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心事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8      字數:3378
  五月末,是夜。

  穆解韞正睡著覺,忽然聽見身側有微響。

  桃目驟抬,眼中花色利凜,警覺的望向四周,未有異樣,隻見言潯獨自一人披衣,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微一皺眉,穆解韞沒叫她,任言潯走出房去,方才起身跟上。

  枕月居門前,言潯緩步而出。

  抬望眼,見皎月懸天,月色傾泄而下,攏在這凋敝殘還的桃林之上,也攏在那抹清影之上。

  穆解韞站在門前,輕輕推開一個小縫,看著言潯。

  見清影於院中頷首漫步,時不時駐足抬眸,仰望月色。

  那雙明眸不再澄澈,轉而黯淡無光,總有些說不出的神傷。

  她有心事。

  停頓許久,又見言潯抬手,掌中托起一塊玉佩。玉身殘舊,青白不分,玉間盡是雜質,一如她眼中的晦澀。

  指腹摩挲著上方粗糙的紋路,恍然間一聲長歎,隨後便陷入了無盡的痛苦之中。

  轉眼間月華忽暗,園中又凋了一枝桃花。

  這已經是這個月言潯不知第幾次偷跑出來閑走了,她總是會拿著玉佩歎息。

  其實白日裏言潯與往常無異,唯有到這個時候,夜幕降臨,才會給她褪去偽裝的機會。

  羽睫輕垂,眸間點點落寞,一聲輕歎,無盡哀愁。

  穆解韞知道她在想什麽,但他不打算戳破。

  立在原地,靜靜的看著那道身影。無言抿唇,不覺間眼中的桃花也跟著凋零。

  ……

  是日,皇城。

  趁皇祖母去澹域禮佛,穆甜甜偷偷來看皇爺爺。

  太安宮,齊樂殿。

  歡聲笑語又是一整日。

  傍晚時分,太安宮門前,穆解韞帶著何曆曆和喬方方來接人。

  楊總管抱著小穆馳出來。

  “爹爹!”剛一放人下來,小甜甜又歡天喜地的衝進爹爹懷中。

  穆解韞挽笑,一如既往的俯身彎腰,攬人入懷,托著屁股將兒子抱起,在懷中顛了顛,笑著問,“想爹爹了嗎?”

  “嗯嗯,好想爹爹呀!”小穆馳甜甜的笑,說話間傾身上前,在爹爹臉上親了一口。

  真甜呀!

  被親之後,有說不出的暖心。穆解韞垂睫輕笑,正巧看見了兒子手裏拿著的東西,嚇了一跳,“這是什麽?”

  “珠子呀,會發光的。”小甜甜開心的說,又在手中拋了一下。

  “哎呦呦!小殿下,別扔呀!小心點兒,這寶貝可扔不得。”楊總管一見,被嚇得三魂不見七魄,緊忙抬手跟著一起接珠子。

  好在沒掉。

  嘴角抽了抽,穆解韞問,“這……該不會是皇上龍椅上的那顆吧?”

  歎了口氣,楊總管無言,闔目點了點頭。

  謔!還真是。

  在場三人聞言,登時目瞪口呆。

  原來方才穆綬霆帶著孫兒去乾政殿玩,結果小穆馳一爬上龍椅就看中了上麵鑲嵌的那顆明玉珠。

  摳了半天摳不下來,穆甜甜大哭。

  這可嚇壞了皇爺爺,穆綬霆趕緊命宮人上前去將明珠挖了下來,送到小祖宗手中。

  得了珠子,穆甜甜重展笑顏,抱著就不撒手了。

  無奈,最後穆綬霆隻得把寶珠送給了寶貝兒。

  不過,看現在這情形,此等價值連城的寶珠,穆甜甜好像隻是打算把它當個玩具玩玩。

  “呃……”說實話,這一刻連穆解韞都有點兒方了。

  “小殿下已經送到,奴才就先告退了。”擦了擦汗,楊總管躬身行禮退下。

  穆解韞點頭,抱著兒子轉身離去,何曆曆和喬方方緊隨其後。

  “怎麽樣?皇爺爺今天哭鼻子了嗎?”老樣子,穆解韞打趣發問。

  “嗯嗯。”小穆馳拿著明珠點頭,又一次嫌棄道:“這回哭的好凶啊,鼻涕泡都冒出來了。”

  “啊?哈哈哈……”穆解韞聽後,仰頭大笑,心下道:這回恐怕不是在哭你吧,應該是心疼他的寶貝珠子了。

  四人一道,說說笑笑出了巹端門。

  青衣衛扶刀立在宮門外,一見穆解韞便行禮喚,“殿下。”

  馬車前,內侍手腳麻利的取了墊腳來。

  何曆曆和喬方方上前,取下自己的佩刀。

  原本一切都與往常無異。

  奈何,卻在一陣沉重的馬蹄聲中,頓時變得嘈雜囂煩。

  遙遙隻見,迎麵走來一行隊伍,浩浩蕩蕩有百十來人,十幾名青衣衛於前方開路,雕花檀木,雙駕並驅,馬車很是氣派。

  這場景……有點兒熟悉。

  眾人一見,肩頭齊垮,不禁歎了口氣,小聲嘟囔,“唉,又來了。”

  沒錯,是他。鬥雞眼,又來了。

  “哈,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呀!”彼時見穆彴半個身子探出馬車來,隔著老遠就對穆解韞大聲呼喝。

  “殿下。”何曆曆上前,輕聲語,“我們要不要……”

  “不必。”穆解韞沒讓他說下去,站在原地,鎮定自若,隻說,“把馳兒抱到馬車上去,你們先走。”

  “我不走,我和要爹爹在一起。”誰知穆甜甜忽然摟緊穆解韞的脖子,怎麽也可不肯鬆手。

  因為他知道,三伯父不是好人,他不能把爹爹一個人留在這兒。

  “欸!馳兒!”心下一驚,穆解韞忙推人道:“別這樣,乖,聽話。”

  “不走!不走!就不走!”

  父子二人正拉扯之際,穆彴的車馬已經來至身前。

  “又抱著兒子來溜須拍馬了?”見那人跳下馬車,迫不及待的上前來奚落穆解韞。

  抿了抿唇,直接忽略掉對方的冷嘲熱諷,穆解韞例行公事般寒暄,“三哥,有日子沒見了。”

  “欸!你可別叫我三哥,我不是你三哥。”穆彴登時後退,搖頭冷笑,“我又不姓軒轅。”

  話一出口,在場眾人無音,個個頷首屏息。

  這其間,穆解韞抱著兒子靜立,神色未動,眸間卻已氳起火光,他沒說話。

  這種反應正合穆彴心意,那人登時仰天大笑,緊接著又嘲,“你說你一個假冒的皇子,你親爹都死了,你還跟這兒裝什麽裝呀?”

  “奴顏媚骨,搖尾乞憐,還帶著個兒子。”鬥雞眼看向小穆馳,不想甜甜竟還咬著牙衝自己瞪眼睛。

  “嗬,”冷笑一聲,穆彴又言,“說你是條狗,都是抬舉你。呸,雜種就是雜種。”

  話音未落,他正得意時,誰曾想小穆馳忽然掄起手中的明玉珠,直愣愣的朝自己砸了過來。

  正中右眼。

  “哎呦!”穆彴吃痛,捂著眼睛向後退去。

  與此同時,耳畔還有穆甜甜憤憤不平的罵聲,“哼!大壞蛋,打死你。”

  “馳兒,不得無禮。”穆解韞一驚,緊忙拉住兒子的手。

  “明珠!”身後眾人看見,更是嚇得魂飛魄散。

  竟然敢拿禦賜的聖物打人,甜甜殿下這可使不得呀!

  “快!快把明珠撿起來。”看著明玉珠滾落,穆解韞也有些驚慌。

  身後青衣衛聞言,緊忙跑上前去拾明珠。

  這其間。

  “你!你這個小雜種,竟然敢打我?!”穆彴的罵聲接踵而至,他氣急了,登時大吼,“小兔崽子,來人呐,給我上!打死他,給我打死他!”

  身後青衣衛得令,提步上前。

  衝在最前麵的那個手持長劍,準備拔劍砍人。

  穆解韞一見,眸色驟凜。身影一側,將穆馳護在後方,右手抱著兒子,左手猛然抬起,在青衣衛拔劍的前一瞬按住了對方。

  四目交錯,對敵隻在一瞬間,青衣衛感覺被按住的手腕疼痛酸麻,他根本就不是穆解韞的對手,現在如同一隻待宰的羔羊,任對方發力。

  “啊!”一聲哀嚎過後,見穆解韞反手一擰,帶著青衣衛的手腕轉了個圈。

  當場擰斷。

  “啊――”慘叫聲接連響起。

  眾目睽睽之下,隻見青衣衛扶著手臂跪倒在地,額間青筋暴起,臉上寫滿了痛苦。

  然而這一切,都隻發生在一瞬間。

  後方青衣衛看著,不禁木訥,誰也不敢再上前半步。

  一見自家殿下有難,何曆曆和喬方方也顧不得追明珠了,迅速拔劍趕回到穆解韞身前保護。

  雙方成對峙之勢,穆彴的人馬終是不敢再輕舉妄動。

  站在人群的後方,穆解韞怕甜甜會害怕,撫了撫兒子的背,柔聲說,“馳兒別怕。”

  抬手一擦鼻尖,小穆馳裝酷道:“我不怕爹爹。”

  哈哈,其實一點兒都不酷,超級奶。

  看著兒子,笑了笑,穆解韞轉目,視線觸即到穆彴,眼中的柔瞬間化作冷,一開口,聲如裂冰,攜無盡寒涼道:“穆彴,我念你是皇族子嗣,又有封號在身,於情於理還叫你一聲三哥,但你不要得寸進尺。這是我兒子,誰都碰不得。”

  一句話出口氣場全開,驚的穆彴一震。

  偏了偏頭,看著那名倒地哀嚎的青衣衛,冷哼一聲,穆解韞又言,“這人本是該死的,我沒殺他。今日卸他一臂,權當是給三哥麵子了。若他日再敢來犯,”

  頓了頓,“別怪我不客氣。”

  與其對視,穆彴怔愣,半天說不出話來。

  ……

  那一行人耀武揚威的來,又灰溜溜的走了。

  穆解韞上了馬車。

  何曆曆站在車外,捧著半殘的明玉珠,哀聲回稟,“殿下,明珠有損。”

  聞言微頓,緊接著是一聲輕歎,穆解韞接過明玉珠,捏在指尖看了看,道:“無礙,這事我會解決,咱們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