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搬山焚林(二)
作者:雪中紅      更新:2020-12-27 10:00      字數:5230
  這一夜,山麓裏靜悄悄,倒是七星宗的長老,來了一位又一位,表麵上以拜訪的名義,實為監督漢州軍的動向。

  畢竟自家門口多出了十五萬精銳鐵甲兵,誰心裏不慌?

  “你回去告訴歐陽宗主,我宇文祈翎是個言而有信的人,說隻是借道,那便隻是借道,絕不會動你南涼山裏的一草一木。”

  祈翎讓長老把這句話捎了回去,七星宗這才消停了拜訪。

  第二天一早,軍隊照常啟程。

  涼山的山道雖然崎嶇,卻非常寬敞,不像蜀山那樣狹隘刁鑽,走起來也不算艱難。

  行軍速度稍稍快些,一天也能走個七八十裏。

  再者,南涼山有許多魔教門派,他們為了交通方便,將路修得又短又結實,遇山修路,逢水搭橋,有了這些捷徑,能讓軍隊少走許多冤枉路。

  如此,三天三夜之後,漢州軍翻過了七座高峰,來到了四季嚴寒的黑雪穀。

  黑雪穀人跡罕至,完全處於封閉狀態,軍隊無法穿穀而過。經祈翎與郭澤的商討,決定繞過黑雪穀,從鳳凰穀借道繼續北進。

  “好好好,終於要到鳳凰坡了。這一次,本將軍身著戎裝,領十五萬大軍借道,看她們還有沒有傲色!”

  祈翎是個很愛記仇的人,前些天在鳳凰山莊前被那紫衫女人羞辱,今朝定要以牙還牙——

  “漢州軍所有偏將校尉,全部整理好戎裝,隨我前去拜訪鳳凰山莊!”

  ……

  祈翎戴著麵具,腰間佩劍,身騎白馬,攜同一百多位軍官,一路披荊斬棘,步伐高調,橫行霸道!

  為了突出自己的威武,他還令人扛起了漢州軍旗。且全團就他一人騎馬,軍官們步行跟在身後。

  “呔!是何人敢擅闖鳳凰坡!”

  一行人大張旗鼓,剛進鳳凰坡便被幾名黑衣女劍客給攔了下來。

  “大妹子,你瞎啊,沒看見咱們一身戎裝麽?漢州軍!漢州軍!漢州軍!”胡尚陽指著旗幟連說了三遍。

  祈翎身後這些軍官,哪個不是百人斬,千人斬的硬漢,單憑這身上的殺氣,就已讓這幾個看門的女劍客心驚膽寒。

  女劍客故作氣勢:“哪怕你們是軍隊,也不能擅闖鳳凰坡,你們……你們可有相關文件?”

  “沒文件!咱將軍,今兒親自來鳳凰山莊,就是找你們借道的,識相地趕緊讓開,我等的刀劍隻殺蠻子,不傷女人!”

  在軍官們的護送下,祈翎傲然走進鳳凰坡。女劍客隻能退居一旁,眼巴巴地望著,敢怒而不敢言。

  “快,快去稟告副掌門……”

  “稟告副莊主就對了,特別是那個帶著半張麵具的紫衣女人,本將軍要她親自來迎。”

  “那……快去稟告韓莊主!”

  ……

  當祈翎走上鳳凰台時,前幾日那個戴著半張麵具的紫衣女人,攜同一百多名黑衣女劍客早已在山莊前等候多時。她的表情相當凝重。

  祈翎與軍官站在結界外,與鳳凰山莊的一眾門客對峙。

  “原來鳳凰山莊的女人,不是戴麵罩就是戴麵具啊,遮得這麽嚴實,跟傳聞中的可不一樣。”

  “妓女穿衣裳,婊子立牌坊,假正經唄……”

  “見到我們將軍,還不快快上前行禮?”

  “你們閉嘴!”

  祈翎嗬斷軍官們的紛紜,“這裏好歹也是別人的地盤,你我豈能不分主次?”

  紫衣女人縱有百般憤怒,卻無可奈何,她狠狠地咬了咬唇,上前來與祈翎欠了個身子:“將軍……你好。”

  祈翎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紫衣女人遲疑著不說。

  祈翎又道:“你放心,我隻是問一問,人總是要有個名字,這樣才好讓人稱呼對麽?”

  紫衣女人這才緩緩吐出三個字:“韓竹青。”

  祈翎又道:“我今日來,兩件事,公事與私事。我要見你們莊主慕容雲珠。”

  韓竹青卻說道:“慕容莊主臥病在床,實在不方便見客。將軍不妨把公事和私事都說給我聽,我來替你解決。”

  祈翎一字一句重申道:“我隻見慕容雲珠。”

  韓竹青緊目,瞪著祈翎:“鳳凰山莊從來就沒讓男人進入過,將軍權勢再大,也不能破壞規矩了不是麽?還是說將軍是在記往日之仇?”

  祈翎淡淡道:“我並未記住幾天前的仇,但我記得幾天前曾對你說過一句話,縱使你們鳳凰山莊的規矩再無理,我也會想辦法打破它。”

  說完,他策馬走至結界前,內力與元力同時灌注於掌心,一巴掌拍在結界上,“啪!”結界直接被鑿出了個大洞!他策馬從洞口走了進去。

  “嗆嗆嗆……”女劍客紛紛拔出劍。

  軍官們也不甘示弱,刀槍劍戟,劍拔弩張。

  “且慢!”祈翎與韓竹青異口同聲製止。

  韓竹青咬了咬牙,“規矩是活的,人是死的。宇文將軍大駕光臨,鳳凰山莊自當開門相迎!但也隻迎宇文將軍一人!”

  祈翎抬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一眾軍官收起刀劍,他道:“你們就留在結界外,我進去找慕容莊主談一談。”

  “可是將軍,你一人進此莊,我們……”軍官們擔憂祈翎隻身涉險。

  “沒關係,我與慕容莊主有交情,不會有事的。”祈翎又對韓竹青道:“那麽,韓莊主請帶路吧。”

  “宇文將軍可下馬步行?”韓竹青冷聲問道。

  “步行?當然不行。韓莊主若是擔心跟不上馬兒的步伐,也可上馬與我同乘。”祈翎笑著伸出一隻手,邀請身旁的韓竹青。

  韓竹青的拳頭是捏了又捏,道一聲“不必了”,加快腳步走進鳳凰山莊。

  ……

  “韓莊主,為何隻戴半張麵具?”祈翎總是這樣一個善於好奇的人。

  韓竹青卻裝作沒聽見,避而不答,隻管帶路。

  “都說鳳凰山莊的女人都有一段難以釋懷的往事,或是愛情,或是仇恨,或是遭遇。讓我猜猜,韓莊主一定是經曆過一段刻骨銘心,卻又不得不分離的愛情,對麽?”祈翎不依不饒,哪怕自說自話。

  韓竹青冷漠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熾熱。表情可以偽裝,但心絕對不會騙人,恰巧眼睛又是心靈的窗戶。她還是沒有說話,隻是步伐慢了些許。

  祈翎又說道:“當然,我這麽猜測也不是沒有根據的。韓莊主應該很久沒出過鳳凰山莊了,不然怎會連我宇文祈翎的名字都不知道?”

  韓竹青冷聲道:“那又如何?”

  祈翎笑了笑,搭腔是好事啊,一個女人願意與你搭腔,那說明她的心扉正在悄悄為你打開,

  “韓莊主若有仇恨的話,肯定奔波於報仇血恨之中,絕不會常年閉關不出。女人隻有在麵對感情時,才會選則自我逃避。就比如慕容雲珠,她不是也躲了慶餘庚二十年麽?”

  韓竹青哼聲:“你說得都對,但那有怎樣呢?我還是我,我一樣自在能活。”

  祈翎笑道:“你不介意的話,告訴我你的情哥哥是誰唄?說不定我能幫你找到他,撮合你們梅開二度,再續前緣。”

  “真惡心,真是惡心極了。梅開二度?哼……”韓竹青低聲道:“雲珠離開前也是這麽信誓旦旦,可回來呢?半條命都不剩,梅開二度……分明是自討苦吃。”

  祈翎仰天歎道:“啊……愛情多麽美好啊,就像這天空中的風兒與雲兒,纏纏綿綿,永不分離。我即將就要見到我心心念念的女師爺了,那個支支吾吾,一平如洗的結巴師爺……”

  “惡心至極!”

  ……

  鳳凰穀中鳳凰坡,鳳凰坡上鳳凰台,鳳凰台上鳳凰殿,殿裏的鳳凰傷斷了腸……

  慕容雲珠躺在帳幕之後,她很瘦很瘦了,臉色蒼白如紙,連嘴唇也不染一絲血色,發絲淩亂,眼神渙散,一副似要油盡燈枯的模樣。

  “想娣,為我點一卷煙。”她輕喚。

  “莊主,今日才過半,你已攝入過量了,不能再吸了。”

  “快拿來!”

  “是。”

  昭想娣口含煙杆兒,引燃了煙草,再把煙感遞給了慕容雲珠。慕容雲珠深吸了兩大口,在吞雲吐霧中,悲傷的神情漸漸釋然。

  “聽說宇文祈翎來了,如此富貴公子,怎舍得入我鳳凰殿來?”她輕咳了兩聲,有氣無力地問。

  鳳凰殿內早已站滿了女人,估計都是山莊裏的長老,各個年輕高挑,風姿卓越。隻可惜臉上戴著麵紗,眼中帶著忌憚。

  祈翎傲然走進殿堂,深吸一口氣,歎道:“海棠焚香,國色天香,紅袖添香,人間仙境也不過如此,本將軍能作為第一個進入鳳凰殿堂的人,真是幸運極了,哈哈哈……”

  男人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殿堂內。

  “此乃聖殿,將軍勿要輕浮。”韓竹青冷冷提醒。

  “誇幾句,倒不算輕浮,”祈翎笑著衝帳幕後的慕容雲珠施以抱拳:“慕容莊主,我們又見麵了。”

  慕容雲珠吐出一口**煙,卻道:“你的聲音似曾相識,我們可見過?”

  守在帳幕前的昭想娣,輕聲道:“莊主,此人戴著一張大白臉麵具,誰都看不出模樣。”

  慕容雲珠道:“軍隊有虎王盔,青銅獸麵,他戴著麵具倒也不奇怪……”她卻是問:“宇文將軍難道看不起我們這群女人,不肯賞臉以真麵目相見?”

  “莊主說得是,我這就摘了去。”

  祈翎緩緩摘下麵具,露出那張堅毅英俊的麵龐。殿內女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驚訝,他俊朗,富可敵國,權勢滔天,還這麽年輕,可謂是一個很完美的男人了。

  “是你!”昭想娣怕是殿堂內最驚訝的一個了。在九清賢莊之時,她對這個無賴的印象相當深刻。

  祈翎眨了眨眼睛,笑道:“讓我想想,你的名字叫做‘想娣’,你想要個弟弟對不對?”

  昭想娣鄙了祈翎一眼,“真是什麽無賴都能當將軍……”她轉而對慕容雲珠說明了過往的交集。

  慕容雲珠猛吸了兩口煙,咳得整個大殿都有了回音。她的思緒應該又回到了傷心欲絕的那一晚。

  “慕容莊主,我並不想做說客讓你患得患失,但你如果想聽慶——”

  “我不聽!我不聽!咳咳咳……”

  “鳳凰山莊決不允許再出現那三個字!”

  祈翎也才剛剛吐出一個“慶”字而已……帳幕後的這個女人,被傷得實在太深太深。

  “宇文將軍,莊主身體不適,請你有事快說,無事請回。”韓竹青在一旁催促。

  祈翎為那癡情人惋惜一歎,正言道:“我軍欲北伐幽暗密林,但由於黑雪穀地理險惡,值得從鳳凰穀借道,今日特地來請示慕容莊主一聲。”

  慕容雲珠連話都不太清楚了,隻得有昭想娣替她傳達:“我們莊主說了,借道可以,但必須在鳳凰山莊的監視下才行。”

  祈翎欣然道:“完全沒問題。”

  公事了了,還有一件私事,他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道:“這張銀票是我宇文商社的通匯,麵額是十萬兩。我要用它來贖走一個女人,她叫王音音,是我遺失的摯愛。”

  此言一出,殿堂內議論紛紛,這些女權至上的女人們,隻會把這樣的贖人方式當做一種侮辱。

  祈翎走向帳幕。

  “你做什麽!”昭想娣拔劍將他攔下。

  祈翎將銀票塞進昭想娣手中,說道:“你當初和我說,贖人隻需要兩萬兩,我給出了五倍的價格。剩下八萬兩便當做彩禮,你收好。”

  昭想娣卻趕緊解釋:“我當初本以為你沒有這麽多錢,但是……那是說著玩兒的,鳳凰山莊根本就不存在贖人一說,你——”

  “多大年紀了,你還說著玩兒?”

  祈翎冷冷道:“十萬兩與十五萬漢州軍,慕容莊主請謹慎選擇!”

  威脅!

  “且慢!”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殿堂人群後傳來,隨後一名白衣女子走了出來。這個聲音,這個身影,這個女人,祈翎魂牽夢繞了好幾年,怎會不熟悉?

  王音音的目光成熟了許多,與此同時也冷漠了不少。

  “師爺!”祈翎喜笑顏開,幾乎是撲了過去。

  王音音卻倒退幾步,冷聲道:“張千千才是你的師爺,我是王音音,是鳳凰山莊的人,跟將軍毫無瓜葛。”

  祈翎也不生氣,也不失望,他是什麽人?他想要的東西怎可能因為一句“毫無瓜葛”就輕易放棄?

  他問:“那麽,我師爺的左肩上有一朵牡丹花,你肩上是不是也有?”

  王音音說道:“在肩上繡花的人多了去,當然不止我一個。”

  祈翎笑道:“那師爺的屁股上有顆痣,你屁股上是不是也有?”

  王音音嗬道:“齷齪!我屁股上根本就沒有痣!”

  “一般人是看不到自己屁股的,你也一樣。隻有我才看得到。所以你不要再狡辯了,回來吧,我的女師爺。”祈翎敞開雙臂,做出一個索要擁抱的模樣,眼神深情又真摯。

  殿堂之中,“屁股屁股”說總是不太好的,何況還是當著一群女人的麵。再加上祈翎示弱旁人的舉動,讓這些女權至上的女人更加煩躁了:

  “此二人已有過肌膚之親了?”

  “真是荒唐!大殿之上豈能汙言穢語!”

  “王音音!你不害臊麽?”

  ……

  王音音咬著唇,羞得無地自容,嘴裏念叨:“狗官,王八蛋,無賴,流氓……”

  “你們勿要瞎猜,我雖然親過她的嘴兒,看過她洗澡,但還沒來得及和她睡覺,所以她還是個幹淨的女人。”

  愛一個人,懂一個人,又怎會在意流言蜚語?祈翎閃身來到王音音身邊,攔腰將她抱進懷裏,深邃的眼眸,深情的神色,深沉的嗓音:“別任性了,回去我給你做叉燒包吃。”

  “你幹什麽,你放開我……”王音音眼中的驚喜要比驚恐多太多了。她當然想吃叉燒包,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他。

  “話不多說,我真的想死你了。”祈翎用最扯開王音音的麵紗,予以一記短暫又濕熱的香吻,隨後悄悄掐碎了一道靈符——

  “啪!”靈符破碎後,下一刻,山穀外傳來了一首由十五萬兵甲一起誦念的打油詩:

  “天蒼蒼,地茫茫,師爺師爺快投降;宇文將軍是個好兒郎,今夜便要與你入洞房!入洞房!”

  王音音“哇”的一聲,倒在祈翎懷中失聲痛哭。

  “走,入洞房去。”

  祈翎抱起王音音,搖身化作一道金光飛出鳳凰殿。

  擲十萬兩嫁妝,又帶著十五萬大軍來接親,如此一場闊綽又浩大的“婚禮”,哪個女人不羨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