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書卷被人整齊的擺放在一處。

  都是史書，摞的很高，林清最後看了一遍上值有七八個月的房間，和來時一樣，空手而來，空手而歸。

  經過江家那件事之後，林清很是忙碌了一陣，應付所來往官員賓客，等所有人看清林清選擇的路之後，便也不費這個功夫過來，林清得以清閑，專心整理這些史書。

  可是這麽久的時間過去，什麽都沒有發現。

  那個雨夜的黑貓，黑衣人的暗殺，如同夢一般，她翻遍了史書也從來沒有發現有什麽端倪，更別提從這其中找到幕後主使是誰。

  但是她清楚的知道那不是夢。

  安家滿門的死，午夜夢回，她總是能看到爹爹的臉，娘親的臉，那個她藏身的洞穴，還有不斷滴落在臉上的鮮血……

  “大人，許大人在外麵等您呢。”

  孔典籍恭敬的垂頭在林清身後，小聲的提醒著林清。

  不到一年的時間，眼前這個少年，他的直屬上官，翰林校考之後就被授予了正五品的官，孔典籍之前因為林清年紀小所帶有的怠慢完全消失，不敢再造次。

  “嗯，走了。”

  林清點點頭，轉過身，身上所穿的不再是翰林院白墨相間的官服，一身青綠色官服，袖口衣邊繡著靈巧的黃鸝鳥，外罩一層煙籠輕紗，他邁步走出來，輕紗在光下閃著彩光，襯的林清更加麵如冠玉，俊秀無比。

  林清路過孔典籍，腳步頓了一下，突然看向他。

  “禍從口出，為官話少些總沒錯。”

  孔典籍一愣，等林清又往前走了幾步，已經出了屋子，才反應過來林清這是在提點他。

  猛的跪下行禮，“謝大人提點，我，我會想大人的！”

  孔典籍眼眶真的有些紅，本來隻是心裏稍微有些不舒服，林清臨走前的這句話，讓他一個男兒眼底一酸，竟有些淚意。

  其實回顧這一年，林大人後來雖嚴厲，還總是拿人的屍體嚇唬自己，但是在他手下為官，也是很有麵子的一件事，同樣官職的同僚，對自己明顯態度好了不少，除去在林大人麵前話需要少些，平時過的都很自在。

  說白了，他之前總去打探消息，也是為了和大家相處和睦，翰林院這樣的地方，被人忘了，說不定就會被‘請’出去，孔典籍知道他升官無望，但怎麽也要保住現在的官位。

  孔典籍現在的這一跪，誠心誠意，絕對不是因為林清官位高他很多，按禮製下跪而已。

  林清步子未停，似乎是沒有聽到孔典籍的這句話，不緊不慢的走了出去。

  走到院中，就看到了等在外麵的許生。

  他同樣是青綠色的官服，隻不過袖口領口，以及官服麵料上的繡文都是以芡子花為主，這是正六品的官服。

  翰林院校考之後，皇上根據名次和各人所長，對前幾名進行了親自封官，餘下校考的人按照常例分向各處。

  林清被授予正五品大理寺正的官位，是大理寺下直接審理案件的官位，是審案官中最高級的一種。

  當初殿試時的考題就是律法，大臣們其實大致可以猜到皇上是想挑選什麽樣的人才，但是……

  但是林清才十七歲，不但官位正五品，還是大理寺裏一個很重要的官位，受到了許多大臣的反對。

  大理寺卿已經算是被架空，全由大理寺少卿溫澈把控著，結果現在皇上又將林清放到大理寺，大理寺身在重職的官員，幾乎都是純臣，這讓有些想法的大臣自然不願看此輕易事成。

  他們以林清年紀小，沒有經驗，審理案件不容易，恐林清不能勝任為由，極力反對。

  後來皇上請出來京城府衙的人，讓他們所說林清自幼以來幫助京城府衙所破的案子，又當眾擬案，讓林清判理，由大理寺少卿溫澈，刑部侍郎溫茂，京城府衙府尹，都察院左禦史這句幾人，當場對林清考校。

  林清對答如流，所考無一錯漏，對律法也極為熟知，隨便一問，就可以說出是哪類哪條，直接鎮住重大臣，給皇上長了臉。

  皇上極為滿意，林清一個小官還牽扯上了這麽多大人物為他正名，大臣們看出皇上是鐵了心，無錯處可調，心中內傷，臉上還是隻能帶笑接受。

  隻不過，恭喜的話都是咬著牙硬擠出來的。

  林清是這些學子裏麵被授予官位最高的，次之就是許生。

  許生被授予正六品的國子學司業，徐餘安被授予正七品編修。

  徐餘安翰林校考的成績也不錯，不過他主動提出自己想繼續修整史書，皇帝雖驚訝，不過他本來也不是皇帝關注的人，想繼續修書便讓他留在了翰林院，待史書修好，再進進行嘉獎。

  這一年的狀元、榜眼、探花，才算是正式踏入官路。

  ＃

  “林大人。”

  許生拱手行禮，“下官正好和大人一同出去。”

  “你拜別完了麽？”

  許生點頭，“都已經妥當，下官隨時可以走。”

  “嗯。”

  林清依舊是話少，過了年長了一歲，身量沒什麽變化，個子依舊不高，看上去好像還更瘦了些。

  他和許生一同從翰林院裏麵出去，上了馬車同行了一半路，就要分開。

  剩下的路並不同，兩人拜別之後，林清的馬車就駕往大理寺。

  她突然掀開車簾，“一年之期還有兩個月。”

  當初把葉重從草市裏麵帶出來，她曾經對葉重許諾，若是一年以後，他不想繼續留在自己身邊，就可以離開。

  葉重駕車姿勢不變，也知道林清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現在空有一身武功，沒有勢力和人脈，瀛洲島的葉家已經被奸人所控，要不是瀛洲離燕都距離不近，那些人又以為自己死掉，他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給林清當了一年的護衛。

  林清現在的官位，無疑是她的誠意和實力的表現。

  葉重知道，林清肯定不會止步於此，他突然狠狠抽了一下鞭子，馬兒吃痛，跑的飛快，他卻能很好的穩住馬車。

  “我會留下來。”

  葉重的聲音輕輕響起，聲音不大，但是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