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劍氣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4286
  雍黎站在十字路口的最中間,微微抬頭往上看,想象著上麵有一層密道,大約也是與他們所在的第二層密道形製設計布局一同,而在上麵的上麵,在地麵之上,黎貞府裏最精美的建築之一的瓊華台中,此刻大約有哪些暗室密謀的人呢?

  “咱們怎麽上去?你可看到哪裏有機關麽?”雍黎微微偏頭,看著站在一邊,靠著牆也是微微仰頭的姿勢,仿佛也是在打量這裏空間布局的謝岑,問道。

  聽得雍黎在問,謝岑微微搖了搖頭,反轉過來問她,“聽聞你也十分擅長機關之術,你可看出哪裏異常?可能尋到出入口的位置?”

  雍黎也搖頭,“很奇怪……”

  她想著,又問,“不過你是如何知道通道可能在這邊的?你既然知道這裏與上層暗道之間的通道入口在這邊,那為何卻不知道具體位置?”

  “不過是因為覺得瓊華台異於尋常之處太多,我推測的而已。”

  謝岑給出的理由很是彪悍隨意,黑暗中雍黎瞪了瞪眼睛,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接他的話。

  雍黎有些無奈的模樣,自然落入謝岑眼中,他卻一笑,道,“別著急,咱們尋不到,讓別人來接我們便是了。”

  “別人?誰!”雍黎一驚。

  這裏隱秘如此,除了方才在他們之前進來的那人,莫非還有其他人?

  而眼前這人,竟然有如此神通,能在這樣密閉隱秘的空間裏將消息傳出去?或者甚至他是提前預知了他們今日會有這麽一遭,早先便安排了人來此接應?

  若真有這樣的靈通至此的消息傳遞,和如此駭人的推斷預知能力,那這人還是人麽?

  雍黎想著,便是未晏恐怕到如今也未曾查出黎貞這府裏如此異常的密道?而她此刻與謝岑被困在此處,若想在這樣的情況下將消息傳遞出去,也幾乎確實不可能。

  “不是我的人。”

  謝岑仿佛能察她內心,見她神情,便知道她是意會錯了,解釋道。

  “所以呢?是誰?”

  “想要殺我們的人。”

  謝岑這語氣十分淡然,仿佛千裏而來尋訪老友,偶遇行路人,那行路人見陌生麵孔殷勤笑問一句“客從何處來?想要尋誰?”,而他卻於杏花煙雨中朝那人微微一笑,答,“等老友來接”。

  雍黎啞然一頓,從前沒發覺,原來這人,竟是個這樣彪悍的性子啊。

  不過雍黎畢竟也不是尋常人,也同樣很彪悍地問,“哦?那來殺我們的什麽時候來?”

  她伸手往身後他們方才過來的方向一指,“會不會以為方才我們經過那一遭之後必死無疑,他們便不來了?或者幹脆打算將我們困在這裏困死算了?”

  “大約不會。”謝岑道,“沒親眼見著我們的屍體,他們估計不會放心。”

  他說著,邊上前去將雍黎拉到自己身邊,“你離我近些。”

  雍黎知道他是想將自己置於最妥帖方便的保護範圍之內,她也不是逞能的人,很順從地到他身邊去,卻道,“聽你這語氣,莫不是知道什麽?他們……是誰?”

  “也隻是猜測而已。”謝岑卻未曾直接告訴她,隻道,“我還未確定的事實,便先不告訴你了,你想必也有自己的判斷。此事牽扯多方,於你上璋影響更大,我擔心因我的猜測影響你的判斷,和之後可能要做的選擇。”

  雍黎撇嘴,笑道,“你這樣一說,倒真更加讓我心裏惶然了。”

  “你會惶然?”謝岑閑閑看著她,“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能讓你惶然的事情……”

  忽有一線風聲傳來,隨著那風聲,有一線清光忽閃而過,緊接著便是逼人的劍氣鋪麵而來。

  謝岑語聲頓止!

  他速度極快,刹那間便已將雍黎推到自己身後,讓她避開那淩厲的劍氣,而他自己卻迎麵而上。

  但他方才推雍黎的那一停頓的遲滯,到底讓他動作慢了一步,隻這一步的瞬間,那劍鋒已到眼前。

  謝岑自幼習武,於武學一道也有建樹,隻是他擅武之事卻幾乎沒有怎麽傳揚出去,世人提及長楚南陽王謝岑,大約最先想到的都是他顯著在外的擅兵政謀略的名聲,。

  但其實,他的功夫其實並不在世間諸多叫得上名號的高手之下。謝岑尤其擅劍道,數年前,名揚長楚的劍客木旭生,也曾一招之差落敗於他。隻是當時他於木旭生對戰時刻意隱藏了身份,隻用了化名,即便那一戰多年來也為武林群雄津津樂道,但眾人曆數盡了武學世家諸多青年才俊,也未曾對的上號來。

  謝岑這近十年來刻意藏拙,未曾再做出上麵驚世駭俗的事情來,在此事上自然樂得保持低調,所以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功夫究竟在什麽水準。

  雍黎其實也摸不準,但她卻知道,謝岑比起她這個隻是會些自保的拳腳功夫,在三流高手麵前大約也就隻能堪堪保住半條命的半吊子,功夫水準高出的可不是那麽一星半點兒。

  還記得初見同行時舟中遇險,他隨隨便便的出手,便已經在眾人之上,足以讓雍黎驚豔了;而後來那夜在千古高風的長廊中,他逼近自己眼前的勁氣卻控製得那般恰到好處,遠一分毫無威懾,近一分卻足以傷人;再後來在晏城密道中,他正是病發的時候,但卻仍能帶著自己隨隨便便一個飛身騰轉便出了密室。

  雍黎靠著牆,看到謝岑迎過去的方向,劍氣淩冽,隨著那劍氣,是一白衣男子破空而來。

  白衣顯眼,饒是雍黎在黑暗中視物不清,但許是在密道裏這黑暗的環境中待久了,她倒是清楚地看到了那人攻來的方向,正是他們而來方才過來的方向。

  隻是雍黎看不清那人容貌,不過見身形,卻不像是方才在他們之前進去密道的,那個謝岑口中所說的是謝竣麵首的男子。

  她隻見得那人速度極快,隨著劍氣而出的白衣飄渺無著,而持劍的手卻穩定如山。他刹那間便已經出了三招,而謝岑反應也極其迅速,那一招接著一招的攻勢,卻被他在推開雍黎之後略遲了一步的時候,仍然以十分精準的角度和敏捷的速度化解。

  那人即便出手迅速,但謝岑也不遑多讓,先開始時那人的每一招都被謝岑堪堪劫住,而隨著謝岑的動作越快,他的每一招又料於那人之先,漸漸的主動權便已經到了謝岑手中,他不費力地控製住了這場對戰的局麵。

  雍黎站直了身子,她目光始終落在謝岑背影之上,方才他將她往後一推,隨後即便是在驚險的不容得絲毫分神的對戰之中,他卻始終擋在她的麵前,每一步每一出手,都將顧及著雍黎,即便擋開那人的劍氣,似乎也精密地計算著擋開劍氣的角度。

  雍黎不是蠢人,他這般不露痕跡的動作,她自然看在眼裏,她心下讚歎他如此精絕的計算能力和如此周全的控局能力之外,不知怎得,心下湧上了一絲黯然。

  而二人對戰的場中,謝岑突然側身一踢,那一踢,正提到那人持劍的右手手腕處。他那一踢的力道似乎極大,隱約聽得那人“哢嚓”的骨裂聲,大約是手腕被踢斷了。

  那人長劍立時脫手,而劍鋒卻未曾斂盡,那劍因為慣性直接射了出去,那劍的方向,正對著雍黎,謝岑立時一個回身,抬腳去踢。

  以他的計算和角度,原本一切正在他的掌控之中,這柄對著雍黎射過去的劍原本不算是什麽威脅。

  而就在他踢劍的那一刻,不知從哪裏傳出些悠揚的笛聲,那笛聲低回婉轉,卻帶著十分奇怪的韻律,謝岑在這樣的笛聲中突然暈了暈,維持著那個踢劍的動作,但腳下卻是一頓。

  隻這一頓,那飛射出去的劍,便擦著他的鞋邊飛了出去,方向不偏不倚,正是雍黎前心。

  即便是在那一暈間,謝岑的意識卻快於動作,他立刻大喝一聲,“鳳歸!躲開!”

  那笛聲還在繼續,雍黎原本聽得那笛聲時腦子也有瞬間的混沌,並未注意到即將飛射飛來的劍,而謝岑那一聲厲喝卻頓時驚醒了她。她少見得謝岑有如此疾言的時候,這一清醒的片刻,下意識地便後退躲閃。

  那著急一躲,腳下不穩便要摔倒,也正是這要摔倒時的身子一矮一歪,她堪堪躲開了那飛射的劍。

  那劍擦著雍黎的耳側直直地釘入她身後的牆麵,劍尖入牆時,劍身卻並未立刻停止顫動,而是仍舊發出錚然不絕的聲響。那錚然聲響寧遠悠長,在這悠長深邃的密道中一層層漾開去,竟然顯得更加清脆,一聲聲敲擊著人的耳膜。

  正是這劍身錚然的片刻聲響,攪得方才那不知何處傳來的笛聲亂了亂,謝岑與雍黎二人在這樣的聲音中更清醒了幾分。

  他二人幾乎同時出聲提醒,“笛聲有異,千萬小心!”

  而此同時,雍黎穩住身形,立刻又去撥那牆上的劍,劍身錚然之聲再次響起。

  而謝岑卻在見雍黎躲開那柄劍之後,心下長長地舒了口氣,立刻一個回身,正堵住了那人欲再次從他身後偷襲的一招。

  那人使劍時,身形劍法飄渺靈動,而赤手空拳近身搏鬥時卻鮮見得功夫剛猛,且腿上功法法極好。即便他一隻手被謝岑所傷,但僅憑腳上功夫和還可動作的一隻左手,竟然更有越挫越勇的猛烈氣勢來,一時半會兒竟然比方才使劍時未曾落了下風。

  若單論近身搏鬥的功夫,謝岑與那人顯然勢均力敵,二人一時又更加膠著著。

  傳進來的笛聲節奏更快,韻律更加具有穿透力,雍黎即便時不時撥弄著劍身,使之發聲去幹擾那笛聲,但漸漸也有些壓不住的趨勢來。

  雍黎看著那邊打得不分勝負的兩人,心下著急,暗恨此刻手邊沒有琴在,若能以琴音幹擾笛聲也能省力許多。或者,外麵此刻若有個迎親或者出殯的隊伍經過也好啊,這笛聲在那極具穿透力的嗩呐聲跟前,也實在是不值一提了。

  隻是雍黎卻忘記了,這會兒深更半夜的,哪裏會有什麽迎親的隊伍或者出殯的隊伍吹著嗩呐鑼鼓喧天地經過?再說了,即便是有,這裏離外街也實在遠了些,再喧鬧的嗩呐聲便是傳進來恐怕也沒幾分威力了。

  雍黎這般胡思亂想著,手下撥著劍身的動作卻越來越快,而隨著那笛聲的音律更加詭譎,便是雍黎手下不間斷地撥動著,還是覺得心緒受到了影響。

  而那邊謝岑顯然也是如此,方才那笛聲在在雍黎撥劍的瞬間還是穿透了進來,謝岑手下動作一慢,那白衣男子卻借著機會一掌落在他胸前。

  謝岑踉蹌了兩步,甫一站穩身子,那人絲毫不收影響地又攻上來。

  雍黎一急,幹脆伸手拔劍,同時大喝一聲,“阿岑!接劍!”

  謝岑反應迅速,伸手接住雍黎丟過來的劍,隻是沒有了劍身顫動時的錚然聲響去壓製,那笛聲立刻又卡著縫隙穿透過來。

  雍黎卻突然開口,開始吟唱弦歌。

  她從《漁歌調》唱到《子夜吳歌》,又唱到《竹枝詞》。

  不管是借景抒情,靈動飄忽的旋律;還是深情委婉,情意綿綿的旋律;抑或是豪邁激昂,張揚開闊的旋律。她的調子始終舒緩平和,卻每每皆帶著高遠博大的光明氣象。

  雍黎並不喜歡吟唱,相較於琴歌,她其實更喜歡琴曲。不過她祖父卻喜歡,甚至有時興致來了,還曾給流傳下來的許多琴曲填了詞。雍黎有時操琴時,他便在一旁借著曲調,吟唱弦歌,時間久了,雍黎聽得多了,多少也學得了一些。

  不同於一般女子的陰柔嬌媚,雍黎聲音清朗,反而更有穿透力,那些古老的調子,經她吟唱出來,卻有別樣的感覺。

  她的曲調一出,便壓得那笛聲顫了顫,一顫之後那笛聲一頓,仿佛是吹笛子的人氣息一窒。

  謝岑本就擅劍法,得了劍的他顯然如虎添翼,而雍黎的吟唱聲卻又生生壓製住了笛聲帶來的致幻的威脅,他三招之內便逼得那人退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