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皇上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454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轉眼間都快要入夏了。

  林將與幫言潯複興北祁,重整朝綱,每日都是早出晚歸,但中午一定按時回來陪她用午膳。

  在靈欽宮中住了也有一個多月,言潯被林將與保護的很好,幾乎沒有人前來打攪,也再沒聽見有人罵自己是妖女了。

  小皇帝安安靜靜的過日子,漸漸的,沒那麽煩躁了,夜裏也能入眠了。言潯心裏清楚,她的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如今林將與為了她,整日在外操勞國事,她不應該再這樣安安逸逸的過下去了。

  無論結局是好是壞,她都該去麵對了。

  心中思忖,又見今日天光大好,言潯便準備去和曦宮那邊看看情況。

  誰知,人剛一走到宮門口便被侍衛給攔下了。

  “相國有命,皇上不能出靈欽宮。”侍衛俯身說,“皇上還是請回吧。”

  “嗯?”言潯微驚,問,“為什麽?”

  “皇上!”不待侍衛開口,身後重晚晴的聲音忽然響起。

  尋聲回眸,見重晚晴快步走上前來,“皇上的身子還沒養好,怎麽能隨意出宮呢。皇上,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纖影頓在原地,言潯眸間滿是疑惑,“這……”

  她想說些什麽,終究還是忍下了,最後跟著重晚晴一起回了羽昭殿。

  林將與中午回來,仍舊是滿頭大汗。

  小皇帝什麽都沒問,什麽也沒說,二人像往常一樣用過午膳。

  林將與要走時,言潯說矮樓二層的樓梯木板太舊了,踩在上麵嘎吱嘎吱的,怕是要壞了,想讓宮人來修繕一下。

  林將與應聲說好,臨走前命管事的內官找人來修。

  修繕樓梯的宮人午後就來了,一個時辰便已完成任務。

  未時過,見一行宮人提著工具走出靈欽宮。

  ……

  和曦宮,勤政殿。

  林將與身著龍袍坐在案前,台下文臣武將站了滿滿一殿。

  “皇上。”於正析上前一步,挑頭說,“如今國事平定,萬民稱臣,北祁已無大礙。隻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玉璽尚未找到,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不錯。”從旁,方霧鶴點頭道:“一日找不到玉璽,皇上便一日不能名正言順的登基。北祁如今無主,八方列國仍是虎視眈眈,隻恐怕會後患無窮呀。”

  “是呀,是呀。”緊隨其後,又有不少臣子跟隨應和,“皇上,這可如何是好啊?”

  忽然,平地一聲雷,人群中有一人高聲喝,“都這麽多日了,是還沒從那妖女口中問出玉璽的下落嗎?”

  文臣說話大多咬文嚼字,旁敲側擊的,也不直言。武將卻有不同,眼下高聲大喝的正是鎮北將副統領,席颺,是這次破城的主力軍首領。

  隻因汪閔要留守北疆邊防,所以派他前來助林將與破城。

  那人身材高大魁梧,生的一雙虎目,眼睛瞪的溜圓,直言不諱的將方才那些文縐縐的隱晦言辭,“翻譯”成了大白話。

  話一出口,勤政殿內驟然無聲。

  停頓片刻,坐上林將與才開口道:“席將軍稍安勿躁,如今北祁萬事初平,民心不穩,此事宜緩不宜急。再者說來,言氏到底坐擁北祁帝位百餘載,若是要言潯直接交出玉璽,恐怕她也不會答應。”

  “這,這可如何是好?”方霧鶴皺眉歎。

  “啊?”席颺虎目一瞪,當即再喝,“那倒不如直接殺……”

  他話音未落,林將與卻說,“眾位卿家放心,朕早已有了應對之策。”

  話一出口,席颺凶煞的表情一頓。

  “皇上已經有了應對之策?!”於正析一臉欣喜,不覺向前邁了一步。

  與之對視,林將與點點頭,“眼下朕將言潯安置在靈欽宮中,以照顧之名,先行取得她的信任。想必過不了多久,她便會告知朕玉璽的下落。”

  席颺聞言,周身戾氣有所收斂。

  “待來日玉璽出世,朕即位,再殺之。”台上聲音還在繼續,“然後昭告天下,就說言氏幡然醒悟,主動讓出玉璽,妖女自盡。這般,百姓或許更容易接受些。”

  聽林將與這麽說,殿內的騷亂才漸漸平息。

  於正析第一個俯身跪地,大呼,“皇上聖明!”

  緊接著一宮殿的臣子便一起跪地叩首,齊呼,“皇上聖明!”

  ……

  是夜。

  林將與褪去龍袍,換好常服從和曦宮出來。

  仰頭望一輪皓月,墨瞳略帶倦色,“今日有些晚了,得快些回去。”

  “皇,哦不,相國。”從旁周明開口道:“靈欽宮那麽偏,從和曦宮到那兒,一去一回少說要半個時辰,這樣來來回回的,也太耽誤功夫了。如今國事繁忙,您本就公務纏身,又何必如此折騰。”

  林將與聞言長歎一聲,卻沒接話,隻說,“走吧。”

  ……

  靈欽宮,羽昭殿。

  林將與摸黑進來,人走到內殿卻沒迎來熟悉的擁抱。

  抬眼前望,見言潯擁被躺在床上。小人兒並未像平時那樣歡天喜地的衝上前來抱自己叫卿卿,她好像睡著了。

  這麽長時間以來,一直被躁鬱症折磨,言潯難得的早睡。

  林將與看著,眸間劃過一抹欣慰。他未再上前,生怕自己上床的聲音太大,把小人兒給吵醒了,於是乎直接去了小榻上休息。

  第二日清晨。

  陽光透過窗紙灑在臉上,照的人暖暖癢癢,像極了愛人的親吻。

  林將與翻了個身,緩緩睜開眼,下意識的去看床榻,卻未見言潯。

  心下一驚,瞬間醒神,長影抵床坐起,開口喚,“阿澈。”

  “……”無人應答。

  頓時緊張起來,林將與蹬了靴子下床就往外殿走。

  “阿澈!阿澈!阿……”

  長影於外殿停住,林將與神色僵滯。隻因……

  眼前立著的,是高冠束發,頭戴冕旒,身著龍袍的言潯。

  二人於殿前對視,林將與遲疑,“你,你這是做什麽?”

  對麵,言潯笑了笑,頭頂的冕旒也跟著左右晃動,淺聲說,“朕想著相國為國事日夜操勞,實在是幸苦。這都一個多月了,朕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是時候該上朝理政了。”

  一聽這話,林將與驚慌不已,緊忙走上前去,“別,嗯……”

  他想說什麽,卻又急忙掩了口。

  林將與從未有過的方寸大亂,他拉著言潯,不停的舔唇眨眼,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言潯看著他,神色未變,仍舊笑著問,“你說什麽?別什麽?”

  “我,我……”林將與拉著人半天說不出話來。

  停頓片刻,小人兒漸漸收了笑,眸間冷卻,靜靜的看著對方。下一瞬抬手,推開林將與的拉扯,言潯一字一句道:“相國若無事,朕要去上朝了。”

  “別,別去。”

  隻是還未等轉身,就被林將與再次拉住,身後人開口,語調中滿是哀求。

  此刻言潯正背對著自己,林將與看不到她的神色,隻聞得一聲冷冷的,“放手。”

  ……

  和曦宮,宣政殿。

  重簷廡殿頂青鳥依舊,明黃的琉璃瓦熠熠生輝。高屋大殿,飛簷鬥拱,宮城景色如昨,山河依舊好。

  殿外,朝臣列位整齊,上朝鍾音一響,眾人列隊走進宣政殿中。

  隻是,方一入殿,眾人錯愕。

  萬千沉默聲中,有人驚呼,“言潯!”

  話一出口,引得四方嘩然。

  放眼望去,隻見宣政殿的高台之上,龍椅之巔,言潯靜然端坐其間。

  林將與則立在台下。

  “怎麽會是你?!”見著言潯,朝臣們不僅不跪,反而還高聲質問起來。

  “為什麽不能是朕?”言潯冷聲反問,“朕是北祁國君,理應坐在這裏。”

  “你不是!”於正析登時大吼,“你這個妖女!”

  看著他,一瞬怔愣,言潯怎麽也想象不到,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地點,此刻站在台下罵自己的,與那日扶起自己的,會是同一個人。

  如此巨大的反差,就因為她是女子嗎?

  “你是妖女!”隨後又有不少臣子隨聲附和。

  席颺不說廢話,直接沉聲發問,“妖女,快快說出玉璽的下落!”

  “嗬,”一聲冷笑,言潯挑眉,“朕若不說,會怎樣?”

  “不說。”席颺在口中碾碎了那兩個字,眸間火光衝天,一雙手已然緊握成拳。

  “言潯!”誰知林將與忽然怒聲大喝,見長影快步走上高台,立在龍椅前壓身而下,逼問,“說,玉璽在哪兒?”

  一夕之間,林將與竟也判若兩人。

  與之對視,言潯神色靜靜,輕聲道:“你也問朕。”

  不想下一瞬,小人兒發瘋了一般,一把拽住林將與的衣領,大喊,“為什麽連你也問朕?”

  看見林將與被言潯脅迫,遠處有臣子驚慌,急聲嚷,“皇上!”

  話一出口,墨瞳驟縮,林將與不覺抿緊了唇。

  言潯聞言微頓,落下手,玉青容顏恢複了最初的平靜,她開口喚,“皇上。”

  “……”林將與不回答。

  明眸若水,澄澈如練,言潯一瞬不瞬的看著他,毫不遮掩的問,“你今日怎麽沒穿龍袍呀?”

  問聲落下,殿內無音。

  歪了歪頭,言潯平聲再問,“皇上不是說玉璽的事要慢慢來嗎?為何今日又這般心急呢?”

  此刻她神色淡漠,眸間清水已然結冰。

  言潯話一出口,林將與便明白了一切。昨日的那些話,她都聽到了。

  “皇上想幾時即位登基?”言潯還在問,“現在嗎?”

  抿緊唇線,林將與默默垂下頭去。

  言潯仍看著他,眸色漸冷,聲音漸沉,終於問,“皇上想幾時殺我?”

  墨瞳驟抬,喉結滾動,林將與看著人,欲言又止。

  四目交錯,眼下二人分明近如咫尺,卻又如隔天塹。

  隻一瞬,雙眼霎紅,眸間瑩光閃動,言潯肩抖發顫,她哀聲說,“我等了你一年,整整一年啊,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這個。為什麽?為什麽要騙我呢?”

  匆忙瞥開目去,林將與無言,立刻挺身站起。

  目光一路緊隨,言潯仰頭看著人問,“你是皇上,我算什麽?”

  “……”林將與依舊無話。

  眼眶盛不住淚,言潯垂下頭去,啜泣聲中攜來一句,“妖女嗎?”

  那一聲甚為悲涼,台下的辱罵卻並沒有停止之意,於正析指著言潯罵,“你就是了妖……”

  “夠了!”林將與冷聲大喝,卻不知喝的是誰。他側了個身不看言潯,沉聲再問,“玉璽到底在哪兒?”

  “林將與,”耳畔沙啞的聲音響起,言潯喃喃道:“你知道十五是為何而死嗎?你知道郭總管是為何而死嗎?你知道風家軍二十五萬將士是為何而死嗎?”

  “他們都是朕而死的!”一聲嘶吼,言潯全身顫抖,“薑副都統以身殉國,臨到死都在喊,他寧作忠義烈士,也不做亡國奴。”

  話一出口,台下薑定安轉瞬間紅了眼眶。

  “他們要朕活下去。”言潯的聲音還在繼續,“朕早已不是在為自己而活,朕是在為北祁千千萬鐵血忠魂而活。”

  轉目再看台下眾人,言潯顫聲說,“如今你們要朕交出玉璽,要朕給你們一個交代。那朕也問你們一句,玉璽一旦交出,朕又該如何向那些死去的人交代?難道就要他們白白犧牲姓嗎?”

  言潯聲聲在問。

  夢裏的那些血手到底是什麽?

  是恐懼嗎?

  不,是愧疚。

  “言潯,你休要混淆視聽。”就在這時,廉季忽然開口,“如果他們知道你是女子,又有誰會你這般擁戴你?為你死。說到底,你們言氏偷天換日,瞞天昧地,證據確鑿。你騙得我們這麽苦,竟然還妄想讓我們擁你做君主,我呸!做夢!”

  廉季一席話出口,果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原本都已經被言潯的懇切言辭說到動容的臣子們“幡然醒悟”。

  的確,言氏到底是騙了人。

  “快說!玉璽到底在哪兒?”

  “快說!快說……”

  一時間,冷喝問聲如潮水般上湧,大殿之上的臣子們更是怒不可遏,一擁而上,直逼高台龍椅。

  林將與一見,立刻抬手,“停。”

  呼喝聲戛然而止,所有人一齊看向林將與。高台上見那人麵色沉著,身形未動,隻說,“言潯,我再問一遍,玉璽在哪兒?你到底是說,還是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