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玉衡客棧
作者:雪中紅      更新:2020-12-27 10:00      字數:4000
  青州與汴州交界一帶,爬坡上坎兒過橋,絕壁聳如萬仞,道路崎嶇難行。走這一遭,連馬兒都吃不消,更別提馬背上的祈翎,一顛一顛地,把胯都給勒疼了。實在沒辦法,他隻好在驛站裏花重金雇了輛馬車,搖搖晃晃往玉衡山主峰下駛去。

  祈翎坐於車頭,手中握玉壺美酒,一邊趕路一邊觀賞風景,倒也不覺得乏味苦悶。

  “公子啊,一看您就是去落日山莊求親的是吧?”

  趕車的小廝叫做鄭三兒,長得黃皮寡瘦,賊眉鼠眼,跑一趟車要比常價高出兩倍,對於這種坐地起價的人,祈翎一般不屑主動交際,但既然這廝主動找話了,不搭理兩句也顯得沒禮貌,便隨口道:“若不是來求親的,誰願意跋山涉水?他娘的,抖得老子屁股都快開花兒了。”

  鄭三兒笑著說:“近幾日來,我們驛站載過不少像公子您這樣上山求親的客人,各個雄姿英發,乃江湖一代翹楚。公子可想知道他們的身份?也好有個心裏準備不是?”

  “你的意思是,要我花錢買消息?”祈翎斜眼看向身旁瘦弱的馬夫。

  鄭三兒齜牙憨笑:“公子若能賞半兩碎銀,我會說得更詳細的。”

  “可惜我對他們的身份並不感興趣,”祈翎指著似進卻遠的玉衡山主峰,話鋒一轉卻問:“你常年在這一代跑車,可知那主峰上的仙劍傳說?”

  鄭三兒說:“當然。”

  祈翎從懷中夾出一兩碎銀,在鄭三兒麵前晃了晃:“說得好,我就把它賞給你。”

  “那公子你可就問對人了,”鄭三兒滿眼都是祈翎手上的銀子,“仙劍不是傳說,我爺爺那輩兒就存在了,傳聞這把劍是三百年前一位仙人在玉衡山上修煉時所留下的,落日山莊祖祖輩輩都侍奉著這把仙劍,但在外人的眼裏這種事太過玄乎,十之**認為這隻是落日山莊打響名號的噱頭,因此‘仙劍’一事也就沒在江湖上流傳開。倒是今年有些稀奇,一向不願與外人透露的上官天豪,竟公開招婿並以此劍作為嫁妝,唉……隻可惜我鄭三兒沒本事,不然也要去山上碰碰運氣。”

  “那你可知那把仙劍藏在哪兒?”祈翎又問。

  鄭三兒指著山峰上冒紫光的地方說:“若公子有幸進入落日山莊,會發現一座雄偉的劍閣,那仙劍便懸於劍閣之中。”

  祈翎心中大喜,果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劍閣原來藏在了玉衡山上,害得老子好找!他把銀子丟給鄭三兒:“賞你的。”

  鄭三兒笑得美滋滋兒,“公子啊,坐我馬車的其他客人,問的都是那新娘子如何如何,你好不一樣,竟問些子虛烏有的仙劍傳說……若是抱得美人兒歸,別說仙劍了,整個落日山莊都是你的。那落日山莊雖不是山門幫派,但也是大夏王朝數一數二的大戶啊!能入贅做女婿,吃上一口香噴噴的軟飯,嘖嘖……那滋味兒,甭提多地道了。”

  “哈哈哈……”祈翎大口豪飲美酒,“好,那你再跟我說說,那新娘子是如何模樣?”

  ‘哧溜兒!’鄭三兒先唆了唆哈喇子,才說:

  “新娘子叫做上官采薇,是上官天豪獨女,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容貌,有天上美眷、畫中仙娥之氣度,琴棋書畫,文武雙全,二九年華,芳齡十八,肌膚如玉鼻如錐,喜穿白衣浣披帛,一開口似黃鶯出穀,一回眸有萬千寵魅……”

  聽著鄭三兒如評書般的描繪,祈翎的腦中也逐漸浮現出一個女子的畫麵,轉眼間已過去六年,銀憐肯定也長成大姑娘了,少女時她便已美得冒泡,長大後那還得了?

  取得仙劍後,老子得趕緊回家了,否則遭人捷足先登了咋辦?

  ……

  玉衡山主峰腳下,有一家專門為賓客提供住宿的“衡山客棧”,收費那叫一個“地道”,一間客房要比外界貴上七八倍。果真是無奸不商,這坐地起價也太他娘明顯了。

  今日已是七月二十八,距“比武招親”還有三天,江湖中聞風前來的俠士賓客不計其數,有真正前來求親的,也有跟著湊熱鬧的,各個都是不差錢的主兒,根本就不會在意這店家黑不黑。

  祈翎來到客棧時,客房已租住了九成,剩下一成竟開出了天價:

  “五十兩一間房,為期且隻有一天?你咋就不上天呢?”

  “去去去……哪裏來的窮光蛋,沒錢來瞎湊什麽熱鬧?這是你住得起的地方麽?”

  店家黑,小廝也惡得很,一句話不對便要打發祈翎離開。

  祈翎賴得與這惡奴計較,花了幾兩銀子,打了半斤酒,找了個無人角落便坐下來歇腳。

  日漸西斜,客棧裏的人也多了起來,白衣青衫,佩刀戴劍,盡是些玉樹臨風,瀟灑倜儻的公子哥兒,身後還配得有專門照顧起居的奴才,住最好的客房,吃最好的飯菜,飲最好的美酒。

  有時看著這些人,祈翎心裏就會想:要是我沒跟著老道去學本事,長大以後說不定就是他們這個樣子,表麵雖看起來風光滿麵,其實並沒啥大本事。

  “兄弟?一個人?”一個身材矮小,賊眉鼠眼的邋遢男子,笑眯眯地湊過來搭話。

  在江湖上,一個人坐張桌子,必然會有人主動找上門來,不是問你接不接“黑活兒”,就是問你要不要大姑娘,總之沒一個是幹好勾當的。

  祈翎斜了那邋遢男子一眼,冷聲道:“有屁快放。”

  “瞧兄弟你說得,這話也太排外了,”邋遢男子從懷裏掏出幾張竹簽,小心翼翼地在祈翎眼前攤開,笑著說:“這八位都是比武招親的候選人。我看兄弟你也是過來看熱鬧的,要是不下個注兒賭上一把,那就太沒意思了呀。買多買少隨你定,運氣好路費錢也贏回來了不是?”

  這廝,原來是招賭的。

  祈翎看了一眼桌上的竹簽,問:“你怎麽就知道最後角逐的是這八位?”

  “害!這江湖上就沒有我劉二喜不知道的事!”劉二喜拍拍自己的胸口,“兄弟你放心,一個月前我就已在這家客棧觀察,來了什麽人,有什麽本事,家世背景怎麽樣,通通都籌算得一清二楚,若是最後不剩這八位,我把銀子十倍奉還與你,如何?”

  祈翎搖了搖頭,主動為劉二喜倒了一杯酒,說:“這麽的,賭注我就不下了,我請你喝酒吃飯,你把這八位的背景都跟我說說如何?”

  “兄弟痛快!”劉二喜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後便招過店小二,開口就是五個大葷招牌菜,兩壺玉露瓊漿,一點兒也不客氣。

  若不上幾個菜壓一壓桌子,估計很快便會被那些公子哥兒擠走。祈翎又為劉二喜倒了一杯酒,豎起耳朵聽。

  劉二喜一點兒也不含糊,舉起竹簽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

  “江玉濤,喏,就是坐在客堂正中央穿白衣服的那位,今年二十有二,他父親是閩北水師將軍,正兒八經的官宦子弟,從小研習武藝,他這個年紀,在年輕一輩中已然算得上是翹楚。”

  “再看堂後那桌,身材肥碩的那人,名叫鍾先達,威震江南的‘混元奔雷手’鍾權就是他爹了,這小子若是習得他父親三成功力,日後足以行走江湖。”

  “與鍾先達同桌,身穿青衫的年輕人叫做楊威,其父是中原鏢局的總鏢頭楊豪,一杆霸王槍就重達五十四斤,揮舞起來那還得了?”

  ……

  祈翎隻聽了前麵幾位的介紹,後麵的便沒多去在意,盡是些仗著父輩威名走江湖的人,能有多大出息呢?

  “還有一位,身份比較特殊,兄弟你想不想聽?”劉二喜包著滿口的魚肉,邊嚼邊問祈翎。

  祈翎眯著眼睛說:“我請你吃的這頓飯可不便宜。”

  “懂了,”劉二喜將口中的食物咽下肚子,順灌了杯酒,扯了個嗝兒,舒坦了才講道:“這人啊叫做上官雲龍,是上官天豪的養子,今年剛好二十八,武藝高強,劍法超絕,聞說他也要參加這次比武招親。”

  祈翎舉杯小酌,說:“既是養子,又沒有血緣關係,參加比武招親實屬正常,他怎麽就特殊了?”

  劉二喜說:“特殊就特殊在這上官天豪不得寵!你想想,上官天豪招婿的目的是什麽?不就是想找個能繼承自己家產的人麽?自己有個幹兒子不要,反倒找個倒插門兒來繼承遺產,你說這個當兒子的該怎麽想?”

  他喝了杯酒,繼續說:“照我看,就算上官雲龍贏得了比賽,上官天豪也不會把女兒嫁給他。為什麽呀?若是上官天豪真有意將家產交給這位幹兒子,何必還公開招婿呢?”

  祈翎疑惑:“爭遺產這種事,很多家戶都存在,這很特殊麽?”

  劉二喜湊近祈翎耳旁,壓低聲音:“有我小道消息,說上官雲龍有叛逆之心,若這次比賽他拿不到頭籌,就會搞事情!”

  祈翎偏頭,以鄙夷的目光看向劉二喜,“這麽說起來,你剛剛拿出的八支竹簽沒一個人能獲勝,做莊家的豈不是穩贏?你這算不算是出老千?”

  “噓!兄弟你小聲點兒!要是鬧得別人都曉得了,我可就完蛋了!”劉二喜趕緊拉住祈翎,齜著大黃牙討笑:“我是看兄弟你厚道,才跟你說大實話,你可千萬不要去與旁人說,否則會引起江湖大亂的!”

  祈翎心裏開始琢磨了,若劉二喜說的不假,那這次“比武招親”肯定會生變故。不如直接上山取劍?反正大家都惦記著美人兒與落日山莊,誰在乎仙劍會不會被盜?

  不知不覺,黑夜來臨。

  劉二喜就跟個餓死鬼投胎似的,四大盤菜,兩大壺酒,全都給撞進了肚子,硬是沒跑過一次茅廁。

  滿堂賓客,漸入佳境,然而就在這時,一位黑衣男子攜同四個大漢走進客棧,男子高八尺,濃眉大眼國字臉,一身正氣萬人迷,實實在在的男人標榜,他雙手背負在身後,臉上帶著微笑,招呼賓客:

  “諸位,客棧的飯菜可還行?”

  劉二喜拉著祈翎說,“兄弟,你快瞧,這人就是我剛跟你介紹過的,上官天豪的幹兒子,上官雲龍。這家客棧就是他開的。”

  祈翎打量了一遍上官雲龍,說:“此人身姿挺拔,豪邁正派,渾身上下找不到一絲邪氣,你說他卑鄙?”

  劉二喜拍著祈翎的肩膀說:“兄弟,你還是涉世未深啊,你所看到的麵相都是別人想讓你看到的,他背後隱藏著什麽,你永遠都想象不出來。就比如我,雖其貌不揚,遊手好閑,但心窩窩裏是個熱心腸,一等一的好人!”

  衡山客棧是一家實打實的黑店,上官雲龍又是這家黑店的主人,坐地起價的事他豈能不知?

  祈翎笑而不語,自顧喝酒,一切皆已心中有數。

  上官雲龍在與眾賓客禮貌了幾句後,臉色一板,與眾人嚴肅宣布:

  “諸位,大後天便是招親大會,但由於渾水摸魚者太多,義父剛想了個方法可篩選參賽者。此方究竟如何我暫且不提,免得有人投機取巧。那些真正想參加大會者,明日辰時於玉衡鋒西側集合,我會在哪裏等著大家。”

  言畢,也不等眾人反應,轉身便走出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