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不疼
作者:客橙硯      更新:2020-12-26 10:07      字數:4482
  “抱緊朕。”剛把被子蓋好,小人兒又扯著卿卿的手環在自己腰間。

  微微一笑,林將與順勢擁緊她,輕聲問,“想我嗎?”

  言潯抬起頭,看著卿卿眨眼睛,隨後捧著林將與的臉又親了一口,軟糯糯的答,“我好想你啊,卿卿。”

  林將與聞言,墨瞳含笑。他真的好似謫落凡間的星辰,會光如璨,耀眼絢爛。一開口,慵懶微啞的聲音攜萬裏春風入耳,道一句,“我也好想你啊。”

  林將與的吻落在言潯的耳垂上,激起一陣戰栗,有漣漪自耳畔蕩開,蕩進心裏。

  “有多久沒見了?”

  “一年了。”

  歎了口氣,林將與頷首,輕輕的親吻言潯的臉頰。“阿澈,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登時蹙起眉來,言潯嘟嘴道:“之前不是說過的嘛,以後不要說對不起了,要說我愛你。”

  一聽這話,林將與便笑。

  星光閃了一下,說,“我愛你。”

  摘星星的人說,“我也愛你。”

  ……

  言潯:“你還沒告訴我呢?後來你到底去了哪兒?為什麽一直找不到你?”

  歎了口氣,林將與說,“那日出了山洞,我本想引開追兵,但是山林泥濘,路不好走。南越人追的太緊,沒辦法,我去不了郡城,隻能沿著小路一直跑。不過好在最後尋到了一處西堯的邊防營。我混了進去,假扮成西堯將士,這才逃過一劫。隻是西堯軍營看管森嚴,進去容易,出來難。阻礙重重,所以才未能及時去與你匯合。”

  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言潯心疼不已。抱著林將與的手一下就緊了,指尖觸及到卿卿的後背。小人兒似是想起什麽一般,登時彈身而起,緊張兮兮的說,“你起來一下。”

  “嗯?做什麽?”林將與疑惑,緊跟著起身。

  誰曾想言潯什麽都不說,上來就開始解林將與的內服。

  “一年沒見,怎麽開始學會扒人衣服了?”林將與垂頭看著言潯,麵上帶笑,好一陣調侃。

  小人兒動作未停,開口言,“朕看看你背上的傷怎麽樣了。”

  一聽這話,原本還在笑的林將與麵色一沉,立刻攏衣按住言潯,說,“早好了,不必看。”

  “給朕看看。”才不信他,言潯蠻橫的抽出手,不由分說的脫下林將與的內服,又爬到他身後去。

  隻是,小人兒剛一抬眼,不覺間便怔愣在了原地。

  此刻,殿內燭火將要燃盡,光亮微茫。

  言潯半張著嘴,眨了眨眼,卻不說不出話來。

  北祁國君受困於太廟半載有餘,受盡欺淩,人人喊打。出來的時候,全身上下沒一塊好地方。

  言潯所受的苦世人都知道,可林將與呢?他所受的那些苦,又有誰知道?

  眼前,目之所及,林將與的後背,除卻那道箭傷疤痕之外,還有數不盡的傷疤,猙獰交錯,恐怖駭人。

  別離一年,林將與到底受了多少苦,他隻字不提。

  言潯抬手,指尖撫過一道道傷疤,“疼嗎?”

  長睫輕垂,林將與搖了搖頭,“不疼。”

  怎麽可能不疼。

  鼻尖一酸,小人兒的頭磕在卿卿的背上,抬手從後麵抱住他。

  “怎麽了?”拉住言潯的手,林將與側目,打趣問,“心疼夫君了?”

  眸間瑩光閃動,言潯偷偷掉眼淚,卻不敢哭出聲來。停了好久,忽然貼唇在傷疤上親了一下,聽小人兒自顧自的喃喃說,“親一下,親一下就不疼了。”

  話音落下,言潯竟還真傻乎乎的沿著那一道又一道的傷疤,吻了一遍又一遍。

  唇際冰涼溫潤,吻痕卻是溫熱暖人。

  林將與挽唇,反手環住言潯,溫聲說,“傻丫頭。”

  ……

  翌日,清晨。

  林將與起早,要趕著去處理政務。

  躺在床上,言潯拉住人,撒嬌說,“中午回來陪朕吃飯好不好?”

  林將與看著她笑,俯身親了言潯一記,說,“好。”

  今日周明同林將與一起,二人出了靈欽宮。周明見林將與神色不佳,便問,“相國這是怎麽了?一點兒精神都沒有。”

  “別提了。”林將與懨仄仄的答,“昨夜折騰了一宿,天快亮才睡。”

  “嗯?”周明聞言挑眉,轉目時一臉壞笑。

  林將與一見就知道他準是又想歪了,忙解釋說,“別瞎想,她之前受驚過度,一到夜裏就睡不著,我陪她說了一夜的話。”

  肩頭一垮,周明:“嗐,這樣啊。”

  這的確是個令人掃興的回答。

  ……

  辰時。

  言潯懶洋洋的起床,走出殿門時,見院落已經被人打掃幹淨,牆角的雜草也都除盡了。

  如今這麽一看,到還真有些十年前的風光景致。

  遠處秋千架隨風輕擺,言潯瞧著傾唇挽笑,快步走上前去。

  小人兒坐在秋千上,明眸望向遠處的大殿高匾,隻見上方工整雋秀的字跡刻著“羽昭殿”三個大字。

  思緒千拉萬扯,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

  就在這方院子裏,言潯坐在秋千上,雲氏推著她。秋千一蕩,就可以蕩走所有的煩惱。

  言潯會笑著嚷,“娘,蕩高些。”

  如果可以,真的好想回到小時候……

  可是後來,每每再來到這裏時,一切就都變了。

  言潯心有煩擾,她來這裏尋清淨。

  如今也是一樣。

  一瞬斂笑,小皇帝垂頭看著自己的衣著,不再是龍袍,而是尋常衣裙,也沒了高冠束發,眼下隻挽著髻環。

  言潯恢複了女子身份,她也還是北祁國君。可,於百姓而言,她又是什麽?

  禍國殃民的妖女。

  不會再有人承認自己國君的身份。言潯惴惴不安,不覺間咬緊下唇。

  她不想認。

  就像軒轅朗說的那樣。我等皆為困獸,但不想輸。

  太廟從不是牢籠,人心才是。

  言潯既然想擁帝稱君,就必須要衝破它,衝破世俗的眼光。

  明眸輕抬,眺望著碧空蔚藍。

  等病會好,就該去麵對了。

  ……

  風府。

  安姀妍抱著孩子來找沈楣遙。她兒子今年三歲半,叫沈弈,胖乎乎的,很是可愛,一看見沈楣遙就跑上去叫姑姑。

  “哎呀,原來是弈兒來了呀。”沈楣遙抱起孩子,寵溺的親他的小胖臉。

  安姀妍走上前去,關心道:“怎麽樣?最近還好吧?”

  “嗯。”沈楣遙點頭,放下沈弈,拍了拍小侄子,說,“去玩兒吧。”

  看著沈弈跑開了,沈楣遙才繼續道:“聽說最近也有朝臣參奏,彈劾我哥了?”

  聞言一頓,安姀妍歎了口氣,說,“還不少呢。”

  “唉。”沈楣遙也跟著歎了口氣,垂著頭沒了後話。

  二人緩步朝亭中走,安姀妍忽然說,“遙兒,都成親這麽久了,風啟幕待你如何,你心裏是知道的。你對他……難道就一點兒感情都沒有嗎?”

  “……”沈楣遙垂著頭不說話。

  安姀妍看著她,“自相國回京後,彈劾他的奏折就沒斷過。相國與群臣在宮中合議,不出所料的話,風啟幕會被判斬首。”

  聞言,見沈楣遙腳步一頓。

  “我想你哥也快了。”安姀妍從旁又補了句。

  “什麽?”驟然抬眸,沈楣遙麵色凝重,“可我哥是被迫的呀!”

  “誰管那個。”安姀妍神色頹頹,“朝臣都說,你哥貪生怕死,將你嫁給風啟幕,賣主求榮換取榮華富貴。”

  “這可如何是好?”沈楣遙急得團團轉。

  安姀妍站在一旁,鎮定自若道:“去求皇上吧。”

  話一出口,沈楣遙震驚,抬眸看向安姀妍。

  “你之前幫過她,她也念著你的好。如果你去求情,皇上會三思的。”安姀妍也看著她,一字一句道:“就算是為你哥,也為風啟幕。”

  ――

  午時已過,言潯坐在殿裏,又等了好久林將與才回來。

  長影入殿時見那人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小人兒迎上前去,關心道:“怎麽了?為什麽會出這麽多汗?”

  “沒事,天有點兒熱。”喘了口氣,林將與敷衍答,拉著言潯就朝內殿走,“用膳吧。”

  二人來至桌前坐下,林將與說,“我回來晚了,餓壞了吧?”

  “沒。”言潯笑著搖頭。

  “藥吃過了嗎?”林將與一邊吃飯,一邊問。

  “吃了。”言潯拿著銀筷在碗中撥飯,頓了頓說,“方才沈楣遙進宮來看朕了。”

  聞言,手中動作一頓,林將與抬頭。

  言潯低著頭說,“她求朕,赦免沈乾爅和……風啟幕。”

  放下銀筷,林將與問,“那皇上心裏怎麽想?”

  “帝京兵敗後,沈乾爅雖說是倒戈向了南越不假。”言潯平靜的說,“但朕也聽說了,是江遠顥最先叛變,挑撥離間,唆使軒轅傲誅殺三公九卿,以滅北祁。當時風啟幕受恩賞,可免於一死,沈乾爅也是迫不得已,隻能將妹妹嫁給風啟幕,靠攀親求活路,這是情有可原,罪不至死。”

  “嗯。”林將與點頭,“沈乾爅的事,群臣議言之時也都說有待商榷。”

  話音落下,殿內忽然靜了,誰都沒再開口。

  林將與看著言潯,他在等她的後話。

  風啟幕又該如何處置?

  言潯抿緊唇,停了良久才說,“至於風啟幕……”

  緩緩抬眸,二人對視,林將與見小人兒眸間點點哀淒。他知道言潯有多痛苦,多掙紮。

  風啟幕勾結南越,先是夥同淩荃飛鴿傳書,泄露軍情,致使風家軍二十五萬將士慘死沙場。然後開城受降,導致國都淪陷,帝京百姓生靈塗炭。他還將言潯的女子身份告知南越,陷帝王於不忠不義。

  這樣的人,就算受萬死,也難贖其罪。

  萬千沉默之中,言潯開口,說,“不必殺了。”

  墨瞳驟縮,林將與問,“為什麽?”

  小人兒瞥開目去,不肯再同他對視,隻說,“北祁好不容易複國,之前死了太多人,太多臣子。現在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風啟幕是人才,留著吧。他活著,於我們而言,利大於弊。”

  小皇帝的所訴之詞冠冕堂皇,可此刻她心中所想的,卻是不久前殿中的場景。

  沈楣遙入殿後一直在為沈乾爅求情,唯獨臨走前說了句,“皇上,如何可以,能不能請求皇上不要處死風啟幕。”

  當時言潯沒有回答,但沈楣遙走後,她想了很久。

  這是言潯最後的回答。

  ……

  傍晚時分。

  沈乾爅與風啟幕一同從閶闔宮門走出。

  遠處車馬前,安姀妍和沈楣遙一起等著。

  沈弈一看見沈乾爅便衝上去喊,“爹爹。”

  沈乾爅看著沈弈笑,抬手抱起他,蹭著兒子的臉卻沒說話。

  風啟幕也停在原地,靜靜的看著遠處那抹身影。

  二人對視,沈楣遙無言,緩緩垂下目去。

  ……

  是夜。

  靈欽宮,羽昭殿。

  言潯和林將與一起擁被躺在床上。

  林將與幫小人兒按摩後頸,讓她放鬆,哄著她睡覺。

  言潯卻緊抓著卿卿的衣袖,遲遲不肯入眠,隻是眨著眼睛,不停的在他胸前揉蹭。

  從太廟出來後,一連多日。白天還好,一到夜裏言潯便發了瘋似的,不停的說話,亂動,總之就是不睡覺,她有點兒神經質,整個人毛燥的厲害。

  林將與抱緊她,給她溫暖,陪她聊天,貼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的說,“別怕,睡吧,我在呢。”

  好不容易看到小人兒閉上眼睛,林將與這才舒了口氣。不覺間,腦海中回想起那日勤政殿中,解三爺對自己說的話。

  “皇上在太廟住了太久,受寒氣也重,身體虛弱是正常,隻要吃些補藥,好生調理,過段時日也就沒什麽大礙了。隻是……”頓了頓,解三爺話風驟轉,接著說,“身上的病還好醫,心上的病卻難。”

  林將與聞言皺眉,立刻問,“此話怎講?”

  “唉。”歎了口氣,解三爺說,“不知她在帝京的這段時日到底遭受了什麽,方才我見她眼中無神,精神渙散。氣結,鬱思,離夢,定是終日慮急疾恐所致,隻恐怕是得了躁鬱症。”

  林將與聽後,神色一滯,緊忙又問,“那,那要如何醫治?”

  擺了擺手,解三爺:“這種病,醫不得。”

  “怎麽會呢?”林將與有些慌了,緊忙說,“怎麽可能醫不得?解三爺,您是活神仙,一定有辦法的。”