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搖了搖頭，語琴又咳嗽了一聲，繼續一句一句兀自的自顧自的說道。

  “看到頭了，你再忍忍，用點兒氣力。”屋裏，蘇酒額頭上沁了一層汗，看著床榻那頭麵色蒼白幾乎脫力的女人，聲音裏不由自主的帶了幾分焦急。

  徐離初咬了咬牙，手指再度抓上了的床單，指節處已經泛白，整齊的被單早已經被成皺皺巴巴的模樣了，隱隱約約還有絲絲血跡。

  “出來了，脖子出來了……再用點兒力氣，快……”蘇酒看著孩子的身體一點一點的出來，嘴角不由露出了一絲笑容，抬起頭朝徐離初鼓勵道。

  “啊……”隨著徐離初一聲用盡全力的嘶叫聲，一道嬰兒的哭聲也隨之在夜裏響起。

  寂靜的夜裏，孩子的聲音雖然微弱但是卻是如此的清晰，輕易得能夠給幾個人心裏帶來強烈的希望。

  “生了……”上官竹眸子一閃，猛然抬起頭來，眼裏擔憂的神色終於換了幾分……

  “小姐，小主子……”語琴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終於緩緩的閉上了眸子，她終究等到了這一刻。

  “語琴！”臉色微微變得輕鬆起來的元霜，剛剛一低頭，便看到語琴的手從上官竹的胳膊上落了下去，當即大聲道。

  上官竹猛然驚醒過來，當即去查看，隻是那臉色卻變得真正難看了起來……

  “語琴……去了。”上官竹眸子裏閃過一絲悲歎，飄過一絲無奈，最後隻剩下濃濃的惋惜。

  他沒有能夠救下語琴，但是語琴她的傷勢實在太重……最終他也無能為力。

  徐離初生下了孩子，原本應該興高采烈立馬過去看的兩個人，此刻皆是一動不動，如同被定住了身體一般。

  “生了一個兒子，她讓語琴過去……”突然，一道聲音在兩人頭頂上響起，終究是打破了平靜。

  蘇酒打門出來看到這樣的場景，便明白那個人定然是沒有救活了，心裏感慨之餘，還是將屋裏徐離初的要求說了出來。

  屋裏的人擔憂著屋外的人，屋外的人又何嚐不擔憂屋裏的人？隻是一門之隔，終究還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了……

  她不是沒有勸過徐離初，說她剛剛生產完，不宜說太多的話，但是卻是沒有一點兒用。

  最終隻能夠出來叫人了，可是見到了又能夠怎麽樣呢？徒添傷感罷了？真相遠遠比想象還要殘酷。

  “上官公子……”元霜捏了捏拳頭，冷靜睿智如她，第一次沒有了絲毫的主意，朝上官竹投去了求助的神色。

  “我去吧。”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上官竹歎了一口氣，抱起懷裏的已經沒有了聲息的人，緩緩站起身來。

  “上官公子！”元霜一驚，立馬擋在了上官竹的麵前，搖了搖頭，“上官公子……可不可以不要這麽早讓小姐知道……”

  “沒有什麽早晚的。”苦笑一聲，上官竹歎了一口氣，“你我都該明白阿離的性子的，若是可以過一陣子再說，她就不會這麽執著連自己孩子都不多看，就要看語琴的。”

  上官竹想，或許徐離初比誰都明白事情的結果，卻又比誰都不願意相信事情的結果。

  繞過一動不動，如同愣住了的元霜，上官竹抱著渾身都是傷口的語琴一步一步朝屋裏走去。

  “是語琴來了嗎？”聽到開門聲，靠在榻上的徐離初緩緩地睜開了眸子，朝著門口處望去，瞳孔瞬間一縮。

  “是。”上官竹步子一頓，喉嚨裏瞬間湧上一股苦澀，“我帶語琴來看你和她的小主子了。”

  “你讓她自己下來走啊……”手指緊緊地抓住被單，徐離初喉嚨一澀，淚水便忍不住先出來了。

  “阿離……”上官竹眼裏閃過一抹心疼，看著徐離初不知道該如何說道，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道，“阿離，對不起。”

  長痛不如短痛，若是徐離初要怪，就怪他吧……終究是自己沒有幫她救活語琴。

  “你說什麽對不起啊。”別過頭去，徐離初啞了啞聲音，“你哪裏有什麽對不起我的，我隻是需要語琴自己和我說話而已……你不要和我說對不起。”

  上官竹一步一步朝徐離初走過去，目光裏帶了絲絲無奈，最終歎了一口氣，“阿離，你別這樣，我們麵對現實好不好。”

  如同受到了驚嚇一般，徐離初的身子猛地抖動了一下，“什麽現實？我隻要語琴……”

  怎麽可以，語琴怎麽可以再一次做出這樣的事情，兩輩子了……她怎麽可以還這麽沒用，不能夠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阿離，語琴讓我告訴你，能夠看到你平安無事，能夠聽到她小主子的哭聲的她已經很心滿意足了。”上官竹眸子閃了閃，一字一句道。

  抱著語琴已經開始漸漸失去溫度的身體，她不敢靠得徐離初太近……

  “你要怪，就怪我吧，如果我多努力一點，說不定能夠讓你和她見上最後一麵。”上官竹咬了咬牙，忍住心裏的鈍痛，將這殘忍的現實開來，裸的展現在徐離初的麵前。

  徐離初身子一怔，如同被驚住了一般，嘴唇抖動了兩下，最終沒有再說什麽。

  然而上官竹卻沒有放過這個機會，繼續道，“阿離，語琴讓我告訴你，跟隨你是她一輩子的幸運，如果有機會，她下輩子還要繼續服侍你……”

  “不要再服侍我，不要再這樣說……”然而，上官竹的話還沒有說完，徐離初卻如同受到了刺激一般，瞪大了眸子，聲音都變得有些歇斯底裏起來。

  徐離初的呼吸急促，瞳孔張大，眼神渙散，整個人如同剛剛驚醒一般，望著上官竹，那眸子裏深處卻是帶了三分害怕。

  上官竹怔怔的看著她，不知道徐離初為什麽會突然情緒變得如此激動，想要說什麽，最終卻發現自己無從開口。

  “語琴，怎麽這麽……傻。”許久之後，徐離初嗚咽了一句，將頭靠在了床梁上，目光裏滿是苦笑。

  語琴這個丫頭，上一輩子就是為了自己而死，這一輩子居然還是擺脫不了這個命運嗎？

  她從一開始就下定決心，這輩子不能夠再重蹈上輩子的覆轍，她要好好保護語琴，讓她盡量開心快活……

  可是現在呢？為什麽，為什麽一切又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徐離初如同喪家之犬一般逃脫那個地方就罷了，為什麽要讓語琴又一次為了她而死……為什麽……

  如果不能夠再度保護想要保護的人，老天爺為什麽又要讓她重新活過來，為什麽讓她以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

  低低一笑，徐離初歎了一口氣，竟是放聲大笑了起來，隻是那笑聲怎麽聽都沒有一絲開懷的味道，而是充滿了絕望。

  “阿離，你……不要這樣。”上官竹抱住語琴的手一緊，聲音裏帶上了三分苦澀，最後若是狠下心腸道“你這樣子，語琴走得不值當。”

  “你說什麽？”笑聲戛然而止，徐離初眯了眸子問道。

  此刻的徐離初，如同那十八層地獄裏出來的羅刹，看得上官竹心裏發涼，“阿離，語琴她走得很安詳，在聽到你孩子的第一聲啼哭的時候，她走了……阿離，你說她會不會是……”

  上官竹說得隱晦，但是有的事情卻是不言而喻。他怕這個樣子的徐離初，會連自己的孩子都記恨上，剛剛的徐離初，眼裏隻有仇恨，著實是太……

  “蘇酒，你幹什麽……”看著突然間倒下去的人，上官竹心裏一緊，正要上前，而有個人卻是更快的出現在了徐離初的身邊。

  “幹什麽？”沒好氣的白了上官竹一眼，蘇酒一邊將徐離初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放好，蓋緊被子，一邊哼了一聲，“我還以為讓你進來好說歹說會能夠勸勸她，哪裏知道你一點兒都不頂用，你再說下去，說不定這人就得成要馬上去報仇了。”

  上官竹說得話，她大致能夠明白是為了什麽，但是能夠明白不表示就能夠接受。

  怎麽說徐離初都是個女人，你能夠指望她有多大的心，多堅強的心髒來接受這個事實？

  更何況還是這麽一個身體狀態的時候。

  “我……”上官竹呼吸一頓，眸子裏閃過一絲懊悔，緊接著卻是深深的無力。

  蘇酒將徐離初的被角掖好後，又給她服用了一顆藥丸，轉身道，“先出去吧，給她好好休息一下，你也把……這個姑娘安置了吧。”

  目光落在上官竹懷裏的語琴身上，蘇酒眸子裏帶了一絲不忍。

  這個姑娘也是個可憐見的，隻是現在這個事實，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你說阿離會不會還在怪我？”上官竹嘴唇喏動了幾下，聲音裏帶了幾分縹緲。

  蘇酒皺了皺眉頭，定定的看著上官竹，沉默了一會兒後，伸手將人給拽了出去，“你跟我出來再說！”

  “上官竹，你是不是傻了？”到了外麵，蘇酒顧不得頭頂上還飄著雨絲，氣憤的瞪著上官竹，“你把這些過錯都攬到自己的身上有意思嗎？這些殺手是你派來的？這個姑娘你沒有盡力醫治？你是大夫，是，你還是神醫，但是神醫還真的能夠把死人救活了？”

  冷笑了一聲，蘇酒毫不客氣的數落，上官竹想要用最直接的方式，最殘忍的現實讓徐離初接受這一切。

  但是上官竹自己呢？他自己何嚐其實不是在逃避？

  既然他喜歡那樣的法子，那麽自己也要用事實讓他好好明白這一切，明白什麽叫做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她又何嚐不想看到一個好的結局，不想讓徐離初在生完孩子後能夠看到那個在她看來早就沒有生機的女子站在她的麵前？

  但是事實就是事情，語琴死了，活不過來了……

  “蘇酒，你不懂，你不知道，如果我沒有……”上官竹搖了搖頭，雨水順著他的發絲落下，打在他的臉上，瞬間濕潤了起來。

  “我是不知道。”蘇酒點頭，冷笑了一聲道，“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間是什麽關係，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麽，但是我知道你剛剛是真的有盡心盡力救這個女子，我也知道你為了讓我師父同意我跟你出來這一趟，給了他你培養了十年的草藥，答應了我給我那本方子……”

  在她看來，上官竹所做的，絕對不會是她隻發現了的這麽一點點！

  “蘇酒，你不知道的……”苦笑了一聲，上官竹歎了一口氣，緩緩轉身，一步一步，深深淺淺，那樣的步子看得蘇酒心裏頭又是一痛。

  如果不是他以為這裏的幽穀會萬無一失，徐離初怎麽可能會經此一遭苦難？

  如果不是他讓徐離初來到這裏，今夜的這一切又怎麽會發生？

  是他的大意，也是他的過錯。

  “你去幹嘛！”看著上官竹的背影，如此落寞而落魄，蘇酒頓時驚了一下，忍不住吼了一句道。

  “安置語琴。”上官竹眯了眯眸子，任由雨水順著眼皮刷下來，目光裏滿是苦澀。

  “那……你快些。”蘇酒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看著上官竹無動於衷後，聲音不由又急迫了起來，“你必須快點兒，剛剛那個孩子……似乎身子有點兒虛，你得去看看他。”

  孩子……

  上官竹身子猛地一怔，抱著語琴的身子瞬間變得僵直，身子被這兩個字瞬間擊中了一般，許久之後，上官竹點了點頭，“好。”

  聽到這句話，蘇酒這才放了心，呼了一口氣道，“我先去看看孩子，你也莫要太擔心。”

  “上官公子。”一道聲音響起，上官竹的步子又是一頓。

  元霜看了一眼那被蘇酒關上的門，又看了一眼站在夜雨裏的上官竹，嘴角動了動，垂了垂眸子道，“上官公子可否把語琴給我安置，你去照顧小主子吧。”

  說著，元霜朝不遠處的蘇酒點了點頭，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出她的動作，繼而朝上官竹走了過去。

  上官竹是眼神恍惚了一下，轉過頭看了元霜一眼，當元霜從上官竹的手裏接過語琴的身子時，上官竹仍舊維持著原本的動作，一動不動。

  心裏一驚，元霜輕輕喚了一句，“上官公子……”

  “嗯，好，我去看看孩子……你……幫我安置好語琴。”上官竹如同陡然之間被驚醒了一般，定定地看了語琴兩眼，繼而重重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