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6章 守寡的表小姐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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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為吟 更新:2021-01-01 00:42 字數:5182
弗陵確定自己就是在夢境裏,因為所有人都看不見她,而她就像是個旁觀者一樣,看著眼前一幕一幕的場景變動。
她是在大雪冰封的西北邊塞之地,冰霜封住河流,糧食顆粒無收。
西涼人在邊境作亂,搶走禮朝百姓的糧食,騷擾禮朝百姓的安危。
年年如此,隻不過今年尤為嚴重,尤為放縱。
過去邊關將領收受西涼人的賄賂,對這些事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朝廷不是不知道,皇帝的眼線遍布四海八荒,隻不過是手伸不到那麽長的地方來,也沒有料想得到,就算西涼人再放縱,又難道真能夠鐵騎踏破城門直抵京城而來?
皇帝當時縱情享受帝王安逸的生活,對即將可能發生的危險並不以為然。
而另外一個重要原因,無非是皇帝自己崇尚修仙問道,主張無為而治。
若不是西涼大獎淳於胡邪將邊關守將周守置給一槍挑了喉,屍身懸掛於城門口主動宣戰。
朝廷也不會為了維護禮朝的國威,派遣兵馬,迎戰西北。
而發出作戰決定的人便是當時攝政的太子陛下。
原本是打算親自出征迎戰的人,被皇帝一句“太子為國朝之根本”給留在京城,轉頭欽點的人,賦閑在府的臨江王李恪。
從封王,到出宮,一直不受帝王重視的他,隻在軍營中賦予操練士兵的閑職。
而那天皇帝的決定,連太子都驚覺出乎意料。
本來,太子是想用這一戰役,來奠定自己日後登基的基石。
李恪出兵西北,出乎眾人意料,但他在邊關戰役上一次一次取得的至關重要的連勝,確實讓猖狂的西涼兵節節敗退。
雙方大軍在一次大戰後,西涼慘敗,丟了三千騎兵,主帥更是身負重傷。
當時因為天氣緣故又斷斷續地停戰了一個月。
當時的西北天氣酷寒無比,幾乎每一天都傳出軍營中有士兵抵禦不住嚴寒而凍死,糧草抵不住幾天,軍營士兵人心惶惶。
朝廷糧草,棉被,軍備後需,遲遲未到,說是因為天氣緣故,今年收成不好,若是將老百姓的糧食挪用到軍中,怕要引發城內百姓起義造反。
但戰役並未結束,小場麵的戰亂還是頻繁再現,一些流兵依舊肆掠邊境。
士兵打戰急需糧草,戰爭必須要盡早結束。
直到他聽說淳於胡邪死了,死於自己忠誠的那個君王之手。
弗陵在夢境中看到李恪對那位的死,似有遺憾。
她很清楚,這段時間與淳於胡邪的頻繁交手,那位是他的強有力勁敵,他很敬佩這位對手。
若不是各為其主,或許他還會更多地與那位,在年紀和輩分上足以稱得上他長輩的人,請教他在訓練將士和熬鷹上麵的技巧。
然事與願違,直到李恪第一次見到淳於楹。
弗陵差點就認不出來她。
一身的血汙,滿身傷痕,從亂葬崗中被人掀出來的一條活口。
一開始並不會說中原話,被救回來後,命懸一線,卻還是咿咿呀呀地,求見李恪。
見不著就鬧啊,打人,咬人,直到李恪答應見她。
可不會中原話,不懂中原漢字,嘴裏說的那些無人能夠聽懂。
李恪軍務繁忙,根本沒有閑工夫搭理這個來路不明的西涼人。
淳於楹留在軍營中,哪裏也不肯去,寧願做著最苦最累最髒的活,也要在軍營中堅持下來。
而她的目的,就隻是為了學中原話。
弗陵是用的是李恪的視覺,是以李恪肉眼所見到的一切都會進入到弗陵的眼皮子底下。
有時候瞧著淳於楹那麽拚命地想要留下來的樣子,自己都為她覺得心疼。
恨不得糾穿她的腦袋好好教上一教,什麽智商啊,學個中原話有那麽難?
這腦子難怪一根筋,從現在她複仇的一言一句都能瞧得端倪來。
直到有一日,終於能夠聽到她站在李恪麵前,清晰地表達出那句:請幫我報父仇。
當時孟汀便斷言:“將軍,以防有詐,這個女人的身份詭異,是以她的請求,無論如何都不能搭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在孟汀眼底,任何西涼人都不安好心。
何況淳於楹的想法還是讓將軍直接將西涼國境踏平,還要將那西涼王生擒於手裏,砍下他的頭顱,剝皮抽筋,也將當初西涼王附加在自己父親身上的一切都施加回去。
兩國之間的征戰,又哪裏是取下敵國君主頭顱就能結束的事情。
淳於楹有太多自己私心的考慮,隻是為了複仇,卻沒考慮到這不僅僅是兩個人之間的仇恨,而是上升兩個國家間的政事。
戰要怎麽打,打到什麽地方,打得對方什麽程度,是亡國,還是如何,都還緊緊地跟朝廷那邊拴著。
李恪有很多很多的因素要考慮,即便他有雄心壯誌,但禮朝國力有限,朝廷那邊又根本就無法將西涼徹底吞並。
畢竟那涉及了太多太多的方麵,兵馬,糧草,金錢。
他無法冒險。
朝廷顧忌的東西多,隻是想將被侵並的土壤從西涼口中奪回來,將騷擾禮朝邊境的西涼兵趕出國土。
現實的阻礙更是重重。
李恪沒有辦法能做到淳於楹心底所思所想。
淳於楹卻為此又糾纏不休。
從冬天糾纏到秋天,又從秋天發現自己早就對李恪心有所屬。
可李恪卻是個大直男,幾乎瞧不出,不,甚至是個很會破壞氣氛的高手。
弗陵忍不住想吐槽他可真是個大直男,連人家女孩子喜歡她都看不懂。
她看著淳於楹由內自外地散發個人魅力,自己不心動是假的。
同時也含著些許的心疼。
這個女孩子愛恨分明,確實值得被人珍而視之
她皺著眉頭對李恪道:“你說說你自己怎麽回事?人家姑娘都說得這麽直白了,你要不要接受,不就一句話的意思,你一直不表態是什麽意思?”
李恪道:“你父親是我可敬的對手,我很尊敬他,在軍事謀略和領兵上,我需要向他學習。”
聽到他這一句,弗陵簡直就想拿個木棍將他腦袋砸了。
這說的是什麽混賬話?
你需要向他父親學習那還多次將其打得落花流水?
“這個時候不是讓你來破壞氣氛的,人家姑娘可都表白不下數十次了,你正經事不幹,非搬出人家早逝的父親做什麽?”
弗陵簡直想罵醒這個人。
李恪說:“沒有辦法為你父親報仇,我也很遺憾。”
弗陵擺擺手,已經沒臉再繼續再聽下去了。
淳於楹大概已經知道會是什麽樣的結果,垂頭喪氣,耷拉著臉色。
不過這樣的結局已經不是頭次了。
就算是被拒絕,但她也不會就此退縮,隻能能夠一直留在李恪身邊,她一定能夠將這鐵石心腸軟化。
她堅信,時間能夠改變一個人。
就算是再鐵石心腸的人又如何,自己和他相伴的時間最長,早已經奠定了和旁人不一樣的感情基礎。
弗陵卻是摟了摟淳於楹的胳膊,雖然她隻是一團不為人知的虛影,卻很賣命地摟著對方。
“姐妹,跟我走吧,談婚論嫁一點都不好玩,男人算什麽狗屁玩意。”
可惜她到底是在夢境中,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自己在跟自己自言自語。
李恪說:“我有妻子了。”
弗陵眨了眨眼。
也是,這個時候他們確實已經定了婚事,是禦賜的婚事,也不好就此退掉。
何況,在和他有婚約的情況下還跟別的女人勾勾搭搭,這種行為就有些可恥了。
幸好他堅守住了。
本來還以為,山高皇帝遠,一個正常男人能夠保持住自身,潔身自好的,少之又少。
但看李恪在軍營中的日子,確實是過著苦行僧一樣的日子。
雖說軍營事務繁忙吧,但總有能夠擠出時間來。
他卻跟個獨行俠一樣,除了軍營就是軍營,除了公務便是公務,生活規律到讓人咬牙切齒。
弗陵深刻覺得,就算是嫁給這樣一個人,應該也跟沒嫁人之前一樣。
興許連夫妻之間的義務都不用履行。
其實這倒也沒什麽不好的,畢竟少了一項生孩子的風險。
淳於楹追問著說:“我之前就聽說過,皇帝給你賜的婚。”
“可這並不是你自己滿意的妻子吧,我可聽說了,她是高相家的表小姐,是太子和三皇子之間的博弈,才將你拉下的誰,逼著你讓你娶了那個女人。”
李恪看她:“你想說什麽?”
他臉色直轉而下,眸底冷徹,似乎是因為被問及**問題,臉色和精神很不好。
淳於楹心底忽起膽怯,囁喏地動了動唇:“我就是聽好些人都這樣說的。”
在她的國家裏也有君主賜婚這種事。
無非都是政治聯姻,能有多少感情?
夫妻倆和睦相處,相敬如賓的便已經是極好的,不過這種卻也是極少數。
李恪冷漠道:“閑話莫聽。”
他的回答避重就輕,到底沒能解開淳於楹的疑惑。
淳於楹追問道:“你了解她嗎?”
李恪道:“了解。”
的確,相對於隻知道那個陌生名字的淳於楹而言,李恪到底是連人都見過的。
淳於楹說:“不用為了敷衍我,就隨便編撰一些瞎話來騙我,我早就調查過她了,你不過救了她一回就被皇帝給賜婚,可再那之後你們一直沒有見過一次,談何感情,說什麽了解?”
李恪道:“我對她,算是一見鍾情。”
弗陵:“......”
一臉驚恐。
當事人表示自己不知情,甚至還覺得,有被當成工具人用的嫌疑。
李恪定然是拿自己做擋箭牌,拒絕女孩子的表白,畢竟他在邊境打戰的這兩年間,提起自己的次數,可是連一直手指頭都找不出來。
以已有未婚妻為借口拒絕淳於楹的喜歡,未免太可惜了。
畢竟她是真心喜歡李恪的,是那種豁出命去不計任何回報的愛意。
淳於楹果然因為這句話,羞憤難堪地跑開了。
如果可以的話,弗陵倒是很想繼續聽聽,李恪能不能搬出合理的解釋。
然淳於楹卻這麽跑開,卻是讓弗陵心底再有滿腹疑問,卻怕是永遠都得不到任何釋疑。
激將法真管用。
畫麵一轉,弗陵隨李恪回到軍營。
他照常開始自己一成不變的處理公務時間。
處理軍報,看內應傳來的朝廷上的最新消息,與將領商議軍機密保。
午膳簡單用過後,便去操練士兵,演練最新排列兵陣。
等到晚上的時候,便搬出自己的兵器設計圖紙,去了離軍營三百多裏外的軍備鍛造所。
鍛造所隱藏於深山老林之中。
不在朝廷知道的範圍之內,甚至連軍營中的人怕是都不清楚。
因他出軍時特地換了一身黑色騎裝,掩人耳目,又讓孟汀鎮守在營帳之外,但凡有重要事,便用他們間特殊的聯係方式。
鍛造所是李恪自己用自己的俸祿,一點一滴從牙縫裏摳出來的,從最初小規模的打鐵茅草廬,逐漸擴充到如今占地整個山頭的軍需鍛造所。
原本以為李恪隻是養了一些能工巧匠,為自己鍛造軍需所用,不曾想,他自己也捋開袖子到了小臂處,親自下場,幹起來鍛煉的活計。
小到大大小小的弓弩,甲胄,大到投石器,戰車,馬凱,鳥銃。
李恪在設計和鍛造兵器的天賦是數一數二的,比起當將軍領兵作戰,他更適合待在鍛造所裏,潛心設計更具備殺傷力的軍用兵器。
他很多次戰爭之所以能夠取得以少勝多取得最終勝利,都是在於武器的使用扭轉劣勢局麵。
每當看到新的兵器被設計出來,總能看到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上綻出開懷的笑。
即便是戰場打了多麽一場完美的戰役,都很難能從他臉上看到這種滿足和喜悅,如今卻是因為鍛造出了能快速投入到戰場的軍需戰備而如此得意開懷。
他真的很不同。
他很快地就在戰場上實驗他的新武器,像男孩子展示自己得來的新玩具一樣,自信又驕傲。
用最少的兵力最少的傷亡,用讓人意想不到的武器,奪下一塊又一塊被侵占的領地。
弗陵忽然有些理解,或許這個男人喜歡的,從始至終都是兵器,女人嘛,對他自己而言,連調味品都算不上。
可淳於楹還是無法自控地喜歡他。
在剛剛結束的這一場戰役中,是自淳於胡邪死後,西涼陸續出動了不少武將,一一落敗。
以至於最後西涼人聽到李恪的名字,都聞風喪膽。
無將可用之下,西涼王頂著六十歲還不服輸的孤勇和不甘,禦駕親征。
禮朝並沒有打算取下敵國首領頭顱的打算,朝廷本想著扞衛國土,再修訂了新盟約,談談日後賠償問題。
因為在扣押西涼王的第三天,朝廷收到了一筆豐厚的賠償款。
一座城池,和親公主,以及每年供奉近千匹的戰馬和牛羊,禮朝商人可自由出入西涼傾銷商品不再受任何經濟上和生命安全上的打壓,百年之內西涼人再不侵犯邊境。
李恪放了西涼王。
在放走西涼王的當晚,淳於楹試圖行最後一次刺殺活動,被李恪生擒住了。
淳於楹氣急敗壞之下,罵了李恪很難聽的話,被李恪扭送回朝。
孟汀雖然不讚同淳於楹自私的行為,但淳於楹至少提供了西涼的兵防圖,在多次戰役中甚至擋起了先鋒將領的職務。
就算天大的矛盾也不必要將人送走。
弗陵忽然懂他。
孟汀愚蠢,不了解李恪這是在保護對方。
在提供了軍需布防圖的那一瞬,淳於楹已然回不去西涼。
在禮朝就算立下再大的汗馬功勞,因為她父親曾經殺害了無辜的禮朝百姓,主動挑起兩邊戰役,侵略了無數國土。
以真實身份示人,將來也隻會步履維艱,備受禮朝百姓唾棄謾罵。
李恪又不解釋了。
他好像總被人誤會了也不懶得解釋,對方想不想得通,理不理解他,全然不在他自己的操心範疇內。
弗陵撐著腮看燭燈下的他看兵書的身影,她伸手去探了探,十指從他身上穿過,卻碰不到實體。
“你說你這樣的日子未免太過拘謹自己了,你就沒想過除了這些,你還想要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