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這世道，當真是頗為世事無常，緣分格外的奇妙，緣聚緣散又是在一瞬間。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垂下眸子，徐離初默默地，轉眼之間，荷花換柳葉，白雪換，自古以來有道是傷春悲秋，這不是暮春時節，徐離初心裏沒有那種愁緒，莫名的情緒卻是怎麽都揮之不去的。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待得徐離初剛剛念完一句，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

  徐離初愣了一下，在心裏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轉身行禮，看了一眼柳宸妃道“見過宸妃娘娘。”

  柳宸妃今日著了一件白色的宮裝，整個人看上去如同那飄下來的白雪一般，讓人別不開眼。

  烏黑的墨發盤成雲鬢，頭上以步搖為飾，銀釵為夾，不失端裝又不過分華麗，頗為秀外慧中的模樣。

  隻是此刻徐離初卻是沒有那個心思去欣賞眼前的這個女人，對於柳宸妃，以往徐離初還不曾覺得有什麽，隻是如今……

  在經過那除夕宴會之事之後，她怎麽可能不對這個柳宸妃這裏介懷？

  畢竟是她和徐楚楚兩個人聯合起來對付自己的，若是她那一次沒有贏過她們，那麽她的下場會是什麽。

  徐離初不想再去想那些沒有發生的事情，但是卻做不到將其當作過往雲煙，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徐離初如何不會防範她？

  她是愛慕周煜的女人，自己是周煜的正妻，柳宸妃對付她可以，但是有的事情做的太過分了卻是不行！

  然而，縱使此刻徐離初心裏百感交集，也隻能夠在心裏感慨，她和這個女人，還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啊。

  “太子妃有禮了，原本聽說太子妃來了宮裏，沒有尋到機會和太子妃一敘本是遺憾之事，心裏便一直記掛著，今日看著雲銷雨霽彩徹區明的，便出來走走，可巧了，居然和太子妃遇上了，你說你我二人可是有緣？”柳宸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徐離初，輕笑了一聲道。

  徐離初在心裏歎了一口氣，這個柳宸妃若是平日裏不表露出來，誰又會知道她是那樣的心思呢？

  京師聞名的才女，德藝雙馨的皇妃，卻是在心裏一直暗暗戀著太子殿下。

  “有緣無緣皆是因果，有緣無分是為天數。”徐離初點了點頭，輕笑了一聲緩緩道。

  對於眼前這個柳宸妃，徐離初還是相對於比較客氣的，畢竟她如今是武宣帝最為寵信的一位嬪妃，若非是迫不得已，徐離初並不想得罪與她。

  今日這句話，是她規勸柳宸妃之言，若是她不聽，那她也沒有辦法了。

  然而，柳宸妃又豈是那麽容易被說動之人？若是一般人，聽了徐離初這兩句話或許會雲裏霧裏不知其所雲，奈何柳宸妃這人偏生又是精通詩書。

  臉色微微一變，柳宸妃目光投向那片被春風吹皺了臉頰的湖水，道“想不到太子妃對於這些都有見地，還真是讓本宮出乎意料了。隻是……”

  頓了一下，柳宸妃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隻是啊，你看看這個湖麵，明明是春日，卻也被這風吹皺了，你說是湖喜歡被風拂動，還是風不讓湖麵平靜如鏡呢？”

  徐離初心裏一動，微微有些詫異柳宸妃的回答，她知道柳宸妃將自己比作是湖麵，而周煜便是那一陣春風。

  輕輕歎了一口氣，徐離初搖了搖頭，看向柳宸妃“誰知道呢？”

  她怎麽知道柳宸妃對於周煜是為什麽會起了那樣的心思呢？又怎麽知道這個裏頭的執念有多麽重呢。

  兩個人心裏都明鏡兒似的，但是卻沒有開口將那一層透明的紙給捅破，目光裏暗流湧動之時，明麵上卻是謙遜有度。

  若是有人遠遠看來，便是仿若多年未見的兩個閨中密友互相親昵交談了。

  “誰知道呢？”柳宸妃輕輕笑了一聲，垂了垂眸子，同樣用這句話回複了徐離初。

  不用多說，徐離初卻明白了柳宸妃這句話裏頭的意思。

  “徐離初。”在兩人沉默時，柳宸妃抬起頭看向她，嘴角勾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以前的你，怎麽就沒有讓大家注意到呢？”

  “宸妃娘娘什麽意思？”徐離初眉頭一挑，佯裝不知其何意的開口。

  “本宮的意思是……若是你一開始就表現出這樣的智慧，你又怎麽會被徐楚楚給壓製得毫無翻身之地呢？”柳宸妃歎了一口氣，似乎對於這個事情有些遺憾，“若是早些知道……”

  徐離初愣了一下，這才明白柳宸妃是以為自己以前裝傻充愣才導致了這樣的局麵。

  隻是既然她這麽懷疑，徐離初卻也不想過多的解釋，既然不管怎麽樣她都會被柳宸妃當做心思深沉的人，那麽她又何必去解釋這麽多呢？

  難不成還要她親口告訴她，站在她麵前的不是以前的徐離初，是一個死過一次從鬼門關裏爬出來渾身沾滿了鮮血和仇恨之人？

  “宸妃娘娘想多了，離初還是最初的離初，隻是不過環境變了，若是還和以前一樣，豈怕是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淡淡一笑，徐離初撇了撇嘴，抬了抬下巴道。

  “你說的，本宮倒是認同。”聽到徐離初這麽說，柳宸妃居然是點了點頭，眼裏滿是讚同。

  徐離初愣了一下，繼而目光裏閃過一絲冷笑，“其實，宸妃娘娘何必說我呢？世人隻知道宸妃娘娘端裝有禮，才貌雙全，誰又知道宸妃娘娘今日卻在這兒同我說了這麽一番話呢。”

  柳宸妃今日說的，徐離初可是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是讓她當做笑話來聽，那還真是一場笑話了。

  她柳宸妃說自己隱藏的好，她又何嚐不是呢？

  若是說起來，她柳宸妃難道不比自己更加不懶？明明知道自己心裏喜歡的是周煜，卻是最終進了宮，成了武宣帝的嬪妃，成為嬪妃也就罷了，偏生又不將就，心裏又對周煜藕斷絲連。

  偏生這樣一個人，又能夠在武宣帝的麵前虛與委蛇，爭得隻比皇後低一點兒的地位。

  這個女人的心思深沉之程度，又是這個世上幾個人能夠看得清的？若非自己經曆過兩世，看得東西多了，經曆過的肮髒心思數不勝數，又怎麽會對柳凝煙這樣的人想到這個層麵上呢？

  徐離初這句話裏的諷刺柳凝煙怎麽會聽不出來，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目光裏閃過一絲冷色，“徐離初，你我都是心思深沉之人，你覺得……你贏得過我嗎？”

  原本無意於柳宸妃糾結於這個話題，聽到這句話，徐離初心裏的火氣也被挑了起來。

  重生之後，除了在周煜那個男人那兒碰了幾次牆，徐離初又和誰低過頭？和周煜低頭那是因為自己迫不得已。

  “宸妃娘娘。”緩緩上前一步，徐離初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看著不可一世的柳宸妃，目光裏帶上了幾分輕蔑。

  “你想做什麽？不可對我家娘娘不敬！”一旁的意歡一看到徐離初靠近，立馬站了出來，攔在了柳宸妃的麵前，一副衷心護主的模樣。

  徐離初目光乜了她一眼，搖了搖頭，嘖嘖有聲，“還真是主子奴才一條心啊，隻是……”

  聲音猛然變得森冷，徐離初嘴角滿是嘲諷，“主子說話，哪裏輪的到你一個奴才指手畫腳？元霜！”

  元霜聽了，瞬間出現在意歡麵前，將她拖了出去，語琴看著徐離初這般模樣，瞪大了眼睛，隻能夠捂住自己的嘴巴。

  “徐離初，你要做什麽？”看著意歡毫無反抗之力的被元霜帶走，柳宸妃的眼裏閃過一絲警覺與心裏後怕。

  這麽樣就害怕了嗎？那麽柳凝煙，你憑什麽想要得到周煜？又拿什麽來和自己鬥呢？

  “沒有什麽。”徐離初走到離柳凝煙隻有兩步之遙時緩緩站定，目光裏滿是嘲諷，“隻是在想，我該怎麽回答宸妃娘娘的剛剛的那個問題。”

  “你……”柳宸妃的瞳孔瞬間一縮，這樣的徐離初，讓她莫名的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和她在皇宮的後宮裏和那些使軟刀子的女人更加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覺得，我還是這樣回答宸妃娘娘最好了。”再度靠近了一步，徐離初眯了眯眸子，“因為我……是太子妃啊，而你是父皇的後妃，太子殿下他不會看上你的。”

  說完這一句，徐離初瞬間離開，而她剛剛離開之時，一道帶著風的巴掌便落了下來。

  柳凝煙咬牙切齒的怒視著徐離初，目光裏滿是被羞辱的神色，這是她心裏最介懷的事情，也是她最不願意麵對的事情，卻是如此的被徐離初毫不客氣的說了出來。

  這如何不讓她心裏悲憤交加。

  “宸妃娘娘。”看著柳宸妃微微顫抖的身子，徐離初不禁幽幽歎了一口氣，“不要生氣啊，我說的，不過是事實而已，或許你也不是沒有機會啊，萬一太子殿下當真喜歡上你了，這可是說不定的事情啊，太子殿下的秉性你也知道的，若是如此，那便是不會在意別的，你覺得呢？”

  既然自己先過來挑釁，那麽就該做好承擔所有後果的準備，既然已經知道了自己不是那個當初在府裏默默無聲隨意讓她們欺負的徐離初，那麽又何必在今日急匆匆的和自己攤牌撕破臉麵呢？

  “徐離初，咱們走著瞧！”咬了咬牙，柳凝煙的眸子滿是恨意，看著眼前的徐離初，她恨不得一把將她的臉給撕破，看她還有什麽本事能夠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

  不過是個太子妃的稱號……

  突然，眸子裏飄過一絲亮色，柳凝煙恍若大悟的笑了起來，“徐離初，其實你也是沒有把握的吧？你也沒有把握太子殿下會一直喜歡你，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吧？”

  柳凝煙不是一個愚笨之人，相反，她很聰明，否則不會如此脫穎而出，在宮裏過得風生水起。

  愣了一下，徐離初心裏閃過一絲詫異之色，她也沒有想到柳凝煙居然會在自己剛剛的那句話裏頭揣摩出這麽多的東西。

  不過，她說的對也不對。

  周煜的心，何時又在過她的身上？那樣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男人，哪怕自己和他已經做了那樣的事情，哪怕是他時不時對自己的極盡溫柔，徐離初仍舊不知道他心裏究竟是怎麽樣一個想法。

  但是，不管怎麽樣，徐離初知道的是，在那件事情沒有做到之前，沒有萬全的把握的時候，她是不可能離開周煜的。

  所以，柳凝煙所想的，隻要是她徐離初還在一天，那麽她就想都不要想。但凡是擋住了自己路的人，那麽就不要怪她不客氣！

  更何況，這個柳宸妃還是徐楚楚的交好之人，僅僅隻是因為這個，便足夠讓徐離初有理由對她厭惡！

  “怎麽樣？不說話了？”看到徐離初垂下眸子不出聲，柳凝煙當即哈哈一笑，“被我給說中了吧？徐離初，你且給我記住一句話，最開始笑的人，可不一定能夠笑到最後。”

  “那麽，既然宸妃娘娘這麽說了，我隻能夠對宸妃娘娘拭目以待了。”聽到柳凝煙這麽說，徐離初心裏反而沒有了最初的不悅，反而多了幾分莫名的感覺。

  至少柳凝煙對周煜如此大的執念，那麽便不怕她會在周煜繼位之事上使絆子。

  若是利用得當，成為一股助力也並非不可能。畢竟柳凝煙和徐楚楚交好，這也是徐離初最開始擔心之事。

  “你們怎麽在這兒？”就在柳宸妃準備回答徐離初時，一道頗為威嚴十足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徐離初和柳凝煙二人皆是愣了一下，繼而互相退了一步，福下身子請安。

  來人正是周煜的父皇，武宣帝。

  一手將柳凝煙扶起來，一邊朝徐離初點了點頭，武宣帝看著她們，挑了挑眉頭，“你們兩個今日怎麽遇到了一起？”

  “回父皇的話，兒媳見今日天氣不錯，故而出來走走，活動活動筋骨。”徐離初看著武宣帝的眼睛，目光裏滿是從容。

  武宣帝聽了，點頭一笑，“今日的天氣的確不錯，皇後有出宮了，太子他的消息你也知道了吧？讓你這個做太子妃的擔心這麽久，也算是能夠放心出來走走了。”

  徐離初笑著點了點頭，挑了挑眉頭道“父皇說的是，隻是兒媳對於太子殿下還是有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