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極苦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30 09:54      字數:3271
  其實,當初是言郗氏怕言潯會被別國刺客暗殺,所以讓言潯換回女子身份,以風家三小姐的身份,跟從風澤去的北疆。

  言郗氏厲害就厲害在這裏,她總是能算無遺策,做到百密無疏。

  至於後來,北秦和西堯聯手刺殺的那個,不過是言潯的替身罷了。

  雖說那次北疆之行,所有人的目的都是為了暗殺言潯,但言郗氏絕不會讓小皇帝死於外人之手。

  朝堂權謀與列國爭鬥完全是兩碼事。

  皇上隻能死於“意外”,決不能命喪於他國歹人之手。

  言潯可以死,但北祁不能。

  這話聽起來或許會有些心酸,可事實就是如此。

  現如今,每當言潯想起這些時,她不會再感到傷心難過,隻會淡然一笑。

  或許,這就是她口中所說的,長大了吧。

  “嘁――”奈何孩子般的穆解韞卻撇嘴哼了一聲,又問,“到底是怎麽回事?說說嘛。”

  他不知道事情的緣由,他亦不知,眼下的每一聲問都是在揭言潯的傷疤。

  羽睫輕垂,嘴角笑容微苦,頓了頓,言潯忽然撒嬌嚷,“哎呀!不說我了,快說說你和方延川的事吧。快說!快說!”

  被小人兒搖著手臂撒嬌,穆解韞一愣,一臉新奇的看著人。

  這……幸福來的也太突然了吧!

  “你倒是說呀!”結果幸福不到三秒,母老虎就開始發威了。

  穆解韞:“……”

  “就是那次,”老老實實的交代,“方初信去西堯借兵時,跟隨他的兒子正是方延川。當時他二十歲,方過弱冠之年,我二姐十七。”

  桃目流轉,看向車門,“方延川對二姐一見鍾情,一路猛追。最後甚至直接入宮求見穆綬霆,請求賜婚。”

  “哇哦――”言潯一張八卦臉,笑吟吟的問,“是嘛?還有這回事,我怎麽從沒聽二姐提起過?”

  穆解韞看著她,笑了笑,卻沒回答。

  “那後來呢?後來怎麽樣?”言潯又問。

  “這你還問我,”轉瞬收笑,送上一個嫌棄的白眼,穆解韞:“結果不是已經很明了了嗎?二姐沒答應。”

  小人兒一驚,“為什麽呀?”

  “瞧不上他唄。”穆解韞聳聳肩。

  話一出口,見言潯神色半滯,想了想問,“……是因為方安瀾嗎?”

  方安瀾今年十五歲,按理說,她出生時,正好是方延川與穆解軼的相遇。那就說明,在方延川遇到穆解軼之前,他就已經有了妻兒。

  “也不全是,”穆解韞回答,“主要還在方延川。當時他在北秦已經有了五房妾室,方安瀾的生母,聽說還是與他自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姑娘。當時人在北秦,已懷有身孕,就是方安瀾。”

  “嗬,”冷笑一聲,言潯忽然沒興趣聽了,垂頭自顧自的整理裘毯,“那這個方延川也真是夠狠的。自己的妻兒還在家中等他,結果他可到好,竟跑去別國找其他女子求愛。”

  “誰說不是呢,”穆解韞隨聲附和,“二姐最看不上他的,就是這點。再者就是性子,”

  書卷置在一旁,桃目看向言潯,“方延川這人好麵子,最要強。凡事都喜歡高調,說白了就是臭顯擺。當年在西堯時,知道二姐喜歡騎馬,他就在校場擺了一場‘千駒宴’,把北秦隨行的所有上品庍瓛都牽了過來,說是讓二姐隨便挑。結果你知道嗎?那一整天,二姐光顧著選馬了,正眼都沒看他一眼。”

  “哈哈哈……”言潯一聽就笑了,一邊笑,一邊說,“那他豈不是和你一樣。”

  聞言,神色驟變,穆解韞登時反口,“胡扯!我哪有?”

  隨後送上一個傲嬌的表情,臉揚得老高,撅嘴道:“我可是樸實無華的楚王殿下,哪像他,花裏胡哨。”

  “樸實無華?!就你?!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算是徹底被逗樂了,言潯笑的是前仰後合,最後更是直接笑嗆到了。

  “欸!你,你沒事吧?”眸色忽緊,穆解韞立刻抬手為言潯撫背。

  擺了擺手,示意不用,言潯緊忙爬到小幾前,去取水袋。

  穆解韞緊張,也立刻跟了過去。

  言潯喝了幾口水,順了氣才算好。

  落下水袋,小人兒第一句就是,“你笑死我了!”

  “哈哈哈。”因為緊張,穆解韞的笑容略顯僵硬。

  “好啦!我沒事,不用擔心。”看出了他的驚慌,言潯收笑,柔聲安慰,隨後又拉著人回去,繼續八卦,“然後呢?然後呢?”

  稍有心安,穆解韞靠回到車廂上,緩緩道:“後來,他又死皮賴臉的追了好久,二姐嫌他煩,就跑去羌域躲了一陣。”

  言潯一邊聽,一邊扯過絨裘,給穆解韞蓋在身上。

  “我同他也是那時相識的,”接過絨裘,穆解韞笑了笑,繼續說,“當年他追二姐的時候,知道二姐最疼我,就跑來溜須我。想讓我幫著勸勸二姐,替他說些好話,促成這事。”

  “哦――原來是這樣啊。”小人兒點頭,作一副了然狀,拖長了尾音,隨後又拉了裘毯來蓋,自顧自的倒身躺下。

  穆解韞轉身,拿了手爐來,塞進裘毯裏,給言潯抱。

  “哎呦!臭王八,你也有這麽細心的時候呀!”言潯擁毯躺在枕頭上,對著穆解韞好一陣嬉皮笑臉的揶揄。

  穆解韞:“嘁。”

  他沒還口,隻是美滋滋的笑。

  “那你怎麽想?”小人兒擰著身子又問,“是想讓他們成,還是不想讓他們成?”

  “當然不想了。”幾乎是脫口而出,穆解韞瞪著眼睛嚷,“他一個北秦的癩蛤蟆,還想吃我姐這塊天鵝肉,哼!想的美。”

  “噗~”言潯聞言,沒忍住笑,轉身平躺,“那你還收人家的禮。”

  理了理絨裘,穆解韞:“不收白不收。”

  轉目看了那人一眼,言潯笑罵,“臭王八,你果然最壞。”

  “嘿嘿!”穆解韞也笑。

  二人無話,車內靜了一瞬。

  “五房妾室,”回憶著方才的對話,言潯望著車頂自言自語,“我看方延川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還不到二十呢,就娶那麽多的妾。”

  “嗯?”一聽這話,桃目微驚,穆解韞登時轉目看向言潯,“你……”

  話一出口卻又戛然而止,楚王殿下頓了頓,又遲疑的開口問,“女子是不是都不喜歡男子三妻四妾?”

  “那當然。”攏了攏裘毯,掖在脖頸下,言潯說,“若是真心相愛,誰又會願意和別人分享愛人。”

  耳畔聽著言潯的回答,桃目一垂,穆解韞的神色變得低落,他低聲說,“這就是你不喜歡我的原因。”

  “……”

  言潯聽見了,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知道……”垂著頭,穆解韞低聲又言,“我和方延川一樣,都是自作自受。他如今休了一院子的妻妾,也得不到我姐的真心。就好像我,”

  桃目輕轉,看向言潯,“無論做什麽,都得不到你。”

  四目交錯,穆解韞說,“我們從一開始,就是錯。”

  他在悔過。

  明眸一滯,渙散的目光看向眼前的“少年”。言潯忽然發現,穆解韞其實也變了,那個往昔驕狂輕縱的少年郎,如今神色間的意氣風發不再,盡剩落寞。

  其實穆解韞早就長大了,他這一生曆經世事薄涼,生死看透。他有他的成熟,他隻是不願,不願成為那個像言潯一樣“成熟穩重”的人。

  “長大”太苦了。

  言潯看著他,“少年”下巴處的淤青還在,那是因為自己留下的。

  再想想昨夜,穆解韞周身的淤青。

  “不不不,”心下一緊,小人兒驟慌,緊忙起身解釋,“你和他不一樣,你很好。你是很好很好的人,是我!”

  高聲過後戛然而止,言潯一頓,她抿了抿唇,垂下頭去,“是我沒辦法放下過去,是我不好……”

  言潯垂睫不語。

  她和穆解韞是夫妻,成婚已有四年整。

  都已經過了這麽久,穆解韞對自己的好,言潯是真真切切感受得到的。那日帷帽落下時,她雖有失望,但更多的是感動。

  穆解韞這般情真意切,她又不是鐵石心腸,人家捂了四年都捂不化。

  其實,她早化了,隻是……

  見小人兒落寞,穆解韞忽然又不忍心了,立刻改顏漾笑道:“哈哈,又當真了吧?都跟我在一起待了這麽久了,你怎麽還是這麽笨呀?我說什麽你都當真。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累了,先躺下睡一覺。至於你……”

  說話間拿起《孫子兵法》,塞進言潯手中,又言,“還是安心看你的看書吧。”

  話音落下,穆解韞提著絨裘,徑自轉身躺倒,準備睡覺。

  言潯還坐在那兒,手中拿著書卷。目之所及是穆解韞的背影,小人兒抿唇微頓,忽然棄書跟著一起躺下。在穆解韞背後,一掀絨毯,將兩個人攏在了一起。

  絨毯從後方移來,鋪下,蓋住了半張臉。穆解韞一愣,半天沒緩過神來。

  扯開絨毯,他遲疑的回頭,看著言潯,眨了眨眼,已然是還沒從怔愣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