是單單是身子上的累，而是心裏的痛苦。

  這樣的事情，放在別人的身上，有幾個人能夠撐得住？

  徐離初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朝元霜點了點頭後，輕笑一聲後轉身朝自己的屋裏走去。

  上官竹望著徐離初的背影，有些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跟過去，想要去，但是想著在路上發生的事情，又有些猶豫。

  “上官竹。”門口處，徐離初步子微微一頓，卻是沒有回頭，直接道，“我們有很久沒有聊天了吧。”

  很久沒有聊天，以至於自己都覺得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上官竹身子一愣，眼裏閃過一絲複雜，一絲痛苦，隻是夜裏太黑，沒有人能夠發覺。

  又可惜沒有人看向這裏，便是或許能夠看到，也是這麽錯過了。

  “是啊……阿離，我們已經有很久沒有說話聊天了。”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上官竹拍了拍袖子道。

  “那……”徐離初緩緩推開門，“上官竹，晚來天欲雪，可飲一杯無？”

  上官竹眯了眯眸子，定定的點了點頭，“好。”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該來的……總歸會來的，便是怎麽樣都逃不掉的。

  歎了一口氣，上官竹三步並作兩步進了屋裏。

  屋裏，元霜在徐離初之前就將蠟燭給點亮了，此刻橘黃色的火光充斥了屋子，燒的旺旺的火爐子暖意十足，將整個屋子都充滿了熱氣。

  徐離初一進來，便感覺到了屋裏和外麵的區別，冷熱兩種截然不同的溫度，就如同人的情緒，讓人不知不覺的就發生了改變。

  跟在自己身後的人靜靜的站著，哪怕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徐離初卻也根本就不能夠忽視他的存在。

  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徐離初轉過身時，臉上卻隻有平靜。

  “坐吧。”徐離初朝站著的上官竹點了點頭。

  不知道為何，剛剛的一瞬間，徐離初覺得這個向來灑脫自取縱情肆意的男人有些拘謹了……

  “阿離，你也坐吧。”眯了眯眸子，上官竹卻是沒有坐下來。

  徐離初都沒有坐，自己又怎麽能夠心安理得的坐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